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列車
一回神,蘇晨發現自己站在一個未知的地方,這裡的黑暗像是一張巨大的咽喉,將所有微弱的光線都吞噬掉。他分不清東西南北,仿佛在無盡的虛空中漂浮,又像是在一片茫茫的原野上行走。在黑暗中,他試著向前跑了幾步,用這個簡單的動作試圖找回自己對熟悉感的認知。然而,對這種不可控的狀況,他心中充滿了恐懼,嘗試深呼吸了幾口後,卻嘗到了難以言喻的鐵銹味。
時間在這裡似乎變得混沌不清,他不知道自己已經跑了多久。是十分鐘?三十分鐘?還是一個小時?他的記憶開始模糊,他只記得自己一直在奔跑。然後,他感到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沉重,最終他開始放慢腳步,他的衣服黏在身上,頭髮濕濡著,貼在額頭上。那種鐵鏽的味道在他口中起伏,而四周依然是一片黑暗。蘇晨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停下來,大口地喘氣,這裡到底是哪裡?
這裡是所謂的異世界嗎?他抬頭看去,看不見任何光線,只能聽見自己的喘息聲和劇烈的心跳聲。除了這些身體的感覺,他什麼都感覺不到,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活著。
他摸索著坐下來,用手擦去臉上的汗水,心底的恐懼具現成一句句質問。他究竟在害怕什麼?是害怕這裡真的像蘇瑤所說的那樣,是一個充滿鬼怪的異世界,而他可能會在這裡迷失,最終成為其中的一部分?還是他害怕自己再也見不到父母,只能在這個沒有任何東西的地方,只有無盡的黑暗,度過餘生?
蘇晨搖頭,試圖擺脫這些恐懼。他站了起來,調整自己的呼吸,決定不能再原地不動。一旦停下來,腦海中就會湧現更多的想法。他開始動起來,讓自己的心神集中在呼吸上,希望這樣可以讓那些困擾他的想法慢慢消失。
彷彿聽到了蘇晨的心聲,一到光亮慢慢地出現在了不遠處,並且正在以一個穩定的速度朝著他的方向前進。
蘇晨臉色複雜了起來,有一種飛蛾撲火的既視感,突然在一片黑暗中出現了一絲光明,在這個百分之一百很可疑的地方,可是,別無選擇,他看像後方無垠的黑暗,嘆了一口氣,筆直的靠近那道光明。
隨著兩者的距離被縮短,光源的本體讓蘇晨不由得愣了一會,這是一輛只剩半截的捷運車廂。
雖說是捷運但是那金色和木色相間的色調,還有精美的雕紋,很難去想像這是捷運的車廂,看到這讓他不由得踮起腳尖往裡面看,車廂內有著酒吧一樣的吧檯,看上去坐著絕對舒服的單人沙發,以他的身高坐上去就跟坐在床上沒有甚麼區別。
除此之外,裡面還放著令人放鬆的輕音樂,混雜著鋼琴和小提琴的演奏讓他對於現在的狀況沒那麼的緊張外,最重要的是他聞到了烤香腸的味道,肉的味道刺激著他,咽了口水的同時,他也發現了裡面的六個人。
從車廂內最內部的吧檯邊上,一位打扮像酒吧服務生的男人正站在吧檯前,仔細研究吧檯的菜單,而吧檯內則是坐著一位穿著中學生制服的女生,一臉無聊的玩著手機。
在兩人的斜對角則是坐在沙發上滿頭灰白的老人,他穿著正式的西裝,雙手緊握一把裝在鞘內的長劍,有趣的是老人面前正放著一副下到一半的西洋棋,正和老人對亦的女子。她的長髮瀑布般地垂下,裸露的雙足,輕輕地啜著自己的手指,似乎正在為棋局所困。
“看夠了嗎?”
