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恐龍吹口哨

聽說習大大南巡到了上海，新天地路上連下水道人孔蓋都貼了封條，彷彿擔憂地底會冒出什麼問候。中午原本要出去吃飯的上班族紛紛改叫外送，結果外送因為交通管制都在繞路找路，大家都在等外送。

等不到外送，豐子和常軍只好相約去梯間吸菸吸到飽。他們是一家外商廣告公司同事。豐子來自台灣，常軍是北京人，兩人從外貌和氣質就可以看出南北差距。如果常軍可以打籃球隊中鋒，豐子一看就知道是控球後衞。

兩人在辦公大樓20層公共梯間一邊抽菸一邊滑手機催外送，每隔一分鐘就可以聽到地鐵列車進出站時鐵軌磨擦震動的隆隆巨響。奇妙的是，那聲響聽起來像從頂樓傳來，而不是地底，彷彿大樓頂層有天空列車的存在。

「20層樓高的地方為什麼可以聽到地鐵的聲音？」豐子到中國工作一年多，很多事對他來說還很新鮮。令人困惑的是，地鐵站明明在一公里外。

「我們大樓地底下原本有設站，但是挖了一半停工，聲音是經過那裡的地底傳上來的回聲。」常軍說。他待這家公司快十年了，久到多少聽過公司裡裡外外一些奇怪的傳言。例如豐子聽常軍說過，樓下有一家頗具規模的網路公司，每當黨員借公司會議室開企業支部小組會議，火災警鈴就會發作，搞到他們只好開會前把警鈴關了。

「為什麼不挖了？」

「不敢挖。聽說挖到規模很大的墳場，只好讓地鐵改道。」豐子覺得大軍在編造故事，不過反正是聊天。

「什麼樣的墳場？」

「說法很多種。反正就不敢繼續挖。」

「又是為什麼？」豐子不放棄，他知道常軍很快就會扯出一些淡來。

「很簡單啊，因為他們擔心把骨頭挖起來，地基會垮，大樓完蛋。」

「骨頭挖起來會影響地基？」

「恐龍骨頭。而且不只一隻，是一整群。不過也有聽說是某某王公的陵墓，有什麼連鎖機關之類的。你覺得我在胡說八道，對吧？」

「沒有，因為你們地大物博歷史悠遠嘛！可以理解的。」

「是啊，搞得我們自己也很累。說到底，你還是認為我在扯淡。」

「哪有？你多想了。」

「我每次聽到有人說什麼中國地大物博歷史悠久，我就會知道對方在扯淡…」

「哦…為什麼？」

「一個經歷過很多時間又很大的地方，就是會有一些真實看起來不真實，一些不真實看起來真實，加起來就是很多扯淡…」

這時，梯間又傳來地鐵的回聲。仔細一聽，那個回音像是空氣鬱悶地吹奏著什麼，跟之前單純低沈的金屬磨擦聲很不一樣。

「你聽，像不像是恐龍骨頭在吹口哨？所以，我比較相信是挖到恐龍。」常軍的理論是恐龍骨頭是中空的，地鐵列車掀起隧道風，將風灌進恐龍骨空腔形成了口哨聲。

豐子聽常軍一臉正經說著恐龍猜想，他不相信恐龍化石還保有骨頭空腔，也沒花心思去想陵墓、恐龍到底哪一種說法比較真實，或許兩者皆非，只有神祕的回聲是真實的。

過了幾天，豐子和常軍去客戶那裡提案，去那裡要一個半小時車程。不只他們兩個去了，業務和策略加起來去了十個人，好像是去喝喜酒剛好湊一桌。

豐子和常軍早上11點到，然後總共12個人從早上等到下午五點，沒有見到客戶人影，沒開成半個會，沒有做任何事，甚至沒有午餐，就只是足足耗掉六個小時，計時還在持續中…

「我要投訴！」常軍說。

「你跟誰投訴？」豐子說。

客戶到底在哪？躲在地底嗎？不，真正在地底的是我們。豐子想。

「操，這是覲見皇上候宣的排場嗎？」常軍忍很久了，豐子更不用說，他開始想回台灣了。他們幾次問業務到底要等到何時，業務唯一做的決定就是把時間底限順延。

「不會是要等到夜宵吧？夜宵呢？有夜宵嗎？」常軍的怒氣開始轉化為嘲諷的酸液。業務頭聽不下去，叫他小聲點，別讓客戶聽到。

「我開始相信你說的。」豐子說。

「你說啥？」此時常軍是又氣又累，癱在沙發上仰頭嘆了一口氣，悶聲望著天花板發愣。

「是恐龍在吹口哨。」

常軍笑了，像一灘爛泥開出一道裂口，「這真他媽的瘋狂…」他搖頭看著眼前公司一打人無所事事在別人公司待了將近一天，沒有任何收獲或貢獻。

「瘋狂是常態，就看你欣不欣賞。」豐子說。

「恐龍吹口哨可以接受嗎？」

「還不錯。」

「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