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樹《國境之南、太陽之西》：查無此完整的人

我在黑暗中，想起降落的雨，想起廣大的海，沒有任何人知道正靜悄悄地下著雨。

一、故事開始

從前，有個孤單的小男生，小學時遇到了初戀，兩人度過美好的時光，上國中後兩人卻斷了聯絡，之後即便陸陸續續遇到其他女生，他仍不滿足而感到孤獨。直到30歲結婚，組成了幸福小家庭，然而37歲的某個下雨的晚上，初戀再次現身，命運的齒輪又再次運轉……

故事來自村上春樹的《國境之南、太陽之西》，相較其它火紅之作，此作沒有奇幻色彩、蒼白描寫，反而平易近人、貼近現實許多。村上春樹使出擅長的二元對立，讓阿始跟「國境之南」、「太陽之西」碰撞，激盪出對人生的巨大疑問。

二、阿始的困境，命定的國境之南與太陽之西

• 國境之南：與島本的理想生活

小時候，都很不可思議地想國境之南到底有什麼？

男主角阿始是個獨生子，這件小事對他來說是道天生孤獨的印記，於是獨生女島本的孤獨氣質立刻吸引了他。島本是個腳不好的女孩，也因如此特別孤獨與早熟，兩人在國小相遇，萌生了對異性的愛戀，他們經常到島本家聽唱片，尤其是納金高的國境之南，然而當時兩人年紀小，升國中後兩人分隔兩地，戀情也就無疾而終。

再度與島本重逢已是15年後，那天下著雨，島本造訪了阿始經營的酒吧。重逢的兩人早已大大的改變，島本變成一個成熟神秘的女人，而阿始是個家庭事業兩得意的男人，兩人看著彼此，心中千言萬語，15年是太長的時間，即便兩人想著，如果過去的某一瞬間改變、如果過去的某一部份消失，然而事實上如同島本所說：

「一旦往前走之後，不管怎麼努力，都回不去了。如果那時候有什麼絲毫差錯的話，就會以錯誤的樣子凝固下來。」

• 太陽之西：與有紀子的平凡生活

你體內的某個東西忽然啪一聲斷掉死去，於是你把鋤頭丟在地上，什麼也不想地一直朝西前去。

30歲的時候阿始迎來重大轉折，就是遇到有紀子結婚。在有紀子身上，阿始找到無比的安全感，兩人很快地結婚，生了兩個女兒。他向岳父借來資金成功創業，甚至登上創業青年的雜誌(這正是島本能找上門的原因)。擁有美滿家庭、事業有成，這樣令人稱羨的生活，阿始卻猶豫了。

完美生活讓他感到「不覺得自己在身體裡」，島本的出現更加深了這不真實感。島本身上的「能完整人生」的東西，超越現在日復一日的生活，如同「太陽之西」的故事中覺醒的西伯利亞農夫，拋下農事朝西前去，他為了不再失去島本，阿始做了決絕的決定，即使放棄妻女也在所不惜。

西伯利亞 (圖源：英國廣播公司(BBC)《天下為家》紀錄片的攝影師蒂莫西·艾倫(Timothy Allen)走進俄羅斯西伯利亞地區的亞馬爾-涅涅茨自治區。)

• 沙漠：生命的本質

大家以各種不同的方式活，以各種不同的方式死。最後只有沙漠留下，真正活著的只有沙漠而已。

兩人總算互表衷情，就當阿始滿心期待兩人展開新生活，隔日島本卻不知所蹤，還帶走了國境之南的唱片。阿始反覆思索她離開的原因，原來島本明白他沒有覺悟到放棄所有，他還想活著、還想去「國境之南」，然而島本早已給了線索，她曾說：

「在中間性的東西不存在的地方，中間也不存在。」

有紀子提出分開的選擇，阿始反覆考慮後決定留下來，因為他不想孤單的生活。他明白帶給有紀子的傷害，明白自己自私又沒用，帶著缺陷的身軀至今以來他拋棄許多，只為生存下去，原來自己的人生，既非「國境之南」、「太陽之西」，而是無數堆疊的缺陷、依附、傷害，最後回歸虛無，如同沙漠任由萬千生命過境般平靜。

三、我們每個人都是阿始，出生就不完整

為何村上春樹設定主角名字是「阿始」、獨生子？意謂每個人新生的起點，都是孤獨的個體，阿始執著於島本，或者想維持與有紀子的關係，對「國境之南」、「太陽之西」的追求，都是為了獲得歸屬感，感受存在的意義。

然而事實證明，阿始的努力不過是徒勞無功，除了失去島本，他也一再傷害周邊的人，傷害與受傷，追求與捨棄，交織出生命的軌跡。生命的重點反而不是「國境之南」或「太陽之西」的爭論，而是型塑的過程，自身如何應對。

我們都是阿始，出生就不完整，在不完整中學習如何自處，才不致與阿始一樣陷入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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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在不完整中自處，我們可以怎麼做？

• 接受不完美

意識不完整的開始，是在我們發現自身的缺點，以及羨慕他人的優點。然而細想一下，優缺點不過是一體兩面，聰明的反面可能是自大，懦弱的反面可能是謹慎，完美並不存在。既然如此，接納自身的不完美，了解它帶來的正面和反面的效果，學會截長補短，這個過程幫助我們更好地愛自己。

• 學習正面看待受傷

人一生離不開求愛，相對而言也逃離不了傷害。有個大腦科學研究，發現失戀如同燒傷的疼痛，不論「甩人」或「被甩」，都因為從關係中抽離而受苦，因此傷口不該被忽視，而是給自己時間療傷，不論是來場獨旅、躲在棉被掉淚、和朋友哭訴，都在引導我們重建自我。

記得疼痛之際，好好問自己，為何而痛？在意什麼？需要什麼？

電影《享受吧！一個人的旅行》：女主角失戀又失業的狀況下，透過旅行找到新的人生方向 (圖源：myvideo)

• 學習付出愛

害怕受傷而逃避愛，如此縮在舒適圈裡，反而少了更多感受與體悟。我們不該想著不受傷，而該想著當箭飛向自己如何接招，最好的方式就是讓自身充滿愛，學會感受愛、付出愛。懂得愛的人，不會因為得不到愛受傷，知道付出是心甘情願，少了份計較便少了得失心。

弗洛姆《愛的藝術》曾說道：

「不成熟的愛是：因為我需要你，所以我愛你；成熟的愛是：因為我愛你，所以我需要你。」

五、致不完整的我們：接納自己，連同缺陷

我在黑暗中，想起降落的雨，想起廣大的海，沒有任何人知道正靜悄悄地下著雨。

《國境之南、太陽之西》在阿始回到與有紀子的婚姻，即便了解生命的虛無，他依然死性不改，經常想起隨著島本來訪的雨。

這個渣男唯一令人稱許的，就是他對自己夠誠實，承認自己的不完整，想來也是本作觸動人心的原因，我們在阿始身上看見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