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窈失蹤當天,江父江母掩蓋消息,從裕城開始向外延伸至全國各地,地毯式搜索江玉窈的下落。
學校方面江母給江玉窈請了假,所以九班同學並不知道江玉窈被人擄走,至今音訊全無。
而在江玉窈被帶走的當天晚上,齊閻在醫院醒來後,睜開眼第一句就是問江玉窈的下落,並在江父江母面前把那天的情況說了一遍。
遠在H市的季行衍對此事並不是毫無所覺。
他在離開前把迷你警報器交給江玉窈,讓她有危險時就使用,當時他曾設想沉鋒堂的人萬一有動作,他不至於什麼都不能做——雖然對江玉窈的身手他也有一定的信心。
但江玉窈到底是他心尖上護著的玫瑰,絕不允許有半點差池。
沒想到這個警報器居然在他離開裕城時候用上了。
警報器響的時候,季行衍的手機也收到了消息。
他甚至比江父江母更早一步收到消息,當下比賽也不比了,了解狀況之後開始著手之前就在準備的事。
早在江玉窈跟他坦白沉鋒堂一事後,季行衍便一直在關注沉鋒堂的動向,如今是時候將那些線索整合起來了——
一直到江玉窈失蹤第三天,他人還在外地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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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鋒堂的江玉窈就像被人遺忘一樣,被丟棄在執律堂的私牢裡面。
滿室幽暗,只有微弱搖曳的燭火,似清不明地一下又一下地映著如今的景色。
紫藤捧著托盤從長廊那頭走來,托盤上的兩管針絲毫不晃,足見她步伐之穩。
來到關押江玉窈的房間外,不用開鎖,她只將插梢拉開,便進去了。
——從江玉窈落入沉鋒堂地牢開始,她就逃不出這裡了。縱她有再好的身手,進了執律堂又被打折左手右腳,逃出生天的機會根本是零。
紫藤垂下眼睫,心裡不知為何生出感嘆——或許是惋惜,曾經明媚且聲名極高的人,要以這種方式無聲無息地消散於人間。
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大小姐是大少爺的心上人,大小姐也不是非死不可——要是當初能把玫瑰身上全部的器官和血液換給大小姐,大少爺也不會成今天這瘋魔的樣子。
所以,都是註定好的命。
紫藤踩著輕穩的步伐來到江玉窈面前。
面前的人狼狽的跟三天前大相逕庭,整個人朝下蜷縮成一團,手臂、雙腿能看到的表皮都是傷,抓痕、瘀青⋯⋯交錯遍佈——沒有人對她用刑,是玫瑰自己動的手。
因為這三天來,她都會定時給玫瑰注射冰毒。
大少爺的意思——每天一定劑量的冰毒打進她靜脈,連續一個月後再放任她毒癮發作——若是她有撐過去的跡象,就再注入高劑量的冰毒,讓她當場身亡也不要緊。
一個月雖然短了點,但也足夠讓她變得人不人鬼不鬼。七天雖然短了點,但也足夠讓她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毒素侵蝕,江玉窈整個人渾渾噩噩,腦內的清明也在急遽減少,有人靠近她也無力掙扎,只能任人將針扎入她的手臂靜脈——
江玉窈身子猛地一抽。
她右手握起拳要揮過去,無奈蓄力不足,半途又垂軟落地,發出砰的一聲,紫藤從頭到尾,眼心波瀾不驚。
「⋯⋯妳還是不要掙扎了。接受幻象,妳會好過很多的。」紫藤拔起針,將落在地方的東西撿起收拾後離開。
江玉窈額面緊抵在冰冷如鏡的地面,黑髮披蓋住她整張臉,極度的深黑之中,她連自己的眼睛都看不真切。
不是沒有想過就此沉淪。
不是沒有想過乾脆用右手扭了自己的脖子。
⋯⋯可是,還有人在等她。
江玉窈倏地急速地喘氣,大口地喘著氣,隨後腥甜從她口中咳出來,臉龐周遭頓時一片濕黏。
隨著血液奔走的極樂感退去後,接下來又是漫長無邊的疼痛和頹靡感,不論哪個皆教她深感無力,只想跟著一起淪落到地底深處,再也爬不起來才好,可是才這樣想,從骨頭縫又冒出來難以言喻的麻癢和疼痛,讓她疼得汗水淋漓,只能緊抓著冰冷的鐵鏈。
再次把自己的指甲掐得血肉模糊。
⋯⋯疼。
季行衍,真疼啊⋯⋯失去意識之前,江玉窈只感覺臉上似乎有一抹極細微的溫熱從臉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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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玉窈在痛苦與極樂掙扎浮沉的時候,季行衍手邊的資料也已經統合完畢——日夜不輟。
江家已陷入好幾天的愁雲慘霧,直到季行衍傳來消息才緩和一點。
事發不久後,季行衍打了通電話回來,簡單說了下江玉窈跟沉鋒堂的牽扯、事情他已經在處理了,給他幾天時間,他會盡快回來。
除了江玉慇照常上課之外,江母和江父則在家裡等季行衍的消息。江父不放心江母一人在客廳裡胡思亂想,便把她一塊帶到書房處理公務。
既使是這樣,江母的憂慮還是停止不了,想到多日不聞消息又生死不明的女兒,悲從中來。
「被帶到那樣可怕的地方,我的玉窈怎麼那麼命苦⋯⋯」
江母正啜泣,僕人便來通報季行衍回來了,此時正在門口。
江母聞言,隨手抹了淚,腳步飛快地下樓——行衍回來了,必然是有辦法了!
