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郎影視讀報：繁花落盡之後，好萊塢該怎麼辦？ ▌
20240930
BBC 昨天一篇題為 "Hollywood's big boom has gone bust" 的文章概括了好萊塢此刻的泡沫化現況。受訪的好萊塢從業人員 Michael Fortin 原本同時做演員和無人機操作員的工作，因趕上串流的黃金時代而大發利市。可是在景氣快速萎縮的狀況下，他現在可能幾個月才能飛到一次無人機的工作，甚至被迫當背景演員來勉強維持生活。
報導同時引用統計數據，顯示2024 年第二季度美國產量與 2022 年同期相比下降了約 40%。上個月美國影視產業的失業率高達12.5%。且失業率的統計來自失業救濟金，而好萊塢還有大量勞工根本不符失業救濟申請資格，更有一些是早先就申請了失業救濟並已經把可以申請的額度用完。也就是說實際失業的狀況可能遠高於12.5%。
過去幾年的串流電視劇製作高峰，就像滿開的櫻花一樣對所有從業人員無差別地盛開。但現在榮景已進入櫻吹雪的最後階段，只剩下掉滿地的花瓣碎片供人憑弔曾經的繁華。
所以，現在他們要如何因應？
■ 攝影棚預定地長草了 ■
5年前好萊塢串流大戰在 Disney+ 這艘好萊塢旗艦的帶領之下急速升溫，全世界上下游產業不論距離多遠都一定程度感受到其熱度。好萊塢以外，其他幾個影視製作熱點城市紛紛出現了搶蓋攝影棚的投資風潮。
5年後不管是新設、興建終或是根本還停留在圈地階段的攝影棚，都比其他人更早感受到好萊塢景氣的急凍。
紐約房地產開發商 Adam Gordon 在5年前因為不斷接獲租用倉庫拍攝的劇組需求而決定跨足攝影棚的新地產部門。他透過關係找上了男星同時也是 Tribeca 影展創辦人 Robert De Niro，募集了10億美元興建紐約歷來蓋過最大的攝影棚 Wildflower Studios。這11個新棚就落腳於電影剛被發明的初期最早的製作中心紐約的 Astoria 區。不過在於佔地 765,000 平方英尺的新攝影棚今年底才要正式迎接第一個在裡頭開機的劇組，已經錯過了好萊塢攝影棚需求的最高峰。
2年前就已經在附近的紐澤西開張營業的新攝影棚是 Lionsgate 的 Great Point Studios，剛剛活過兩場大罷工之後，現在又撞上了業主 Lionsgate 在電影市場的空前低潮。結束了《飢餓遊戲》（Hunger Games）和《捍衛任務》（John Wick）等 IP 的高峰，Lionsgate 今年集滿了一部又一部賣座失利的電影，如《龍族戰神：重生》（The Crow）、《邊緣禁地》（Borderlands）和《千萬別放手》（Never Let Go）。不用到年底結算就已經確定是公司二十多年歷史中最慘烈的一年。有點狗急跳牆的 Lionsgate 上週還開好萊塢先例，和生成式 AI 技術公司 Runway 合作，將在各製作流程中全面導入 AI。可以合理推論 AI 的應用勢必會降低攝影棚的需求。
另外一個北美影視製作中心，多倫多早先也宣佈了要利用已經廢棄的 Downsview 機場跑道興建一個超大型攝影棚來迎接當時還在巔峰狀態的電視劇製作熱潮。結果新攝影棚直到現在下落不明，而跑道的一端卻已經長出了其他東西。趁著過去兩年演唱會產業的井噴現象，Live Nation 這幾天已經搶攻舊跑道，宣佈要在上頭興建有5萬個座位的新體育場。也就是業界現在所謂 "Taylor Swift ready" 的演唱會場地。
首當其衝的製作服務業已經感受到好萊塢的櫻花已經掉滿地，正忙著調整經營來適應新的現實。
■ 裁員還是整併？傻瓜才作選擇 ■
BBC 的報導可能寫成的時間較早，因此舉出了好萊塢應變的最新案例是上週進行到第二輪裁員的 Paramount Global。實際上還有更新的。
就在該文刊出前不久 Disney 又展開了第 N 輪的裁員，共計300多名員工被迫登出了老鼠之家。Disney 執行長 Bob Iger 先前向股東宣示過的目標是要裁掉8000人，而去年那一波才達標一半。因此上週的300個人還是冰山一角，死亡筆記本上至少還有數千個即將捲鋪蓋走路的名字。
