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樹下】五十一、桃花鯉魚─5

　　帝江問：「姑娘可曾見過一位白髮童子？」說話時緊盯陳丹神色。

　　果不其然叫他發覺陳丹目光偏了一瞬，可神態還算明朗，她泰然自若答道：「白髮童子？從未見過，如此惹眼的外貌若有見得想必絕不會忘，可我是一點兒印象也沒哪。江公子何來此問？」

　　帝江也不戳破，只笑了笑道：「無事，不過是見到常公子忽有一想法，興許是在下想多了。」

　　一旁常霜也出聲：「是了，阿丹成日替我操心，總不離這小村太遠，日子過得樸實枯燥，若有見過這樣的異人，想來便會巴巴地說與我聽，我亦無此印象，應是當真沒有，這位童子莫非是江公子尋找之人？」

　　「非也，只是一位故人，前些日子聽聞他有些瑣事纏身，正待尋他問問近況。」帝江擱下見底的茶杯，起身撲撲衣襬，同兩人告辭：「今日有幸識得常公子，甚是高興，不覺聊得忘了時辰，天色不早，在下若繼續叨擾可就太失禮啦，這便告辭，常公子、姑娘，保重。」

　　陳丹送帝江出門時，兩人不發一語，一前一後直行至鄉道半途，以送客而言似乎有些遠。

　　「江公子請留步。」陳丹終於出聲。

　　帝江轉過身，「姑娘？」他等著她問。

　　「江公子識得那位仙家？」不安浮上陳丹眉宇間。

　　帝江確實識得，那白髮童子乃是一隻逃出來的朱厭，原為冥府第七殿泰山王座前凶獸，負責看管焦熱大地獄眾多亡魂，職在威嚇不願認罰受刑的罪魂。前代朱厭卸職不久，新朱厭雖接過重責，卻壓不住年輕貪玩的本性，當沒幾回差便偷溜人間玩耍去了。

　　朱厭現已被收服，出逃期間據報現蹤於天山，因此這收服還是帝江親自收的，那朱厭被交還泰山王時發過誓，說未曾起惡念、沒做過壞事，可帝江如今想來，年輕人的道德標準有待商榷，當時不曾多問是他失職，眼前陳丹和常霜兩人身上就有朱厭術法的殘跡，但十分微弱，是以他發現得遲了。

　　帝江如實以告：「識得，那並非仙家，僅是一隻冥府出逃的凶獸，喚作朱厭。」

　　陳丹欲言又止，直覺告訴她這位江公子或許神通更甚白髮童子，她想問還有沒有法子能救常霜，卻也怕他拒絕，怕他不但拒絕，還遏止白髮童子許給她的異能，她明白這異能不是好東西，可已經是眼下她能為常霜掙得最好的解方。

　　陳丹感覺江公子是可信之人，可她還是怕，怕自己經不起損失，故而不敢開口。

　　帝江見她猶豫，便再次開口：「姑娘，在下見到常公子時便知道了，朱厭許給妳某樣事物，在下雖非全知全能，可還能告訴姑娘，凡事都有代價，在下懷疑朱厭是否明白交代這代價全貌為何，若姑娘實言相告，在下或能替妳掂一掂代價值得與否。」

　　陳丹低下頭，兩手交握，指甲掐緊掌心。

　　「代價，不一定僅由姑娘承擔。」帝江說。

　　陳丹一愣，隨即抬起頭，帝江直視她雙眼。

　　終於，陳丹輕聲說：「那白髮童子許我一異能，令我能將陽壽分予常霜。」

　　她說：「我渡與他十五年，而今他壽數尚有十年，而我，亦餘十年。」

◆ ◇ ◆ ◇ ◆ ◇

　　齊雨將寅初劍鞘交到離綰手裡，看著她繫在腰上，解釋道：「寅初隨我數萬年，靈性頗豐，劍鞘借給妳可多一分保障，別砸了，記得還。」最後兩句顯然是胡話，可離綰依舊小心奕奕地捆好劍鞘。

　　這廂兩人交頭接耳，那廂帝江怒不可遏，十指翻飛，指間流洩一曲鳳翔千仞，腳邊大水應聲飛出一隻水造鳳凰。

　　齊雨撇嘴在心裡，心想帝江這風雅性子即便癲狂至此亦不曾忘，一會兒玄武，一會兒鳳凰的，捉緊點趁青龍、白虎還未現身撂倒他罷。回頭再看一眼蓄勢待發的離綰，齊雨方才再次提劍上陣。

　　鳳翔千仞又名鳳雲遊，曲意本是彩鳳遨遊高天，取其廣闊視野、超凡自在之意，如今在帝江手裡反倒奏出一股濃濃的孤寂感，世間任我遊的恣意銳減，更多的是孤雁獨飛的哀痛。

　　水造鳳凰應和帝江指尖輪番勾挑，沖天飛起，回身展翼，竟是衝離綰直撲而去，齊雨見了卻不去擋，而是徑直奔向帝江，手中寅初光芒更甚，刺目白光叫人難以直視。

　　離綰見水型大鳥飛將過來不免豎起寒毛幾根，擺起手勢準備掐出天罡訣，沒成想水造鳳凰來至面前五步遠時，她身後猛然現出一道劍光，直指天庭，隨後順時針亮起另九把長光，在離綰身後組成一枚光輪，此為附在寅初劍鞘上的術式：立山煦陽，原是齊雨不離身的防身術式。

　　以離綰為中心，方圓五步內皆在光輪籠罩下，那水造鳳凰凡碰觸到白光之處頃刻蒸發，不論它如何迅猛地撲騰抓咬，再不能推進一分，如今離綰像是披了一身移動式金鐘罩，走到哪兒防到哪兒，還不需掐訣，非常省心！比她自個兒的四極屏好用不只一點兩點。

　　可眼前還有個問題，雖齊雨交給她的任務十分簡單，瞄準帝江左胸紋樣，同肉串一般以紅鳶串上即可，但這水造鳳凰忒大隻，老在面前晃悠個沒完，她可真看不見後方是什麼情形，若不處理處理，屆時帝江飛騰過來她可要措手不及啦。

　　於是離綰沉下氣，迅速回想前陣子新學的腳法，尋思趁有立山煦陽給她防身時，拿這腳法上陣練練。心中模擬完畢，遂踏步提槍，手上舞的是再基礎不過的六合槍法，腳下踩的則是懸日驚鴻步，步伐靈動細碎，取自群鳥驚飛時迅捷的身姿，身形飄忽難辨，猶如展翅奔飛日輪的身影，隱於日光難以捉摸。

　　六合槍法乃是離綰所學第一套，早已刻在骨子裡，一招一式全憑本能，她將大半心思放在腳上，步伐短促，轉向敏捷，手上九曲槍多截多攔，並不大量進槍，不多時，原先頻頻搶攻的水造鳳凰反被離綰和紅鳶圍至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