季行衍正好從門口走到客廳沙發處,正好與江父江母兩人隔著一段距離遙望。
季行衍看起來渾身憔悴且疲倦,眼睛裡是顯而易見的血絲,縱然是這樣狼狽的狀態,依舊不減他從容風華。
「怎麼樣了?」
明知季行衍現在的狀況也不好,但江母實在是心急如焚,暫且顧不得這麼多,開口先問。
季行衍:「大致上好了,等奶奶那邊聯絡上人就可以動手了。但在那之前,我還有事要跟伯父伯母說——」
三人移步到書房。
季行衍將手上拿著的牛皮紙袋交給江父,讓兩人細閱。
江父兩人看的同時,季行衍也在說:「⋯⋯當出玉窈並不是被商業仇敵教唆拐賣的,而是早被沉鋒堂的人選成了目標。他們的大小姐江荷患有罕見的病症,需要一個血型、性別與她相符合的人,供江荷在之後的治療可以安然無虞,而玉窈就是那個人。」
江母瞳孔一縮,咬牙切齒地道:「什麼叫『供她之後的治療可以安然無恙』?難道她大小姐哪裡有問題,就要用我們玉窈的器官去填嗎!」
季行衍想起江玉窈當時雲淡風輕的表情,只覺心尖又是一刺。
——她那樣愛她的姊姊,是否想過她至今為止遭受的種種罪,都是江荷惹出來的?
江父已經在這段時間看了一個段落,沉聲回答:「⋯⋯沒錯。妳看這個,是玉窈這幾年打過的針和吃過的藥,吃藥打針抽血還不夠,還有這份器官捐贈書⋯⋯」
江母氣得眼眶發紅,一把掀了資料,忍不住吼了出來:「憑什麼呀!那是我懷胎十個月生下來,寶貝得緊的孩子!憑什麼給他們這樣糟蹋!他們大小姐是寶,我們玉窈就不是了嗎!她還那麼小!還那麼小就遭受這種罪——」
江父將江母抱進懷裡安慰,季行衍蹲身將散落的紙頁撿起來,長話短說:「⋯⋯江荷護玉窈多年,臨死也不願意傷害玉窈半點,甚至將未婚夫騙到國外,好讓玉窈以任務失敗詐死,助她離開沉鋒堂。江荷給玉窈安排的警察養父是能幫玉窈打掩護的人,江荷讓自己的下屬分散江彥的注意力,爭取給玉窈完全脫離組織的機會,但是沒想到玉窈的養父為了救伯父死亡,江荷的計畫便提前終結。」
「其實到這裡了,憑江、季兩家還是能護住玉窈的。但沒想到學校裡面居然潛伏沉鋒堂的人——他們知道玉窈出自江家,幾番打聽後證實玉窈確實是江家當年失散的孩子,自然就能證明她根本沒死。」季行衍頓了下又說:「江彥雖然是前沉鋒堂堂主領養回來的孩子,名義上是江荷的哥哥、未婚夫,也是這一代沉鋒堂的繼承人。聽說他極為喜愛江荷,當年的事就是他策劃的⋯⋯」
江父江母沒有插嘴,屏息地聽季行衍說話。
「我已收集到沉鋒堂這幾年販賣軍火、毒品,拐賣、殺害等罪狀,證人也在陸續到位,奶奶這次也請了她的一位朋友出手相幫,只等我們確定玉窈的位置就能出手救人了。」
江父江母從來知道季行衍能幹,但他們不知道居然能能幹到這種地步!
居然在這幾天就準備好了反擊!轉念一想又覺得欣慰,自己的女兒他能為之做到這個地步,他們也沒什麼不能放心的了。
江母:「那我們就要做什麼?」
季行衍微微一笑,神情似乎不再像剛才那樣緊繃。「伯父伯母能做的,就是先好好休息,等著接玉窈回來——」
然後,他收斂了神色,身體又繃緊起來,像拉到極致快要斷裂的弦。「⋯⋯對沉鋒堂而言,玉窈是背叛者,她這次回去沉鋒堂定然會遭罪。到時候,還得有人照顧她才行。」
「我們不能都倒了。」
那樣的話,她怎麼辦呢?她這趟被帶走,必定是傷痕累累,或許⋯⋯連生命都堪憂——
季行衍猛地閉上眼,不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