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說什麼?」我看著阿白,感受到他話中有話。
「你是不是也有感覺到父母非常不公平、不被父母重視的時候?那時候的你,心裡在想什麼?」阿白的目光緊緊鎖在我身上,「是不是也想過要殺了自己的父母?」阿白的語氣帶有一點煽動意味。
「怎麼可能....?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想殺死自己的父母吧!」我對阿白大喊著,但我不知道自己的情緒激動是因為阿白說的話太荒謬,還是因為我心裡真的有過這樣的念頭。
「這樣啊?那想必你一定從你生下來就很愛你父母吧?他們一定給了你很多很多的寵愛吧?」阿白眼裡冒著嫉妒的怒火。
「才沒有!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受到父母全心全意的關注...」我小聲回答著阿白,頭微微低下,腦中開始浮現小時候爸媽與我的相處點滴.....
我家共有兩個孩子,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姊姊。姊姊剛出生時,家裡經濟狀況還算不錯,爸媽常常帶著姊姊出遊,姊姊什麼東西都可以拿到全新的。我出生後,由於原本的家空間不夠,爸決定要貸款蓋一棟自己的房子,我們有了全新的大房子,阿嬤、爸媽跟姊姊還有我,五人一同開心地入住。然而,龐大的經濟壓力讓爸媽忙碌於工作,於是我的童年並不像姊姊的有爸媽相伴,任何衣服、文具用品、日用品,我幾乎都要用姊姊用過的。我沒有什麼機會跟爸媽一起出去玩,跟爸媽要求什麼也都會被以家裡經濟狀況不好拒絕,基於諒解爸媽的辛勞,我也只能默默忍耐。讓我覺得壓力最大的是-----爸媽對我的課業要求極為嚴格,他們不喜歡我隨便跟朋友出門,覺得有空出門不如留在家裡好好念書,既能複習課業又能省下出門一些無謂的花費。所以我從來不知道朋友假日出門去了哪些地方,甚至一些時下流行的話題我也沒辦法加入,因為我從來沒跟朋友在假日一起出門逛街過。我只能待在家裡,翻著厚重又乏味的參考書,想著朋友們不知道去了哪些地方,聊了什麼。每次大大小小的考試,只要我沒有達到達到爸媽眼裡所謂「好」的標準,就會迎來一陣嚴厲的喝斥。
「怎麼又粗心?」「這個怎麼會寫錯?」「你真的有認真在念書嗎?」「我花了這麼多錢不是要讓你去學校玩的欸!」「你是覺得我們賺錢很輕鬆嗎?為什麼都不好好認真讀書呢?」「如果不想讀書,乾脆跟我去工作好了!」「我書念得不好,你也要學我嗎?」「到底在讀什麼書啊?」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那段時間,這個問題每天都在我腦海裡徘徊不去。我從沒看過爸媽嚴格要求姊姊功課,或許是因為姊姊的個性相較於我比較獨立且叛逆,而我從小就是在爸媽十分高壓嚴格的管教下長大。每踏出一步就要擔心自己是否又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我要這麼害怕我的爸媽? 然而,真正讓我覺得內心死去的是某次媽請我幫她做某件事,而我因為手上還有其他事在做,動作較慢,媽看不下去決定自己去做,她去做這件事時,嘴裡拋下一句:
「生你這個孩子到底要幹嘛?」
那是我第一次,內心萌生了傷害媽的想法。
我雙拳緊握,手指深深陷入掌心,手掌感受到痛楚,咬緊牙關,彷彿要把牙齒咬碎。在那一刻,我對眼前的女人感到無比的憤怒,甚至懷疑我是否真的為她所生。我在腦海裡不斷演練各種傷害這個女人的殘忍手段----拿著銳利的水果刀,像電影驚聲尖叫裡的殺人魔一樣不斷將刀子插入她的心窩、脖子,甚至是頭顱裡,讓她那鮮紅的血液濺滿我的臉;用繩子從她背後繞過她的脖子,狠狠地勒緊,感受著她的掙扎直到她斷氣死去;最後一種,也是我覺得最能符合我內心憤怒的手段:用球棒將她活活毆打致死,球棒落在她身上的觸感帶給我解脫,我感覺得到緊緊掐住我脖子的那雙手正一點一點地鬆開,每一次球棒落下都讓那雙手鬆開一點,直到她因為球棒的敲打徹底失去生命跡象,那雙手才真正的讓我回歸自由。
但,現實裡我什麼也沒做,我將自己的憤怒忍了下來,我面無表情地面對媽的憤怒,假裝自己毫不在意,甚至還在下一秒就開始跟媽有說有笑。我覺得自己十分可悲,我不僅沒有對抗爸媽的勇氣,還不斷努力達到他們想要的,成為他們眼中的好兒子,這樣的我,真的是我嗎?
「看來你想起來了?」阿白的語氣帶有強烈的嘲諷。
「我.....」我看著自己的雙手,那一瞬間,我看到自己的手上握著球棒,手指跟掌心還因為用力揮動球棒敲打媽留下些許磨擦痕跡。
「啊啊啊啊啊!!!」我往後跌坐在地上,再次看向自己的手,才發現自己看錯了。
「你給我看清楚!」阿白不知何時已經走到我身邊,拽著我的衣領把我拉到兩具裸屍身邊,強迫我近距離看著兩具裸屍的臉。
「放開我!快放開我!」我不斷掙扎著,眼前裸屍的臉與爸媽的臉重疊在一起,不敢與裸屍對上眼,雖然只有短短幾秒,我還是與屍體對上眼,他們放大的瞳孔失去生氣地盯著我。「嘔嘔嘔嘔!!!」強烈的不適讓我忍不住吐了一地,喉頭的苦澀揮之不去。
「我就說嘛,你肯定也想過要殺了自己的爸媽,哈哈哈哈,還講的好像自己很清高一樣。」阿白看著坐在地上狼狽的我狂妄說著,「所以,我們是一樣的。」他的結論簡短有力。
「才不一樣...」我手撐地上,慢慢站起來,「你爸媽也有這樣對待你嗎?搞不好你連爸媽是誰都不知道...」話一出口,我就覺得自己說過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白聽完我說的話,瘋狂地大笑。
「那種事重要嗎?」他拋出了一個讓我不寒而慄的問題,「只要我覺得有就好了吧?」阿白拉了拉手套,「而且,我遭受到的痛苦可是比那多上好幾倍!」阿白的聲音突然變得十分冷酷,講這句話的同時,他伸手摸了脖子上的繃帶。
「你到底是經歷了什麼事情才會變成這樣....」我語帶同情地問他。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跟我來,我會讓你知道一切的。」阿白突然轉身走向門口。
「你要去哪?」我看著阿白的身影,然後又轉頭看了一下裸屍,確認他們不是爸媽後,我才邁開腳步慢慢跟上阿白。
「2號門。」阿白頭也不回地說,「你不是想知道?我就全部都讓你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