打斷了蘇晨注意力的是身穿警服身材壯碩的男子,他的嘴唇上還釘了唇環,眼神不善的瞪著他,最後地一對男女正站在這半截捷運的缺口處,
“不要這麼兇對小孩子。”
站在男子旁邊的是一個叼著香菸身著棕色風衣的女子,皮膚黝黑的她笑著對蘇晨伸出了手。
“抓緊喔,不然沒有上到車,你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看著那隻來自燈火通明處的手,青木遙沒有猶豫,握了上去,女子的力氣比他想的還要大,她輕輕一拉,蘇晨穩穩地落在了,這輛華麗的捷運被粗暴撕開地開口處。
半截的列車穩穩地往前開著,四周還是一片黑暗,無法看清更遠的地方有什麼。
“妮基妳在幹甚麼?”壯漢低沉著嗓音不悅的質問。
“公寓的人非我們所管,為什麼讓他上列車?”
被稱為妮基的黑膚女子沒有回答他,滿眼笑的看著青木遙,”累了吧,要不要喝點東西?”語罷就牽著蘇晨的手要往酒吧走去。
“喂!”壯漢一腳站了過來,擋住了兩人。
“回答我。”
“借過。”妮基語氣冰冷的回答。
他沒有回答,但是那龐大的身體和憤怒的眼神,明顯表示他不會讓他們過去。
兩人對視了好一會,突然正在抿著唇的女子站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車廂內的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都放在她的身上。
手機關上,
看著菜單的雙眼轉移,
棋盤上的棋子停止移動,
怒視的兩人也在這一瞬放下所有的情緒。
“前人的屍體在黑暗中燃燒,我們是禿鳩。”隨著她的聲音落下,除了老者外的其餘四人同時半蹲下身,宏亮的繼續下一句詞。
“飲下鮮血的我們,必將伸出雙手,獻上這無光的未來,挖去雙眼,放棄寄生的殘響,切斷舌根,封鎖……。”
“你在這裡幹嘛?”
光腳的女子無聲息地來到青木遙身後,
“不要動,儀式很重要不可以打斷。”
感受到她那強有力的手壓住他的肩頭,
蘇晨吞了口水回答
”我不知道這裡是哪裡,突然被帶到這裡。”
“這麼的巧,我們恰好正在等待一位客人上車。”
女子輕笑,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竊言,你呢?”
“蘇晨。”
感受著她冰冷的手指,蘇晨的汗毛筆直豎起,這裡絕對不對勁。
“你的臉?”
竊言的黑色指甲深入了左臉的假皮內,彷彿敷上冰塊的火焰一樣,被燒傷的左臉不再搔癢,難得平靜下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燒傷的。”
“你在撒謊。”
“我沒有。”
雖然看不到竊言,但是她放在臉頰上的手力度逐漸變大。
“我不喜歡撒謊的人。”
蘇晨深吸一口氣,
“我的父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在三年前消失了,我完全沒有關於他們消失的記憶,有的只有臉上的燒傷……。”
“所以我不清楚這道傷。”
“原來如此阿…..”
她嘆了一口氣,
“世界是顛倒的。”
竊言的聲音從左滑到了右邊,
“時間是不存在的。”
“妳,在說什麼?”
那冰冷的指尖從熱騰的臉頰滑走。
“什麼意思?”
蘇晨的左臉不受控制地抽搐著,不是因為什麼,而是那猛烈的癢麻感又重新回來了,他現在很想把那薄如紙片的臉皮摘下來,傷口正在咬噬肌膚。
“很痛苦吧。”
竊言漫步到捷運的缺口處,她背對著所有人,回頭瞥了眼蘇晨。
“每晚都會被這些痛苦給喚醒…..。”
她邊說邊放低了自己裙子的肩頭,一道看得見骨肉的傷口出現在蘇晨眼中。
粉色的血肉混合著露出的肩骨,很難想像如此嬌嫩的身體上隱藏著這樣的傷口。
“我看上去很可憐嗎?”
