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篇】那一天，這一天，之後

閱讀前聲明

若想知道我是在寫什麼主題的話，請翻至頁末。我相信就算讀者解讀出來的觀點和作者的不同，也是有其道理的。另外，字裡行間有某作家的影子，是的，是我嘗試的寫作方式，我覺得這樣比較有感覺！

主文開始

那一天

　　那一天，小奇踩著叮叮咚咚的腳步，進到眼前的灰色建物。入職將逾四年，很奇妙，與他同期的新人不知為何都消失了，而小奇還留著。

　　正當他滑順地轉過警衛室，要溜進建築物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叫住他。

　　「來來來，我們聊聊。」

　　那個時候談了什麼，小奇已記不得了，在這世上已經沒有任何記錄那場談話的人事物了。很久以後，回首當時，嘗試要拼湊當時的心境，才知道那是謝幕前的準備，要求完美、華麗。所有事前準備在這四年都已經做了，所有該說的話都已在這四年大聲疾呼了，所以那場談話沒有責備，也不難過，因為根本地說，它不重要，只是離開舞台前的身影而已。

　　小奇在自己內心與社會裡激起了一點波瀾，但仍順從地依附著社會。同樣地，他也被社會溫柔地包裹著。社會知道他聽話、認命，對他很滿意。小奇知道他是社會裡的明日之星，是人人稱羨的「待成功人士」。為了社會上的成功，小奇得更努力，更埋頭苦幹，像箭一樣，筆直地向前噴射。但黑色脈動在小奇心裡滋長著，小奇心底憂慮，以前細心選擇出所謂正確的路，還是正確的嗎？他搖搖頭，不能懷疑，懷疑是不忠，懷疑會使自己破碎。以前種種都過去了，下個一定會更好。

　　「向前走，向前走，美好的前程在等著我！」他唱了起來。

這一天

　　這一天，因為下雨，小奇踩著啾啾的腳步，進到眼前的灰色房間，熟悉的場面，已經歷了無數次，差別只是腳掌因溼鞋而包裹在一片爛泥當中，特別深刻。

　　「我看你沒有熱情。」

　　他所有發難之詞，就此句最為咄咄逼人，小奇惟有把真實的自我藏進隔間中，讓假人代替，才能勉強保持鎮靜。之後充斥的是隔間內的悶聲哀嚎與假人的奉承，其他的都不重要。

　　表面的膜已然被切開，露出內在血淋淋的真實。那戮力參與社會的膜、努力生活的膜被強力撕碎，舊有因朦朧而砌成的心靈雕堡已搖搖欲墜，只待現實社會狠狠地敲出最後一個磚，它就會完、全、倒、塌，終成一片頹圯。重建之路卻遙不可及。

　　小奇疑惑，現在苟延殘喘的生活竟如此不堪，迅速瓦解，而賴以為生的價值崩壞後，還有什麼能依靠？年歲增長，真誠和熱情已褪去，留下滿滿妥協與社會訴諸的壓力。他的人生停滯了，眼前的目標模糊，奮力邁進的腳步遲疑下來。一直以來，手上小心翼翼捧著的盡是過去的榮耀──現在的垃圾。他內心惶恐，世界莫名陌生，隱藏在深處的眼一但張開，就無法閉闔，所有事物都因為這新的眼陌生，無處熟悉，無處可逃。

　　 「向前走，向前走，美好的前程一定在等我。」小奇哭喊。

之後

　　小奇賦閒，在家萎靡，一生奉行的信條一旦崩壞，要如何修補、如何鞏固。隨著失去社會身分這不會被批判的擋箭牌，各式各樣的聲音刺耳地射向他，從外在、從內心。

　　小奇試著從這些噪音中找到一磚一瓦來修建堡壘，但砌上去的永遠比丟棄的多，漸漸地，噪音就真的只是噪音，沒有任何參考價值，小奇回想起從前的種種，美好、確實的種種，單純。

　　之後，之後，就沒之後了，他抱著美好而逝，未來也終將會出現更多、更多的小奇，扭曲著臉孔，伸長著雙手，在噬人的社會裡載浮載沉。

　　小奇回首當時堅定的路，只是可笑的一片朦朧。社會不再是以學校為基底，參雜一些糊里糊塗的想像而成，而是活生生的噬獸。畢業前的燦笑，畢業後只是可笑；畢業前是國家的希望，畢業後只是社會的小齒輪；畢業前充滿積極的想像，滿滿的活力充塞胸中，雙手掌握著未來；畢業後只剩一個無意識的空殼，追逐已然失控噴發的箭。

　　戲已然揭幕，那就義無反顧地演下去吧，不能停下也不能質疑。

　　不可以做夢，只能演下去，唯一指令。為了社會你要演下去，你不知道做這些事有什麼意義，但你要演下去；你不知道半夜搞這些東西有什麼意義，但你要演下去；臣服只為演下去；諂媚只為演下去；言不由衷只為演下去，演下去⋯⋯演⋯⋯。

　　小奇逃了，突破和諧社會的外牆，逃離這片「演下去」的呼號，社會馬上從愛護你、包容你的母親，轉變成欺壓你的敵人，舉著討伐異己的大纛，號令無意識的人偶，四面包圍。

　　牆外滾滾黃沙，小奇踢著黃沙，向遠方跑去，哭喊著：「意義，我要意義。」人偶們說：「演下去。」丟出報紙、書本、網站、標語、大字報⋯⋯，它們重複呢喃：「社會好棒」、「轉念想想」、「這樣做就會成功」⋯⋯更有許許多多的人偶，吐出陳舊的現實，糅合現代的謊言，製成精良的利器，直接、實在、不留情面地刺穿小奇。

　　小奇身體搖晃，使勁用雙手摀住耳朵，大喊：「騙子，都是騙子，這些既得利益者的騙子。高高在上、頤指氣使，掌握著話語，卻行可憎可笑之事。他們在說謊的時候，社會在欺壓；他們在吞吐著菸霧的時候，社會在霸凌。他們大聲呼喊著大眾心境要轉變，但社會依舊，依舊在吃人啊⋯⋯」

　　小奇跪了下來，掬起地上的沙，黃沙從指間流淌。

　　人偶四面圍了上來。

　　 「這裡以前是宜人的草地，為什麼只剩一片荒蕪，我的城堡呢？我那堅固的堡壘，我那保護著我的軍隊呢？」小奇啞叫。

　　社會架起小奇，把細絲懸在他的關節上。

　　 「你好嗎？」

　　 「很好！」小奇嘴巴不受控。

　　 「演下去吧！」

　　 「是！」手舞足蹈地去了。

跋

這是我記錄我工作生涯中，在兩家公司工作時的心情。也差不多在我離職專心探索自己內心之時，故也將其中社會對我無業在家的尖銳記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