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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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窈。」

意識迷濛的時候,江玉窈恍惚聽到有人在叫她。

她不太確定是不是在叫她,畢竟她不是叫這個名字,她是叫⋯⋯

『小葉,該起啦。』

『小葉,妳不理姊姊啦?』

『小葉⋯⋯』

「玉窈,該醒——」季行衍叫了一聲未果,又叫了一聲,只見江玉窈雙眼倏地一睜,下一瞬季行衍被她一扯,翻身被她壓在身下。

她的手一隻壓在他脖子上,另一隻按住他的手臂。

——空氣驟然安靜。

她眼中的狠戾一閃而過。

季行衍睜著眼睛,與江玉窈逐漸清明的眼神對望。「⋯⋯季行衍?」

季行衍:「嗯。」

其實他心中始終存疑,江玉窈如果是被警察收養,就算學了一點防身的技巧,也不會這麼能打⋯⋯就算真的天賦異稟,將防身術和其他類似格鬥的技巧融會貫通,也不該有那麼重的戾氣。

他還記得,她剛到九班與劉孟宇的那場爭執。

她渾身上下的氣息,以及現在將他下意識壓制的反應——看起來都沒有那麼簡單。

他一直覺得她不太像十六歲的女孩子。

太早熟也太獨立,也太⋯⋯明白這個世界弱肉強食的準則。

而且收養她的家庭沒有孩子,那個看起來與她感情深篤的「姊姊」,又是哪裡來的?若不是之前在孤兒院認識的,就是在被警察收養之前,她還有過另一個收養家庭。

江玉窈鬆開手,側身倒在季行衍旁邊,半撐著身軀摸了摸季行衍的臉頰。「⋯⋯對不起啊,我忘了我沒習慣有人叫我起床。」

季行衍笑著安撫她。「沒事。」他又問:「有睡好嗎?」

江玉窈想起醒前的恍惚,眼眉微彎,將臉埋進季行衍胸口。「嗯,還夢到姊姊了。我好久⋯⋯都沒夢到她了。」

季行衍心中一動。「姊姊?是相片裡的人嗎?」

江玉窈隨著他的視線移到床頭櫃上的相框,嗯了一聲。

「是妳被收養之前的故事嗎?我想聽。」

江玉窈一愣,似乎沒訝異他怎麼會猜到她回來之前的故事並不簡單,抿了下脣又過了好一會才道:「⋯⋯我十三歲才跟養父母生活,在那之前,我是在『沉鋒堂』長大的。」

季行衍瞳眸一縮。「是那個組織?」

江玉窈附和他語氣中的微訝。「嗯,就是那個地下最大的黑幫組織。只要有錢,不只可以雇保鑣,更可以雇裡頭的殺手買命、竊取機密,只要你想得到、夠有錢,非法勾當都能做的組織。」她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和季行衍並躺一起,與他對視。

江玉窈一嘲:「聽起來有點離奇,但什麼勾當不是在同一個世界呢?差別只在是否在你我周遭罷了。」

季行衍沒有打斷,靜待江玉窈繼續說。

「我在五歲的時候被選上,成為『沉鋒堂』本家小姐江荷的貼身玩伴兼護衛。從小接受訓練,所以跟堂內從小培養的殺手又不太一樣⋯⋯殺手無主,而我的主人就是姊姊。她是真的愛護我,我到她身邊的第一天起基本就沒受過什麼苦,她總是護著我,把我當成妹妹一樣疼我,還替我取名叫『江葉』——啊,我在堂裡本來是沒有名字的。姊姊她從小身體不好,基本上離不開輪椅,我就與她形影不離,一直到和她生活到我十三歲那年⋯⋯」

「姊姊的身體本來就弱,可是她很頑強的活,但是到了後面幾年,她開始臥床,就連坐輪椅去曬太陽也沒什麼體力了⋯⋯後來,姊姊病危,我才知道我跟其他的護衛又不太一樣。我是姊姊的⋯⋯嗯,器官提供者。就是那種,為了救她,隨時可以摘取我身上任一器官移植到她身上,甚至抽乾血任她使用的那種。」

季行衍心頭一抽,忍不住捏緊江玉窈的手,而她感受到他的驚詫和緊繃,面色依舊平常,只勾起脣弧似在告訴他沒事。

「但姊姊不願意,一直與病魔戰到最後一刻,直到死都沒動過這個念頭,一直護我到最後⋯⋯也沒傷害我。我親眼看見她在我面前斷氣,她一死,我就被人連夜送出了本家,由養父出面收養我⋯⋯我是後來才知道,為了保我一命,姊姊花費許多力氣甚至動用她從未使用的人脈⋯⋯養父的身分是姊姊挑好、可以護佑我的人,養父曾經說,等我成年若是不想再跟他們生活在一起,去哪裡都可以——沒想到,後來會發生這樣的事。」

——沒想到,他會為了救江父而死,然後養母不久也離世,剩她一個人。

江玉窈從頭到尾敘述的語調很平穩,帶著一種雲淡風輕、事過境遷的坦然,可是讓聽得人心裡發疼又憐惜。

江玉窈沒看季行衍的表情,只垂眼瞥著他們相握的手,輕輕地道:「⋯⋯其實我對五歲之前的生活沒什麼印象了,會回來江家也是覺得⋯⋯可能姊姊會開心我找到親生父母。我答應過她,要好好生活的,要帶著她去看遍很多地方——江家這麼有錢,應該能護住我、又能讓我完成願望吧?」

——所以,她就回來江家了。認了江父是她的生身父親、認了這個家。

但其實,「家人」這個詞彙對她來說很陌生,真正讓她感受到家人感覺的,只有她的姊姊江荷。

大概是季行衍的神情太凝重,江玉窈反倒有些輕鬆,還能笑出聲來安慰他:「我現在沒事了,真的。還能自然的跟你說這事呢,姊姊剛走的那年我還會哭著想她,現在不會哭啦。季——」行衍你別替我難過呀。

她被人抱進懷裡,鼻尖淨是他身上清冽的淡淡香氣。

「⋯⋯對不起。」

江玉窈:?