看著點著頭的蘇晨,竊言笑了起來。 ”列車要到站了。”
她話剛落下,這輛半截捷運緩慢的停了下來。
剛才還半跪在地上著眾人站了起來,四人的雙眼緊盯著竊言。
“難得列車上來了個旅客,我們不可以讓他太無聊吧,你們誰想要和他玩遊戲?”
老者第一時間舉起了手。
“太首你不行。”
老人嘆了口氣,
“真無聊。”
他坐回去沙發上研究棋局。
中學生女孩刷的一聲打開手機說,
“我還要照顧小燈籠,就不能陪客人玩遊戲了。”
“真是個好藉口阿,南子。”
穿著酒保服裝的男子接話,
“我也不能下去玩遊戲,畢竟……。”
他指了指菜單,
“我還有那些東西需要去處理。”
“可以理解,那太首,南子,藏屍者,不能玩遊戲,妮基和七你們兩個怎麼說?”
妮基拍了一下七的肩頭
“我想抽根菸,休息一下。所以麻煩你了七!”
七沒有回話,魁梧的身軀站在原地盯著竊言,
“那就這樣決定了,七來玩遊戲。”
竊言看著蘇晨說,
“我們列車上有個小規矩,那就是上了車不管是誰都需要車票,如果沒有車票,那就必須要陪我們玩個小遊戲。”
“什麼遊戲?”
“先等等麻,不要急著知道,你就不好奇如果你贏了遊戲會得到什麼嗎?”
“會得到什麼?”
竊言一步一步地靠近蘇晨,一直到她的鼻頭碰到了蘇晨的鼻頭。
“你的父母在什麼地方。”
蘇晨瞪著那雙清明透徹的眼眸。
“我父母在這?”
“你答應玩遊戲?”
“我答應。”
沒有猶豫,也沒有什麼好猶豫,或許被騙了,但是如果有這一個希望在,即使是虛假的,也會想要看到最後。
“那遊戲開始囉,這個遊戲叫做,活下去。”她笑著走回去車廂的中央,伸出白皙的右手,指著蘇晨說” 殺了他。”
話音一落,七一瞬間到了蘇晨面前,他彎下腰看著蘇晨,
“早就和你暗示過了,你不該上這輛列車的,哀,再怎麼說都沒用。”他嘆著氣,把纏在右手的繃帶勒緊一點,”跑吧,但不要有甚麼僥倖。”
他抬起了右手,蘇晨緊盯著那個拳頭,在他還來不及反映的瞬間,拳頭已經落在了他的右手臂上,那一剎那這個車廂和他的距離拉得很遠很遠,他的雙腳落在地上時,才發現自己已經離那輛列車有一段距離了,疼痛這時才從右手臂傳到大腦。
蘇晨痛苦的大口喘氣,還沒喘上幾口,那壯漢的聲音又傳了過來”自我介紹一下,大家都叫我為七,叫做七是因為,被我打到第七拳,不管是什麼人,事,物都會成為一攤血水,現在是第二拳。”
他揮了下來,來不及躲,結實的砸在了蘇晨的肚子上。
又飛了起來嗎?
