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眼望蒼穹,出手也不含糊,手腕一翻,已將方天定甩向徐公績所在方向,掌中武神訣勁道不輕不重,正好足以將這位聲名顯赫的天雷子擊得昏暈過去,令其再沒有可能搗亂。
他看得很清楚,此人面上笑容帶着幾分癲狂,心理也有些扭曲,這一手便杜絕了他搗亂的可能,卻也沒有讓局勢變得更好。
失去主人控制的風雷珠已如雨滴墜落於地,天穹之上的雷霆漩渦亦有消散的跡象,只是其中湧動的紫黑雷霆依舊蓄勢待發,隱隱有轟隆之聲傳下,彷彿下一秒就會轟落。
江月白微微眯眼,他已能感知到天雷中隱隱的怒意,天道無情,自不會只誅元兇,不理旁人,至於本該擔負起衛護之責的北寒使……從知曉三大家前來謀他的消息,他就沒指望過他們。
他習慣靠自己。
“荀家的,我欲與這天雷一戰,回頭再與你們繼續較量,有同去的,江某自當歡迎,可哪個敢攔,莫怪江某出手不留情面!”
江月白的話語擲地有聲,動作亦是毫不含糊,須臾之間已以雲遊步踏空法門騰空而起,雙拳之上氣旋繚繞,萬鈞之力的壓迫一覽無餘。
彷彿一尊真正的武神,頂天立地,獨尊此間。
荀氏衆人雖大多被其凜然氣概震懾,但更多的還是覺着有些莫名其妙。
你本就是甕中之鱉,不過因爲大長老要的是收伏而非擒拿方纔能蹦躂到現在,怎麼說的好像你纔是主導者一般,還有,你算老幾,還喊我們幫忙,搞沒搞清現在的情況?
在他們眼中,江月白就是找個由頭跑路,若真讓他跑了,他們這邊可沒法再輕易困他一次。
於是一時之間,數十道強橫氣息爆發開去,無數各異功法均朝着江月白罩下,試圖將其攔截。
哪怕沒有他們的出手,只需大長老的一念,荀氏在周邊的佈置就能發揮作用,將江月白強行擋回。
江月白則沒有理會這些阻礙。
此時此刻,他只有放手拼這一場,纔有機會將天雷攔下。
他的身形穿過荀氏禁陣邊緣,沒有受到任何阻礙。
在他身後的諸多術法意念亦沒有真正追及他的身後。
因爲一股綿軟將它們盡數阻隔,無論有形無形,都無法輕易超脫,至少出手之人合起來,也沒有突破封鎖的可能。
“徐公績,你在做什麼!”
有荀氏中人憤怒出聲。
徐公績手中結印,神情鄭重,周身自有飄渺仙意。
無定印,徐公績最爲強大也最出名的功法,印法既成,印中萬物無定,唯其心意縱橫,正是一門主打防守消耗的仙術,雖非神域那般真正的法則力量,也足以將天下大多仙人的攻勢消弭無形。
他沒有解釋什麼,那些準備惡語相向的荀氏中人已捂嘴低頭,面露慚色。
此地本爲禁陣所困,入陣之人必插翅難飛,現在江月白能夠竄出禁陣,早已說明一個事實——大長老已經默許了他的動作。
大家都是有分寸,知輕重的人,徐公績自不必多說什麼。
他抬頭望向上空,眼中意味複雜,片刻後朗聲開口:“江少俠,天雷降世,本非我荀家所願,只是此時你我尚
在殊途,我等不會阻你,也不會幫你。”
江月白沒有回頭,回應的極爲乾脆:“可以。”
短短兩個字中透出來的意思,彷彿不是他被荀氏死死壓制,而是他在聽取荀氏的建言,並予以認可,一時之間,徐公績都不禁一愣,旋即面露苦笑。
他也想要出手攔截天雷,此劫因荀氏陣營的方天定而起,即將禍及周邊,若傷及無辜平民,終是荀氏的不是。
可身爲荀氏的門生,他最清楚大長老的意思。
方天定引來的天雷固然強大,卻還沒有強大到無法阻擋的地步,只要他們願意承受仙體爲天道法則損傷的後果,此地十餘名仙人齊上,就能將這場雷劫攔下,只是那樣的代價相對太大,並不符合荀氏的利益,而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修行界中高高在上的存在,壓根不會在意平民百姓的死活。
大長老或許會在意,但更在意的是荀氏在天下人心中的風評,因爲荀日照的活躍,荀氏在三家爭位的浪潮之中最受百姓推崇,正是民心所向,若今日爲擒一人不恤民生,難免會落下話柄,後患無窮。
現在有一個冤大頭願意耗費自己的力量去替此間百姓擋下一劫,而依照情報,此人素來守信重義,且表現出的實力足以在付出重大代價的情況下抗衡天雷,放他去與天雷一戰,一方面可以將這位武聖傳人大幅削弱,另一方面,待其願賭服輸入了荀氏陣營,保護一方百姓的美名也會在傳唱中自然而然地添上荀氏的烙印。
正是一舉兩得,有利無害。
只是對於徐公績等少數人來說,因爲一些上不得檯面的想法就將無辜百姓的安危完全交給旁人,實非君子所爲,儘管從現狀來說,有沒有他們的出手,差距並不大。
江月白自然會重傷在天雷之下,就算沒有,大長老也可以悄悄助力,對於一名站在仙階巔峯的仙人來說,悄然撥動天地間的一根弦自不會是什麼難事。
