從小芷那兒回家後,隔天,蕾姊在我上課時傳了封簡訊給我,說是巷口的咖啡館,不見不散。我看著簡訊內容想了想,然後覺得很是懷念。
小芷上幼稚園的時候,曾在那裡嘗過半口黑咖啡,留下幾許心理創傷。但那處咖啡館卻也是我與小芷國小上下學的必經之地,每當走經巷口,小芷望見招牌,回首往事,總會把臉皺起來,頭壓的低低的,快步通過。
小芷這事兒我知道,蕾姊也知道。所以過去蕾姊想瞞著小芷找我總會選在咖啡館。我在學校座位上靜靜地想著,想著哪幼兒園時代小芷的皺眉,只覺得空氣中,有幾縷溫柔悠走。
校園裡,天色蔚藍,清風翻書。
巷口咖啡館的裝潢勉強算走高檔路線,半獨立包廂,三面合圍,網開一面,帶有些許仁者風範。我一踏進去便看到蕾姊衝著我揮手,我坐到蕾姊的對面,發現幾天不見,蕾姊好像又多了幾公分。
笑的很甜的服務員走近身邊,蕾姊要了二杯愛爾蘭咖啡。我翻了翻桌上的價目表,一看二百二十元一杯,心中不喜反驚。
蕾姊說:「我找你是要問問小芷的事。」
我想,小芷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小芷的事。蕾姊說是問小芷,其實也就是問小芷和我的事。我又想,若是自個付那二百二十元一定很肉疼,但摸了摸皮夾,有了點底氣,仍是決定按照幾年前的回答模式。
我問:「妳有先去問過小芷嗎?」
蕾姊:「有。」
我說:「小芷怎麼說?」
蕾姊:「小芷不肯說。」
我說:「小芷不肯說,我怎麼肯說。」
蕾姊:「你還不知道我要問什麼事。」
我說:「不管是什麼事。」
蕾姊:「哪怕我是她姊?」
我說:「哪怕你是她媽。」
第一波小規模衝突結束,蕾姊有些喘,皺眉盯著我瞧,模樣與小芷很像。我從店員手中接過咖啡,手有些發顫。五、六年前也發生過幾次類似的事兒。但因為蕾姊總拗不過我,次次無功而返,便再也沒單獨找過我。
我想,蕾姊不是真拿我沒辦法,而是真心把我當弟弟看。除了各付各的外,她不忍心用更毒的法子逼我。
蕾姊的目光比小芷利,氣場也比小芷強。我低頭喝著咖啡,不敢再與蕾姊的視線有所接觸。
我悶頭喝著咖啡,蕾姊一言不發地望著我。良久之後,蕾姊終於認輸,說:「告訴你件事,你就當聽聽,可以不用回答。」
咖啡還含在口裡,我用手勢比劃了一下,示意蕾姊繼續說。
蕾姊說:「小芷昨晚抱個枕頭到我房裡,問我懷孕生子是不是非得要休學,可不可能只是請假…。」我呼吸一岔,一口咖啡全嗆給了地板。
說完話的蕾姊靜靜地等著。我咳嗽漸止,臉色還是脹紅。我說:「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和小芷不是妳想的那樣。」
蕾姊說:「我知道你和小芷還不是我想的那樣,可小芷問的問題是因你而起。」
我說:「既然知道不是妳想的那樣,那怎麼可能是因我而起!?」
蕾姊:「真的不是因為你?」
我想起昨晚的談話內容,突然有些發虛。我說:「…應該不是我的關係。」蕾姊靜靜地望著我,望的我全身發毛。
我心底越來越虛,頭越來越低,眼睛死死盯著面前的那杯咖啡不敢亂瞄,只恨杯子的口徑不夠,不能讓我把自個的臉埋進去。蕾姊撥弄著桌上的咖啡杯,不冷不熱地再次開口:「小芷是個很乖也很聰明的孩子,你說是吧?」
我說:「是。」
蕾姊:「小芷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的事也是小芷的事。除了你,小芷不會去關心旁的什麼事,你說是吧?」
我說:「是。」
蕾姊:「所以小芷這麼聰明的女孩會問一些蠢問題,肯定是你這個笨蛋影響的,你說是吧?」
我說:「是。」隨即想到蕾姊的說法其實對我不大公平,決定作個補充。
我說:「蕾姊妳要知道,小芷和我雖說是一個人,但畢竟是二顆心…」話說到這兒,蕾姊輕輕咳了一聲,打斷我的發言,明顯是不太贊同。
我想了想,發現確實該更正。我說:「蕾姊妳要知道,小芷和我雖說是一顆心,但畢竟是二個人…」話又到這兒,我望了望蕾姊,蕾姊點點頭,示意我繼續往下說。
我說:「…我和小芷雖是一顆心,但其實那顆心仍有處我不明白的盲點。」
蕾姊皺眉,但還是點了點頭,說:「舉例。」
我說:「我總是不能明白小芷為什麼會生氣。我從不想讓她生氣,但有時還是會讓她生氣。」
蕾姊說:「你說的太抽象,舉實例。」
我說:「昨天我對小芷說『又不是討妳當老婆』,她拿紙巾丟我。」
蕾姊大怒:「都這麼明白了還不明白,盲點你個屁!要是我,我就拿酒瓶砸你了!你是海綿寶寶,腦子有洞阿!?」…我實在不能理解蕾姊為什麼突然這麼生氣,看來她也有我不能理解的盲點。
蕾姊喘著氣,繼續說:「…小芷的那件事,我不會再追問了。可是你得負責去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只要你自個知道就好。」
我望著氣急敗壞的蕾姊,悶悶地點了點頭。
心中覺得問出那蠢問題的小芷實在是腦子有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