來不及多想七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雖然第七拳你會死,不過這還是要看個人體質的,雖然我還沒遇過超過我的第七拳還活著的人,但是我可以斷定第三拳,你會死。”
視線模糊,全身蜷縮得像一只蝦一樣,鮮血像泡沫一樣在嘴中湧出,自己就這樣死了嗎?不甘心的感覺湧了上來,但是一句話都無法說出,代表死神的第三拳落了下來,很輕的碰在了他的臉頰上。
“這就是第三拳了,你死了,不過在你死之前,我希望你記住,你的死不是沒有意義的,你那無光的未來會成為前人的柴薪,謝謝你的付出。”七雙手合十,恭敬的對倒地不起的蘇晨掬了一躬後,便消失在了原地。
四周很黑很暗,蘇晨無意識地伸出手,在虛空中無意義的往前伸著,他似乎看到了母親的身影,她握住了他伸到半空中的手,溫暖的握住逐漸失去感覺的手,他看不到,但是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右手消失了,似乎只剩下骨架,在然後附在骨架上的神經也消散了,凝視著黑暗的雙眸也漸漸的化為一攤血水。
不知過了許久,在那列車上的太首和竊言站在蘇晨化為血水的地方。
“需要我做甚麼嗎?”老者閉著雙眼,磨蹭著劍柄。
“殺了任何靠近這裡的東西。”竊言蹲下身,右手舉著類似火把的照明器具,她面無表情地看著這灘血水”請回憶起來,你是前人,是那一盞照明黑暗的燈,是公寓的管理者,同時不要忘了。”她深吸了一口氣說”你是我的哥哥。”
隨著那聲音的落下,那四散的血肉,重新聚攏,從肉眼無法觀察的細胞,聚攏成森白的白骨,然而這場復生止步在眼睛的生成,詭異的,這具僅有黑色瞳孔的骨頭,居然發出了一個成人的聲音,
“妳確定要如此做?”
竊言恭敬的躬身,
“是的。”
明亮的牙齒上下咬合著,
“他會同意嗎?”
“時候到了,不由他拒絕。”
那沒有血肉包裹的眼珠,盯了她一會,
“妳已經做了決定,那我也不再干涉。”
一陣火焰燃起,灼燒著這具骨架,隨著火焰的越燃越烈,明顯的肌肉,皮膚,頭髮依次生成。
“呵,祂也走太快了吧。”太首失望地放下手中的劍。
“我倒沒想到祂會出現。”女子又重新抿著自己的手指,看著蘇晨在火中沐浴的樣子,忍不住想去摸他那似乎在熟睡的臉,但那還在燃燒的火焰,讓她不由得停下往前伸的手指。
“不過祂倒是賜予了一些有趣的東西。”她抿著自己的手指,瞥了老者一眼,
“你有多大的把握可以殺死祂?”
“不知道,沒有殺過,沒有把握,但是。”老者笑了起來,
“不嘗試看看可不行。”
“喔,有我你還不滿足?”
竊言把手指從嘴裡拿出,晶瑩剔透的唾液和手指沾黏在一起,就像蜘蛛的網一樣,悉白的黏稠。
太首又笑了,他把長劍抵在自己的脖頸間,用力的劃下,在他的身體完全倒地前,長劍又迅速地劃了一劍。
做完這一切的太首,就像剛剛絆倒又站好的樣子一樣,
“妳只是讓我覺得煩躁而已。”
竊言沒有搭話,只是看著火焰漸漸消散的蘇晨,背對著太首說,
“我們該走了,這麼大的動靜,公寓那些人應該會到。”
“好的。”太首扭了扭脖子,那上面可怖的傷口早已經恢復如初。
“妳確定不等他醒來嗎?”
“不必。”竊言不捨地看著蘇晨,
“不需要太久,我們會再見面的。”
列車停在了兩人旁邊,南子,慌張地從車上下來,
“公寓的人來了?”
竊言問著
“是的,我們可能走不了。”
太首聽到後,面無表情的要把劍給拔出來。
竊言制止了他。
“我們不需要去和他們廝殺,畢竟。”她看了一眼還在黑色土地上昏睡的蘇晨,
“比起送死,他們會有更大的事情要做。”
“可是,這樣的話我們走不了,小燈籠還沒完全恢復,沒有辦法直接開走。”南子激動地拍著捷運的缺口。
“這樣的話。妮基拜託妳了。”竊言踩著太首的手掌,踏上了列車,空洞的眼神盯著妮基。
“不要把他們殺了。”
“這我當然知道。”妮基嘆了一口氣,從鬆軟的沙發上起來,
“我會盡可能地讓他們活下來。”看著遠去的列車,妮基喃喃自語。
在妮基可見範圍內,黑色的霧氣開始不斷聚攏,緩慢的形成一棟高聳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