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戌時。
月見一人坐在院子裡的木椅想事情。
她這兩日使用了幾次遙視,各國術師陸陸續續朝周國而來,月見卻一點都不憂心,反倒開心大禍來臨。
太至紆真合我心,開始走向我想看到的局面。
雖說得先讓周國吃點苦頭,不過有我在,也不算多苦吧。
再來,我等的那兩位神,也差不多該到玉京城了。
『還有一個人,得帶他過來。』月見自言自語道。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煙縷的聲音。
『妳又要帶誰了?』
月見看向煙縷:『這麼小聲妳也聽得到。』
到了月見面前,煙縷一手插腰,說:『我是狐妖,聽力很好。』
月見笑了兩聲,她拍了拍旁邊的空位,說:『坐吧。我知道妳有事找我。』
煙縷撇了撇嘴,便在月見身旁坐了下來。
『妳想跟我聊阿离的事?』
『妳都知道嘛。說,阿离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本來就是兩種樣貌嗎?』
月見用手指搔了搔下巴,一副苦惱的臉。
煙縷看了,立即拍掉月見正在搔下巴的手指。
『你們主僕倆是怎樣,到底把我當什麼?當初讓我跟著妳究竟是要利用我做什麼?』
月見看向煙縷:『阿离告訴妳那麼多,妳在他心裡非同一般喔。』月見說著,笑得格外燦爛。
煙縷心中湧起想打人的衝動。
『少跟我說這些沒用的。我替阿离抱不平,結果他是怎麼對我的,好端端的為何要兇我?』
『當初我收留妳,讓他多一個伴,他心裡是很開心的,只是沒想到妳會看不慣我對待他的態度…』月見說到這裡,無奈的笑幾聲,『我與阿离一直都是這樣的互動模式,因為他是這世上最親近我的人。所以,妳的那些行為對他來說,是討厭我的表現,阿离不喜歡妳討厭我,因此,他才會顯露本性…對,那是他的本性。這樣,妳應該清楚了吧?』
聽完這番話,煙縷眉頭皺的很深。
『也就是說,只要有人討厭妳,阿离的本性就會跑出來?』
『嗯…可以這麼說吧。』
煙縷閉上眼,深深吸一口氣,接著,她張開眼,突然捏向月見的臉頰。
『怎麼不想想問題最大的人是妳啊!』
『喔、喔、喔。』月見疼得哀叫。
然後,月見抓住煙縷的手,認真道:『妳就當是我養在身邊的狐狸,妳不需要做任何事,對妳也無利可圖,妳只要替我好好陪阿离就行了。』
月見這番話令煙縷怔愣住,一時忘記手還捏著她的臉頰。
月見拉開煙縷的手,輕淺地笑著:『做隻無憂無慮的狐狸吧,這也是補償妳被封印三千年的時光。』
月見揉著被捏紅的臉頰站起身,準備回房間去。
『等等。』煙縷叫住月見。
月見轉頭看向煙縷,就見到煙縷眼眶泛紅。
『我不只是狐妖。』
『我知道。』
『妳無所謂?』
『妳就是妳,無關妳的身分背景,況且,阿离也知道啊。』
『什麼?!』
月見朗聲笑道:『好好陪在他身邊吧。』
就在月見要直接走掉時,她忽然頓了一下,改成瞬移消失。
『……原來,我的用處是這個啊。』
阿离說得沒錯,里月見真的是獸控。
———
堯王府,紫楠別院。
宣袁坐在亭子裡,正悠然地彈著琴。
沉醉在琴聲裡的宣袁,絲毫沒有察覺到有個人站在前方盯著他看。
『大半夜的彈什麼琴啊?』
琴音嘎然而止。
宣袁抬頭看向來人。
『妳竟能悄無聲息地到我這?妳用的什麼術法?』
月見沒說話,她直接用行動來回答。
在宣袁眨眼間,月見就已瞬移到他身後。
『瞬移術囉。』
宣袁驚得立即站起身,他轉過身看向月見。
『瞬移?』
月見笑了笑,隨意地走到宣袁旁邊的椅子坐下。
『驚訝吧。』
宣袁轉身回來,冷冷地看著月見:『什麼風將妳吹來這?』
月見手指來回撥弄琴弦:『這兩日,你可有新消息?』
宣袁瞪著那隻撥弄琴弦的髒手:『什麼意思?』
月見停止撥弄的動作,她看向宣袁:『你的情報網出紕漏了?』
『妳究竟想說什麼?』
『上亞各國術師紛紛朝玉京城而來,你可知?』
今日晌午,蕭兌才拿著一張紙給宣袁,紙上寫的正是太至紆下令招募術師前去周國抓拿里月見的消息。
宣袁緩緩坐下,說:『知道。這不都拜妳所賜嗎?』
月見笑了幾聲,說:『你能拿我如何?』
宣袁冷聲道:『自是不能,我沒有靈力,當然不能對妳如何,我就想問,妳欲致周國何境地?』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想不想要儲君之位?』
宣袁看了月見一會,隨後移開目光。
『與妳有何關係?』
『當然有啊,你先回答我想不想要儲君之位,我會依照你的回答,給出答案。』
宣袁挑眉,想了想,說:『想與不想又如何,妳來周國的目的,莫非是想干涉我國朝政?』
『若我說是呢?』
宣袁當即一掌拍碎桌上的瑤琴,渾厚的掌勁同時刮出一道風,襲向月見。
月見立即反應過來,馬上瞬移到別處。
宣袁眼神狠戾地瞪向月見:『是不是太至紆派妳來的?』
月見瞬移到宣袁眼前,笑道:『別這麼激動,我話還沒說完呢。』
宣袁繼續瞪著月見,等她說下去。
嘖,看不到宣袁的未來真夠麻煩的。
月見看向地上瑤琴的碎片:『可惜了一把好琴啊。』接著轉向宣袁,『首先,我會來周國,與太至紆並無關係,再來,你要不要回答我方才的問題,你不回答我,我怎麼回答你呢?』
『干涉周國朝政於妳有何好處?說那麼多廢話,不就是想便宜太至紆嗎?』
『堯王殿下,我不光是長生不老那麼簡單,我乃天命,能探勘過去,預知未來,而這就是太至紆想抓住我的原因,像我這樣的至寶,身為皇家貴冑的你,不明白嗎?』
『至寶?』宣袁一臉鄙夷地說,『只有太至紆這麼想吧,在我看來,妳與他一樣,狂妄自大。一道消息就要讓人相信妳長生不老,證據呢?即便有證據又如何,在不知道對方真實目的的情況下,說什麼都是假的。』
『呵呵,你真有意思。』
月見笑得輕狂,她從沒這麼興奮過。
看不到宣袁的未來,於月見而言非常不利,但卻勾起了她想要探究到底的好奇心,一個普通人怎會擁有“屏障”,不論是神、妖、人,沒有一個逃得過月見的雙眼,那麼,沒有靈力的宣袁又是憑什麼?