「幹嘛對不起?」

「我只是疑惑妳與同齡的人不太一樣,所以想知道妳是否還有其他過往,但我的本意並非是⋯⋯讓妳再傷心一次。」

江玉窈愣愣地,紅脣微啟,似乎是在想他是不是把她當成易碎的玻璃,或者——是不是她的表情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她想的那樣平靜,但這些紛亂的念頭,在這一刻沉到心海化掉了,反而有一股細小的溫暖從心海裂縫深處冒出來。

——好像在填補什麼。

「⋯⋯季行衍,其實我還是有點難過的。」

季行衍輕輕地嗯了聲。

「姊姊走的時候,我覺得世界都塌了。我⋯⋯也想過要死的。」江玉窈垂下睫羽,語氣也輕輕的,像棉絮。

——她也沒有她外表表現的那樣堅韌挺拔,只是她覺得,姊姊會想看到那樣的她,所以她就把自己活成那個樣子。

季行衍伸手按住她的後腦勺。

「可是姊姊說,我要好好長大,要是我不好好長大,她就不來看我了⋯⋯我不知道怎樣才算是好好長大,但是我剛剛好像聽見她了,所以我是不是有,好好的長大了?」

——真奇怪啊。為什麼突然覺得眼眶有點酸呢?

「⋯⋯嗯。謝謝妳,好好的長大了。」

——謝謝妳,還努力對這世間懷有一絲赤忱。

江玉窈忽然笑了。「好吧,你說了也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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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愛文字,書寫古風相關的小說;偶爾做一點現實小甜餅。 隨筆隨性而寫,順心而行。 希望能以文字締造一個溫柔的世界,不見得可以治癒你,但祝願進來其中的人都能得到一點安慰與撫觸。 願這浮生眾人皆能被世界溫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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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耳清澈的低笑聲從旁傳來,走廊下的人包括江玉窈,齊齊往那裡看去——季行衍走過來的時候笑意已經收起,後頭還跟著一個九班的。 顯然是剛剛被派去喊救兵的。
江母身為裕城高中最有話語權的董事,別說老師,就連校長要不要因為失職而撤換,江母基本上能憑一己之力下決定——沒辦法,誰叫學校是她開的呢? 當年江玉窈被人劫走後,江母傷心欲絕,好不容易又懷了江玉慇,為了不重蹈江玉窈的覆轍,江母決定自己辦一所學校——從小學一路到大學全都包辦。
全場凝窒數秒。 下一刻,全部圍在九班前看熱鬧的人一窩蜂如同受驚般的全做鳥獸散。 江玉窈:??? 這個學校感覺起來也沒幾個正常人。
一號食堂鬧得動靜實在太大,江玉窈和季行衍只好繞道去二號食堂吃飯,途徑廁所,季行衍停下來先給江玉窈的外套稍做清理。 好在她外套是黑色的,污漬不明顯的話稍微沾水晾一下就好了。
「你他媽找死!」 「給我揍!」 「囂張個屁!操!」 那邊吵嚷叫囂的聲音簡直要掀了天,食堂裡面的人有的呆楞有的尖叫,江玉窈的耳邊一瞬間亂哄哄的,感覺耳膜要破。
「哎、不是!你們兩個怎麼回事啊!才一天而已怎麼就變成夫妻了?」齊閻一把拉開門,扯著嗓子進門,啪地一聲坐在江玉窈前面的座位上。 季行衍涼涼地睨他一眼。「我們有婚約,怎麼就不是夫妻了?」 齊閻翻白眼。「嘁,登記了還能離婚呢。」 這下不只季行衍,連江玉窈也一副涼薄的眼神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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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行衍拉著江玉窈往樓上走,江玉窈除了開始被他突然一拉,踉蹌了下後跟上他的步伐。 她瞧了眼他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他似乎在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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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靜靜,導致季行衍莫名被遷怒,早上六點他整裝到江家門口等江玉窈,等了十分鐘後,被僕人告知江玉窈一早走路去學校了。 季行衍看著往學校方向的街道半晌,自己晨跑去了,待他晨跑結束,上學之前,去了一趟江家。
季行衍和齊閻的對話,在車內的江玉窈沒有聽見,說實在她也沒什麼興趣。一上車她就拿起手機,往耳朵塞耳機聽歌去了。 季行衍上車時她只是看了他一眼,得到他一個不欲人多探的微笑。
江玉窈在新藤高中的名聲一下子就傳開了。 就連遠在一班的季行衍,也在休息時間聽見鄰近同學的討論。「⋯⋯天啊,她那樣的人怎麼會過來啊?」 「聽說是透過關係塞進來的,不知道走誰的後門——學校也太不可靠了吧⋯⋯難道都不管學生的安全了嗎?」
上學第一天,江玉窈不像江玉慇一般早早搭車出門,都過了八點,江母還站在車前與江玉窈說著話。 「第一天上學別緊張啊,真不要媽媽跟妳去嗎?妳妹妹在國中部,跟妳不一樣校區,媽媽擔心⋯⋯」 江玉窈穿著學校制服,黑色連帽外套下是標準白襯衫、黑色馬甲背心和黑藍色的格子百褶短裙,腳下踩著一雙黑色的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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