徐公績在心中嘆息一聲,目送江月白靠近那充斥天雷的漩渦。
爲官一方,當爲國爲民,這是廟堂之上最基本的操守,儘管真正堅持的人並不多,他自己還勉強能算一個。
他能感受到江月白對這個世界的熱愛,這位年輕的武聖傳人有實力,也有擔當,哪怕行路坎坷,也一直在嘗試憑自己的努力將這片天下改造的更好寫,如果沒有那許多破事,他應當會是一位真正的國士。
可惜,沒有如果,他也無權干涉大長老的決定。
最終,唯有一聲幽幽嘆息在這位曾經的諫議大夫口中傳出,透着難以掩飾的遺憾。
“可惜了。”
……
酒葫蘆中酒已盡,江月白周身氣勢已臻巔峯,破雲直上,未至天穹,已散發着頂天立地的浩瀚威壓,當真如武神臨世。
這是他第二次完全爆發純粹的無相境武神訣,未保留任何餘地,也將自己的實力暴露在天地之間。
他不在意這種暴露帶來的後果,三大家要摸清一人的底細有的是辦法,不過是早晚的問題,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最大問題,還是這已然成型的雷劫。
他的餘光落在雲層之下,寒江之畔。
不少平民對着半空異像指指點點,無論老少皆言
笑自若,全然不知大禍即將臨頭。
若是其他聖域的百姓,斷不會如此膽大妄爲,尤其是在荀氏下令疏散的情況下,大部分人都會選擇離這片地方越遠越好,但這裏是北聖域,北冥王族是他們心中至高無上的神明,寒江乃是北冥王族先祖神蹟所化,有北冥王族先祖英靈相護,這天地變數怎能傷到他們?
毫無疑問,北冥王族種在北聖域人民中的信仰是根深蒂固的,但當北冥王族大都忘卻守護之責的情況下,信仰便成了束縛。
江月白下意識想起北冥昭,北冥昭作爲北寒尊使應當是合格的,一直都貫徹着自己的職責,然而就連他都超脫俗世,並不怎麼願意關注民生。
高高在上的仙神不會在意螻蟻的感受,某種程度上,這算是修行界中人的通病,江月白無權批判什麼,他只確定,自己並不認爲他們是螻蟻。
修行之人的爭端,不該殃及無辜民衆。
江月白目光愈發堅定,視線中唯余天雷,再不容下其他。
他能感知到天道的震怒與無情,越接近那處天雷漩渦,便越能感受到來自天道的威壓,那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敬畏與恐懼無時無刻不在干擾他的心境,就算是面對千顏魔將之時,都不曾這般心慌意亂。
武神訣不涉靈力,乃逆天之法,他卻還沒有如武聖那般擁有逆天之力,此番直面天雷,更像是自投羅網,讓天道察覺到自己的存在——如果天道真的擁有自己的意志,他可能真的會一去不返。
感受着身體的顫抖,江月白不由得一笑。
他從來不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而是壯士當唱大風歌的豪情。
天意不可違,然而天意尚且爲人操-弄利用,今日與天硬碰一記又有何妨?
江月白不再壓抑酒勁衝關帶來的上頭感,大笑之間,流雲手氣勁若狂濤駭浪,一如出海蛟龍,勢不可當。
出雲式的流雲出岫,捲雲式的雲捲雲舒,俱在他雙掌之中完全爆發,全無保留。
也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漩渦之中的雷暴全然爆發,帶着無盡寂滅意味的天雷正欲傾瀉,便與流雲手的氣浪相撞。
與其說天雷破開蒼穹擊向江月白,不如說江月白以雙手堵住了這片天。
與天雷相爭,他亦後發先至,搶得一線先機,體內血氣瘋狂湧動間,已與天雷正面相持,一時不落下風。
方天定引下的天雷終究並非天道真怒,卻也絕非輕易能夠承受,幾乎只是一瞬間,江月白衣衫已爲雷霆爆碎,身軀之上盡是焦黑痕跡,只咬緊牙關不退半步,將天雷始終抵在漩渦之中。
天雷湧動,江月白一力撼天!
若真正相持下去,武神訣的血氣或許會枯竭,天雷卻也非無窮無盡,正如荀家大長老所判斷的那樣,江月白會勝,但會是慘勝,如果不夠慘,就幫他慘一些。
也正在江月白與雷劫相持之際,天地間多了一道奪目光彩。
那是一道穿風破雲的利箭,劍上鮮紅繚繞,瀰漫四方,若丹鳥振翅,雖只一箭,卻已營造一副赤火燎天奇景。
此箭跨千里而來,將那人的強大與驕傲展露在天地之間,亦將其意圖展露無遺。
這一箭,意在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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