這是場賭局,賭上我所有一切的局。
『我應該知道答案了,只要是真心為了周國,無論是誰坐上儲君這個位子都可以,我說的對嗎?』
宣袁冷聲道:『真心為了周國?妳倒是忽略了能力,不是每個雜魚都能當儲君。』
『……行,你說的是,你認為自己有能力,你想當儲君,是嗎?』
『當不當儲君不是我說了算,也不是妳說了算。』
『那還真不巧,周國的儲君正好是我說了算。』
宣袁看向月見那張自信到令人髮指的臉,若非不清楚對方實力,宣袁早就殺了她。
『妳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早在五百年前,我就已來周國接觸宣氏皇族了。』
『證據呢?』
『你去問宣崇,他自會回答你。』
宣袁面色不起波瀾,只是冷冷地盯著月見。
半晌後,才開口:『昨日下屬來報,妳帶了一名女子回來,她是誰?』
『唷,倒承認監視我。』月見轉了轉眼珠,『還記得那養在深宮中,年紀最小的妹妹嗎?』
宣袁想起這位唯一正室所出,有著一半巫觋族血統的妹妹,打自出生起就被養在深宮中,鮮少在宮裡其他地方出現,雖感困惑,卻也沒去多了解,見到她的次數僅有一兩次,不過那時,她也才一、兩歲。
『竟是她?』
宣袁想著月見方才的話,五百年前嗎…。
『依妳話裡的意思,是宣藍?』
宣袁大概猜出月見想說什麼,若真如他所猜想,那麼,這就是證據。宣袁無須去詢問宣崇,光是里月見能接觸到宣藍就已經很清楚了,在細想下去,宣藍擁有宣氏皇族與巫觋族各半的血統,撇除她是女子這層,若讓她繼承儲君,確實合理。
『為何是宣藍?』宣袁還是想要個真切的答案。
『宣藍既是宣氏皇族,也是巫觋族,只有她能帶領周國邁向從前的輝煌。』
而月見給的回答也證實了宣袁的猜想。
『妳當真能預知未來?』
『當真。』
『如何證明?』
月見在心底翻了無數個白眼,這人也太麻煩,這個要證據,那個要證明。
『你想要什麼樣的證明?』
『說說我的過去與未來。』
月見可不只是翻白眼了,她頭一次這麼沒底,原本的自信瞬間消失,誰的不拿出來說,偏要拿自己的。
若告訴宣袁自己看不到他的未來與過去,他絕對不會相信我的能力,一旦如此,他往後就有很大的可能會破壞我的計劃,殷末勳尚且不足為懼,可若加個宣袁,局面將會變得相當難控。
月見猶豫著要不要賭下去。
瞧月見蹙著眉頭不說話,宣袁便道:『怎麼,說不出來?』
『你自十四歲開始籌劃、組織一個龐大縝密的情報網,還暗地培養只效忠於你的人。』
月見說的這些都是從蕭兌那裏看來的,她想著,應該能蒙混過關。
『然後呢?』
月見眨了眨眼睛:『然後?這些還不夠?』
『妳可以從我這抓一個屬下逼問出這些事情,算不上看到我的過去。』
月見張口無言。
『我的母親是何人,我又是何時出生,這些能知道嗎?』
一陣頭痛襲來,月見頓時失去了以往的自傲,她忽然覺得,這場賭局會輸。
認真想了一會後,月見還是決定放手一搏。
『若我說,唯獨你,我看不到,你是否認為我在騙你?』
『看不到什麼?』
『你的過去與未來。』
宣袁不解:『為什麼?』
『不知道,我活了六百多年,你是頭一個我無法看見的人。』
宣袁聽了,饒有興味地看著月見:『看在妳如實告訴我的份上,我暫且相信妳沒有騙我。』宣袁拿起桌上一塊瑤琴的殘片,接下說,『不過,無論出於什麼原因,妳干涉我國政事,就是敵人。』
說完,宣袁將殘片丟向月見,月見沒有閃,也沒有接住,任由殘片砸到自己額頭上。
宣袁不禁感到意外,居然沒躲避?
月見是故意不躲的,因為她能拿出來的籌碼,便是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