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篇小說《王》

單篇-2021

魔王製造機！

※內含惡魔、血腥等元素。

　　正因為你的與眾不同，我才會對你無可自拔。

　　天堂也好，地獄也罷，只要有你的地方，便是萬水千山、瑤池仙境。

　　猶記那日初見，我聽見了你的心跳聲。

　　──你讓我聽見了你的心跳聲。

　　砰砰的聲響就像爆炸的高樓大廈傾塌，此起彼落，異常低沉悅耳，甚至有難以形容的回音。

　　──那是你對我的回應。

　　我觸碰你的胸口，我多想觸碰你的心臟，我更想擁有那令人癲狂的跳動。

　　──但正因為在你的體內才顯得特別。

　　我願意把世上所有美麗的東西獻給你，包括我自己。

　　可是那該死的純白汙染了你，你跳動的地方流出了應該只能屬於我的鮮血。

　　卑劣的天使將你關進刺骨的冰窟，你美麗的血液將透明染成漸層的紅色。

　　很美，但不可以。

　　我聽不見你的心跳聲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地獄三頭犬可恨的嚎叫，刺耳又令人煩躁。

　　我會挖出牠們骯髒的心臟，就像以前那樣獻給你，可是現在的形勢有些不同了，地獄三頭犬只會呆呆的守在那兒，我凝視那片黑暗，佇立良久，猜測著，恐懼著，懷疑著，做著平凡人以前從不敢做的夢。

　　──那是你贈與我的勇氣。

　　曾幾何時，我已經變得像你一樣。

　　──當然還是差了你很多。

　　但是這些勇氣，不，這些愛足夠讓我闖入那該死的牢獄，我會將你救出，但如果你希望的話，我也可以和你生活在裡面，那三隻小狗可以吃上一段時間，這四周的銳利可以輕易劃開我的皮肉，只要你想，我的靈魂將永遠陪伴著你。

　　凡是過去，皆為序章。現在，正是讓一切回到初章的時候。

　　我拿上一把斧頭──很抱歉我無法擁有一把像樣的寶劍──我毫無畏懼，我有什麼好畏懼的，只要是為了你，奮不顧身是我的責任。

　　那三隻小狗早就不是我的對手了，因為你給了我力量，也給了我希望。

　　我高舉斧頭，劈開了中間那顆狗頭，左邊的狗頭將我的左臂撕開，右邊的狗頭吞下了我的斧頭和我的右臂，牠真是愚蠢，黑色的血從牠的咽喉處噴湧而出。

　　我忍不住笑了，剩下的那顆狗頭突然對我毫無興趣，扭到一邊去撕咬被我劈成兩半的狗臉。

　　牠們龐大的身軀有足夠的縫隙讓我通過，幸好我還有雙腿，能優雅的走到你面前。

　　等我真正進到這個囚禁你的地方，我這才發現，周圍的水晶被你珍貴的鮮血渲染得那麼美麗。

　　少了雙臂的我能輕易穿過冰窟的空隙，每向前一步，我就離親愛的你近了一步。

　　我開始聽見了熟悉的聲響，那是你讓我無可自拔的心跳，水晶上蔓延的血絲就像傳聲筒的線，將你存在的聲音傳達到我耳裡。

　　我等不及要見到你了，我的血和你的血在水晶中交織相容，而等會兒我與你也會如此。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不知道走了多遠，但我知道，我雙臂上原先醜陋的鋸齒裂口，變得乾脆又俐落，如果損失一些肉能讓我更加優雅整齊，那要奪去多少我都願意。