Paramount Global 這兩波裁員背後，主要是企業剛剛易主，而新老闆正透過裁員和重組來重新拼湊一個長期營運的藍圖。比如 Paramount 的串流部門 Paramount+ 最近連續多個重要位置被清空，甚至有些部門完全被裁，可能意味著新老闆 David Ellison 腦中的藍圖裡頭已經不存在 Paramount+ 作為一個獨立串流服務存在的想畫面（可能會出售或跟其他服務合併）。
裁員還是整併？傻瓜才作選擇，當然是兩者都做才能有更高機會活下來。
不過透過整併來提高營運效率、降低成本的難度越來越高。Amazon 併購 MGM 花了超過1年時間才獲得聯邦政府的核准，而且這還是相對簡單的併購案例，理由是 Amazon 在此之前並沒有擁有類似的影視資產。對於本來就經營影視的企業併購另一家影視企業來說，主管機關的行政流程可能會變成更長、更充滿不確定性的惡夢。
目前看來今年美國大選換黨執政的機會正在降低，因此很難期待短期內好萊塢企業併購的門檻會變寬鬆。有些體質差一點的，說不定撐不到政府對企業併購改變態度的那一天。
■ 從業人員該怎麼面對未來 ■
老闆還有選項可以選，勞工有得選嗎？
Hollywood Reporter 上週有一篇非常特別的邀稿，來自於《豬頭，我的車咧？》（Dude, Where's My Car?）的編劇 Phil Stark。
Phil Stark 的喜劇生涯發跡自替《南方四賤客》（South Park）、《70年代秀》（70年代秀）等熱門電視節目編寫劇本，並在邪典電影《豬頭，我的車咧？》達到事業高峰。隨後事業開始走下坡的轉折點後，他斷然決定回到學校，取得心理學學位，並成為一名專職諮商師。
他在文章中提醒從業人員必須從財務和情緒上分析繼續從事這個行業的條件。除了財務上能否繼續負擔之外，更重要的是這種窘迫狀況下自己還有沒有辦法保有喜歡這份工作的情緒狀態。許多人進入這一行是為了創造性帶來的滿足感，但財務焦慮、職場挫折和倦怠感等等負面因素很容易把滿足感抽換成痛苦不堪的狀態。
許多尋求諮商的好萊塢從業人員企圖尋找「如何停止焦慮並繼續愛上這份工作」的終極答案。Phil Stark 的經驗是無論景氣好、景氣壞，這種恐懼和焦慮的情緒永遠不會消失。所以重點不是找到終極解答，而是學會接受和管理這些情緒。
■ 好萊塢以外的我們 ■
雖然地理上好萊塢遠在天邊，但他們長期掌握全球市場並早就整合國際產製體系的結果，使得其他國家的影視製作從業人員仍然可以顯著感受到遠在天邊的景氣急凍。
不過好萊塢的衰退，會給其他人帶來新的機會嗎？
對英國製作服務業來說答案應該是會。
英國原本就佔了語言文化接近的便宜，成為加拿大以外美國影視製作最大的海外集散地。英國政府把近年好萊塢片廠的財務緊縮視為機會，積極加碼海外劇組製作獎勵，企圖拉攏好萊塢劇組為了省錢的因素移師到擁有大量攝影棚和完整服務鏈的倫敦拍攝。
當然好萊塢劇組需求的減少也大大提高影視製作服務業的競爭壓力，那些出的補貼價碼高的城市或國家或許能勝出，但沒錢加碼補貼則會墜落得更快。把好萊塢的衰退當成機會的前提是，補貼水準必須保持在前段班才有機會成功。
對韓國內容產品來說答案也是會。
早先韓劇經過 Netflix 的大力推廣終於成為真正的全球化產品，而達到非常接近美劇的觀眾覆蓋率。原本韓劇早已完全征服亞洲市場。不過美國和歐洲這兩個最具指標性意義的市場還是 Netflix 帶進去的。現在傳出 Netflix 正在大力押寶製作成本遠低於美劇的韓國真人實境秀，試圖循《魷魚遊戲》（Squid Game)的路徑打造出新的全球化產品。不管是美劇或是好萊塢電影的減產，好萊塢內容產品數量下滑正在替這些已經準備好全球化的國際產品排除障礙。當他們不斷往下滑到再也沒有新的美劇可選，終究會點進去《體能之巔：百人大挑戰》節目看兩眼。
然而值得觀察的是韓國真人實境秀的需求如果真的起來了，它們的製作成本通膨會不會像《魷魚遊戲》後的韓劇通膨那樣快速失控。這將影響到這個產品有幾年時間能利用成本優勢征服多少領土，達到真正的全球化地位。
前述 BBC 報導中，引用好萊塢資深娛樂記者 Matthew Belloni 的話基本上可以當成目前正在上演的這場史詩悲劇的故事大綱—— Netflix 崩潰了，然後其他每一家都崩潰了。後來 Netflix 復活了，但其他每一個人都還在載浮載沉地試圖扭轉虧錢的局面。作為這個故事大綱中的次要角色，其他國家的影視從業人員要在混亂故事線中奪取更重要角色的難度還是非常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