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語之鬼

看見vocus說要投稿關於鬼的文化。我這個香港人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香港遍地的鬼。

其實也不是香港，應該說粵語中的鬼真的多。

有：

孤寒鬼（吝嗇鬼）（這個國語也是喔）

攝青鬼（無緣無故蹦出來的人）

鬼五馬六，扮鬼扮馬（奇裝異服，標新立異的意思）

鬼殺咁吵（比喻很吵的意思）

撞鬼（原本指碰上鬼，引申義為倒霉或者遇上無法理解的事）（你見鬼啊也能寫成撞鬼你啊，採用倒裝的結構）

醜死鬼（丟臉）

多隻香爐多隻鬼（多件事就多點麻煩）

鬼拍後尾枕（不小心說真話）

呃鬼食豆腐（騙人）

屎忽鬼（打小報告，兩面三刀者）

鬼揞眼（形容人看不見就在眼前的事，彷彿被鬼摀住了眼睛）

鬼畫符（醜到沒人看得懂的字體）

做乜鬼（幹什麼）

一時間能想到的就這些了。

而且「鬼」也有外來或是外國的東西的意思（其實一般中文也有，比如說清恭忠親王奕訢外號鬼子六）。比如「鬼佬」就是外國人，「鬼妹」，「鬼婆」就是外國女子。

「鬼也是一種誇張的稱呼。剛剛的鬼殺咁吵就是這個意思。

又譬如「鬼咁辣」，「鬼咁好」（情緒上來了還會加一個死字，形成「鬼死咁辣」，「鬼死咁好」，雖然鬼本來就是死掉的人）。

其實華語中也有許多鬼詞，如「見人說人話，見鬼講鬼話」，「鬼斧神工」等。但沒粵語中那麼普遍，數量上感覺也沒那麼多。

至於為什麼粵語中有那麼多鬼…只能說我不知道。

敝人並非這方面的專家。我只是一個香港廢青罷了。個人猜測應該跟古人的鬼崇拜有關。

鬼是超自然的存在，是解釋自然現象的方法，也是人類無法撼動的強大力量。因此，古人選擇崇拜鬼，因而把鬼融入我們的語言當中。而粵語相比起華語而言，保留的古文要素更多（比如說亦這個字，文言文中有也的意思，在粵語中依然存在，如：佢亦是咁遮（他也是這樣啊）。書面語也有亦是，但口語沒聽過有人這麼說。

古人都把鬼神二字並列在一起嘛，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可見鬼魂在古代不是什麼讓人害怕的東西，而是和神類似的存在。不如說現在的那些祖先的牌位，還有那些被供起來的歷史偉人，如諸葛亮，關羽等，都可以被算作鬼。

那這樣我就不禁想起我在大學的一件事。跟鬼沒有關係，跟粵語關係比較大。

話說我在香港中文大學上學。課堂之間，百無聊賴，忽地看見一個展覽在我上學的大樓展開。

我走進去看一看，就被兩個推銷員攔住：「先生，有沒有興趣了解一下我們公司呢？」

這都是用普通話說的（不是國語，我聽得出來）。

想到我們校園大陸人不少，就連教授都是大陸那邊聘請下來的，我依然不以為然，以為他們是大陸下來的。即使他們的普通話很破我也沒多想，只覺得是小時候沒學好普通話而已。

於是出於禮貌，我也以普通話回應（雖然我的普通話跟國語聽起來差不多就是了）。

由於我剛好念的是相關的專業，我們聊了關於公司的主要業務，還有關於行業前景的東西。聊著聊著，我就發現不對勁了。

二人私底下的碎碎念，是用粵語進行的。

於是我攔住了他們，並說：「我是香港人啊。」

二人明顯如釋重負，說：「哦原來是香港人啊？」

接下來的對話，就很愉快地用粵語進行了。

事後回想，不寒而慄。

先不論他們是香港人還是廣東澳門的，還是別的地方來的粵語人士。香港是講粵語的地方，我們的政府官員作報告的時候也是講粵語（極少講普通話，因為他們本身水平也不怎麼樣）。這個應該是眾人皆知的。

但在這個粵語的大本營中，這兩個會說粵語，而且明顯比普通話流利的人，卻選擇了普通話作為看見人上去推銷的語言。

有兩種可能性。要不是上頭的命令，要不是他們自己發現：大陸人實在太多了。遇上華人，先把他當成大陸人比較好。

而且前者也應該是建基於上頭認為大陸人會遠遠比香港人多的猜想上嘛。。。

香港，以前是亞洲的文化輸出中心之一。其實在八十年代以前，就是香港跟日本在文化輸出上分庭抗禮。台灣和韓國（南韓）都還沒民主化，也沒有在大力輸出文化。

當時的香港，是在音樂，電影，電視劇上，都是當之無愧的華語區第一。是外國人學習粵語的主因，甚至可以說外國人不是為了經商的話，學粵語的動力比華語的更大。

然而現在的日本，即使經歷了泡沫經濟破裂，還有最近的日幣跳水式貶值，至少在文化上還是欣欣向榮的。

韓國更是了，憑藉音樂，電視劇，遊戲等媒體，走向世界。

台灣。。。雖然可能比較失禮，但在ACG圈的影響力遠遠不及日韓兩國，不過目前前途還是一片光明的。

可是香港嘛。。。連大學校園都被普通話入侵了。

我向來是不相信文化入侵的，向來覺得只有單純的文化交流。我一直認為所謂入侵是要刻意才能稱為入侵，而強勢文化一般都不是刻意的。你說台灣是有意用珍珠奶茶征服世界嗎？所有的漫威，DC，哈利波特，超人力霸王，都是有意的文化入侵嗎？我不這麼覺得。

但回顧往昔，自從普教中開始，感覺大陸就在有意的抹殺香港的文化。到了最近的移民潮，有識之士全走了，大陸又有意無意地移一批新移民下來，彷彿是要改造香港，把香港的靈魂替換了一般。

就粵語本身而言，大陸十多年前有一個撐粵語行動，但在中央政府的小小妥協以後就不了了之了。現在那些在廣東抹殺粵語的行動又上了發條, 有如當年國民政府抹殺台語一樣。

有時候我都覺得我是不是不小心過了羅湖了。轉眼一看，我還在沙田，只是羅湖往我這邊動了。

粵語，香港，都在鬼魂化。三魂七魄基本都被默默抽走了。

可以說，香港已死。

救救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