　　越深處的地方越艷麗，我的血早就不會與你的交融，雖然有些可惜，但果然還是你的血才是絕佳的美。

　　然後，在紅色的洞窟中，我終於見到，笑意輕盈的你。

　　──對不起，我無法像從前擁抱你。

　　──但我還是可以像從前說愛你。

　　但打破溫柔的寂靜的人不是我，而是依舊嬌小可愛的你。

　　你向我走了一步，幸好你沒有擁抱我，地獄三頭犬的髒血浸染我滿身，我可不能讓你因此過敏。

　　你仍是帶著輕巧靈動的笑意，像從前的我們玩躲貓貓時，你說：

　　「哥哥，你又找到我了！」

　　是的，我又找到你了，不論天涯海角，不論天堂地獄，我都會、我一定會找到你。

　　但我需要休息一下。我跪坐下來，你又朝我近了一步，你已經能夠觸碰到我了，而那悅耳的心跳聲在這個洞窟中顯得更加渾厚迷人了。

　　你臉上的笑忽然變得很溫柔很溫柔，你伸出雙手捧住我的臉，還是像以前那樣，小小的手無法覆蓋我的臉頰，還是像以前那樣，你掌心的冰冷刺激著我的神經。

　　我努力不表現出疲態，我努力揚起嘴角，我努力張開雙唇。

　　我問，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好嗎？

　　你的回答讓我滿意得無法再滿意。

　　──當然好呀。

　　你的右手順著我的臉頰向下，撫過我的頸子，染上了已經無所謂的鮮血，停在了我跳動的胸前。

　　我的心跳沒有聲音，但它依然跳動著。你的心跳比金絲雀動聽，所以才與眾不同。

　　我們的心臟本就沒有存在的意義，那只是為了讓我們能更好的隱藏在人類中，而你的心跳能更輕易的蠱惑愚蠢的人類，或許是為了滋長你的卓越，成千上萬的靈魂還是無法讓你的身體有所成長。

　　而我知道的，你也知道的，只是善良的你不曾想過那麼做。

　　我不只作為你的至親，也早在你降生之前就以眾生果腹許久，那些糧食和養分就是為了你而囤積的。

　　你的手在我染紅的前胸比劃了一個不屬於臟器的心形，你的目光不再對著我混濁的視線，但我的身體可以感覺到。

　　是的，拿去吧，那是為你準備的禮物。

　　你的指尖嵌進我的皮肉，剝離出了一個你剛才比劃的愛心形狀，我的心赤裸裸的呈現在你眼前，即便沒有了任何阻擋，作為平凡的我，依舊沒有心臟跳動的聲音。

　　但我仍舊能感覺到，你纖細的手指攀上我跳動的心臟，正如你無法覆蓋我的臉頰，你小小的手也無法攫住我的心臟。

　　冰冰冷冷的，這也是屬於你的與眾不同，你無法隱身在人類之中，因為你是實實在在的王。王是不需要在糧食面前偷雞摸狗的。

　　而我依舊能感覺到，你的指甲切斷了連接心臟的所有通道，你沒有讓我的心臟像那個心形的肉塊一樣墜落於地。

　　雖然我感覺不到了，但我知道，你小小的手穩穩接住了我為你準備的禮物。

　　你的左手反向而行，順著我的臉頰向上滑去，撫過我的鼻尖，停在了我早就難以支撐的眼皮上。

　　你小小的手正好能覆蓋我的雙眼，我的眼皮在你的允許下得到了休息。

　　在你優美的心跳聲中，毫無違和的流出一句同樣動聽的話語：

　　「晚安，哥哥。」

　　＊

　　某天，群魔無首的我們想到了一個辦法，既然王遲遲無法降生，那我們只要將王製造出來就可以了。

　　而比起人類劣質又醜陋的靈魂，汲取大量靈魂並將其轉為力量的我們，才最有資格成為王降生的祭品。

　　我們將奴隸塞進黑色的水晶棺中，又將平民塞了進去，可是仍舊沒有王的聲音。

　　這都是我們的錯。不，這都是他們的錯。

　　他們認定殺死女王──也就是我的母后──新的王就會自然降生，但現實狠狠的抽了他們的耳光。

　　他們殺死了我的至親，那新的王也只能是我的至親，當然，這兩者是不一樣的。

　　我殺光了狂妄自大的貴族，我殺光了不明所以的同族，將一具具鎖著靈魂的軀體塞進黑色的水晶棺中。

　　大地被那響亮的心跳聲震醒，我只敢發出無聲的驚呼，我好怕驚擾了那動聽的初啼。

　　是了，就是這個聲音，當我降生時，聽見的也是這個聲音，那時是來自我的母后，而這次，來自於我的手足。

　　荒誕的人類給我們取了一個還算優雅的名字──

　　惡魔。

　　而我的手足將代替我的母親，成為撼天動地的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