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首苦讀，真的最不「浪費時間」？

不少高三孩子向我告解。
 
 「老師，對於讀書，我好像沒有辦法像國三那樣不顧一切地拼命了。明明大考當頭，我卻總是管不住自己還在浪費時間胡思亂想讀書的意義、存在的意義。」這樣的告白總令我心疼，而我通常會語重心長地對她說「恭喜，妳長大了。」

時常自我叩問，「高三的本分當然就是埋首苦讀」這樣的想法到底從何而來？為什麼社會對於即將成年孩子開始質疑、思考、追尋「意義」的狀態不是覺得欣喜而是感到不安呢？同時，一直記得一位建中、台大畢業、英國留學的朋友說過一句令我警醒的話：「我最遺憾的事，就是在中學時期花了太多的時間，讀了太少的書。」

「先別管那麼多，上大學再說！」不禁想到，三年前，孩子是不是也因為我們大人「先別管那麼多，上高中再說」的誘導，真的什麼都沒想就這麼來到了高中？那麼未來呢？是不是也先別管那麼多，先找到工作再說、先卡位再說、先升遷了再說──捫心自問，自己期待孩子面對人生關卡的態度，真的是不假思索閉了眼往前衝，一切「再說再說」，如此而已嗎？

高三，18歲成年之際，大考闖關的意義絕不僅止於「升學」，而是孩子面對未來人生更多更艱難關卡之前，一次相對安全的模擬練習機會。面對生命難關，坦承「被搞糊塗」，比起「自以為清楚」誠實多了，困惑，原本就該是面對成年合情合理的姿態。

「我住在宿舍覺得好悶，我真的需要有地方大聲唱歌。」
 「我想在18歲嘗試為自己做一個決定，我仔細考慮後希望在期末考後請長假。」
 「最近完全不想讀國文也不想寫文章，我發現我與國文的關係變質了，我變得只想從他們身上揩油水，蘇軾陶淵明在我眼中只是一隻隻肥羊，我總是把他們生吞活剝了再狼吞虎嚥吃進肚裡去，隔天醒來卻忘記自己吃過什麼？」

滿喜歡和高三孩子思辨各種議題，18歲是個對生命格外有感、格外詩意浪漫、很合適深度思考的年紀，錯過可惜。卸除對於高三「不用管那麼多」的刻板印象，才終於讀懂上述「需求」不見得是無聊或搞不清楚狀況，對「成年」而言，它們是深刻而具有美感的。

即使大考當頭，除了認真讀書，我仍然鼓勵孩子這麼感受、這麼思辨、這麼表達，並花費時間心力引導以虔誠的姿態與合宜的語調。或許，一直搞不清楚狀況的是我們大人，我們一直把「升學」看得太重，又把「成年」這件事看得太輕了。如果花了高中三年的時間，只把孩子訓練成專業的考生，未免太過浪費學生與老師的青春。

105學測之前書於寶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