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溪故事-3

2024/03/23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第三章 聽媽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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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感受到母親想要以她的方式指導我,但在高中以前,我幾乎完全認同她,我覺得她說的都是對的,這世界太恐怖了,我一定要好好讀書,乖乖做好我該做的事,否則未來的人生一片慘淡。

媽媽塑造我,以「我是為你好」的理由對我提出各種要求和期望,因為我愛她,認同她,所以我努力做到她覺得對的事情,該做的事情。而且我幾乎完成了她的每個期待,甚至在她沒有開口前,我就把她希望我做到的事一一完成。

做到媽媽希望我做的事後,老師們都對我讚賞有加,那群粗暴的同學即使在班上互相鬥爭,在遇到我的時候也會有所敬畏,不會做出任何傷害我的事。學校的生活太順利了,不像在家裡,爺爺會羞辱奶奶並對她大吼大叫,奶奶會摔盤子對我爸媽碎碎念,我爸媽又為了錢吵到要打起來。

在學校,我只因為沒考到前三名流淚過,但怕讓老師失望,但不用擔心隨時會被打死。因為不論是男老師還女老師,他們只會因為你沒交作業、或考不到他們認為你應有的標準打人。他們打人的標準都是事先說好、公告給你知道的,所以就算你被打了,也是有所準備的,你不會在睡著的時候突然被揍一拳。有所準備的被打,沒那麼令人害怕。

中學時期的平安順遂,讓我以為只要努力就能成功。直到進入第一志願的高中以後,我再也沒拿過前三名,再也不是老師會記得的學生,我開始感到焦慮。學測放榜,爸媽的失望使得我壓力重重,一想到我的失敗,就想重啟人生。儘管我上了大學還是常拿書卷獎,但一想到他們不會為我讀的學校感到驕傲,不覺得我讀的科系是會給他們面子的那種,我就想重考。雖然我不知道我想讀什麼,但我知道他們對我不滿意。

大學以後,嚴格來說是我發現我讓他們失望以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我翻遍了圖書館的書,看了許多國內外學者的專欄與觀點,我不再信仰爸媽的價值觀,我覺得他們的思想狹隘、過時、又令人窒息。每當我試圖表達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往往會遭遇到父母的反駁或者無視。他們不會認真地反駁我,不會像辯論那樣有來有往,這種回應令我感到生氣,後來我發現,經常講道理的人,就是沒有權力的人,因為有權力的人不用講道理,他們怎麼想,道理就是那樣。有權力的人有話語權,他們能定義什麼是正確的。我渴望活出自己的道路,又希望獲得父母的認同,但這幾乎不可能同時成立。

「附帶認可條件的愛」有時是種虐待和暴力。在我努力卻不能滿足爸媽的期待後,我才意識到自己一直被爸爸媽媽過度的期待捆綁。因為感到疼痛,才會發覺某些長久以來不自覺的枷鎖。爸爸和媽媽將期望強加於我身上,做到了就給我糖吃,做不到揍我。

在我生長的那個家裡,除了媽媽沒有人會愛我。因此我才會深陷於「違背媽媽的期待就沒人愛我」的恐懼之中,不斷地討好媽媽,取悅她,成為一個有價值,不輸給我弟的女兒。我會照顧弟弟,會保護媽媽,會讀書,是個可以應付愛攀比的親戚,可以對同事炫耀的女兒,我很有用。我長大後才意識到,我跟媽媽都長成很有用的女兒,只是因為我們都不是會被重視的性別,也不是年紀最小的孩子,我們必須很有用,才能感受到大人的關愛。

父母從與自己同性別的孩子身上,看到了一個再次追求人生的機會。

媽媽也是這樣,預先設想了我的未來,然後把我捆綁在「認同計畫」中。

我一直以為媽媽希望我當老師,是因為在她的認知中,當老師是個穩定又安全的選擇,媽媽的期待都是為了讓我活得安好,直到某次爭吵,我對媽媽怒吼:是你想當老師吧?講了那麼多,你根本不管我不當老師的理由,時代不同了,妳聽我講的案件和現況,還是要逼我當老師,根本就是妳想當老師,不是我。

後來過了很久,我接到一通意外的電話,我媽竟然道歉了,但讓我意外的不是因為她逼我選她希望我選的路道歉,而是她對我坦承她了的慾望,告訴我我從來都不知道的事,當老師是我外公對她的期望,但我媽媽沒做到,我外公對沒當上老師的媽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這讓媽媽打擊很大,為了希望向死去的外公證明,她能做到外公的期望,因為她的女兒--我做得到,所以她才會那麼執著希望我能去當老師。如果我當老師,表示她也能,因為我是媽媽的女兒。知道這件事讓我很驚喜,因為我發現我從來不知道的媽媽,有那麼幾秒,我甚至願意為了她去當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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