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兒,咱們不阻止妳管這事兒。」衛夫人伸手捏捏閨女手背,無奈笑道:「估計讓妳別去妳也聽不進的,可妳得答應爹娘兩件事,其一,時時同我們保持聯繫,讓家裡知道妳究竟人在何處;其二,一旦附在紅鳶上的威能爆發,妳必須立即返家,讓爹娘重新給妳安上。」
離綰聽聞此言忽而鼻頭一酸,她自小便有些任性,雖不致桀驁不馴,可決計不是個聽話的,爹娘被她氣笑時有所聞,可即便她這樣不聽話,爹娘亦不曾過多管束她,反倒是由著她胡亂摸索世界,當她闖禍時送上一通教訓之餘依舊甘心替她收拾。
「女兒知道了……」離綰吸吸鼻子,細聲應道。
「嗯,乖,妳爹我平日無甚興趣,除了修練便是修練,給紅鳶安個百次千次威能輕而易舉,吃飯一般簡單。」離景拍胸脯保證。
衛夫人笑罵:「淨說些渾話,這是鼓勵咱丫頭日日往火坑跳不成?」
小小家宴在笑語中收場,離綰覺著這幾乎是她近年來吃過最好吃的一頓飯,幾乎,因為哥哥離去前不忘交代她明日卯時到前院聽訓。
知妹莫若兄。
隔日,卯時初天剛濛濛亮,離綰便忙不迭地至前院站好,並非畏懼離芳嚴厲,是因為她若遲了,哥哥這通訓話怕是得持續三天三夜,她脆弱的耳朵承受不住。
晨起時,離綰本欲帶上紅鳶,如同過去許多日子一般,她倆總是形影不離,孰料她指尖還沒碰著,九曲槍咻地飛了沒影兒,看方向應當是往離景書房去了。
確實,她此行回家,第一要務便是讓爹爹給紅鳶修整修整,可她畢竟才是紅鳶的主子,這壞東西竟不同她一塊兒聽哥哥訓話,飛逃還帶認路!知道逃去哪兒她肯定沒理由取回。都說武器用長久了能通主子心性,這紅鳶通曉躲懶的天賦倒是高!
離芳來時瞧見妹妹已在等著,滿意地露出微笑,有別於哥哥笑瞇瞇,離綰一臉苦哈哈,心裡直盼著天降救兵拯救她於水火,降不了救兵降個大雨也行,那樣她同樣不必繼續在前院當一根聽話的樁子。
沒成想,訓話遠比預期中簡短,離芳簡短地吩咐妹妹騰出時間好好同爹娘致歉,便放過她了。
此後便是過去常有的例行過招,離芳早不是妹妹對手,即使今日離綰赤手空拳,他也沒法討得好處,可與其他所有人不同,他陪著離綰長大,所有離綰進退招時的壞習慣一概了然於胸,縱然手腳跟不上,卻是目光如炬,每順過一套招式他都能精確指出哪兒還需多多琢磨,能夠大大地幫妹妹精益求精,因此離綰十分倚重他。
再之後,離芳拉著妹妹前往書房,此舉離綰有些困惑,可也沒說什麼。
離芳自架上尋梭一小會兒,找出幾本古籍列在案上,離綰瞧過去,發覺都是些「遍覽太古」、「上古軼聞」、「開元神祇紀實」等類型的典籍。
離芳兀自坐到案前,拍拍身旁位置示意妹妹來坐,「綰兒不在家這些日子,肯定沒看多少書。」他說。
這話當真不假,說得離綰腦殼擠出幾滴汗,忙道:「沒,沒那回事兒,我,我得領小殿下兄妹去學堂嘛,多少有聽一點,有聽一點。」真就只有,一點。
離芳一笑,也不戳破,只笑道:「既是如此,今日便來考妳一考。」
離綰感覺腦殼上的汗珠長胖了些許。
「九嬰?」離芳問。
幸而這問題沒難倒離綰,她答道:「九首龍身蛇尾,五首用水,四首用火,棲於凶水,十日並出時凶水沸騰,因而上岸食人,後為后羿所殺。」九嬰乃是一隻已歿的太古兇獸,她雖然不喜讀書,可太古仙史例外,但凡太古時期相關的記載全都爛熟於心。
「而今凶水?」離芳追問。
「而今凶水水火同源,水面沸騰不止,水上烈火不息,據說九嬰屍身便在凶水底,是以凶水從未蒸乾,烈火亦澆之不滅。」離綰補充。
「嗯,甚好,那麼封豨?」離芳繼續。
離綰搔搔鼻樑,想了會兒才捕捉到記憶,答道:「雙頭野豬,力大無窮,靈智略低,可生性殘暴,傷人無數,同為后羿擒於桑林之野。」
「甚好甚好,下一個……」離芳點頭表示讚許,正待繼續,離綰突然又補充:「后羿殺之後分食百姓,據說肉質鮮美,人人無不驚嘆!」
離芳笑出聲,虧道:「就記得吃。下一個,修蛇。」
「青首黑蛇,棲於洞庭,早年以伏擊行徑小生靈過活,其後漸有食人……」離綰娓娓道來時忽而靈光一現,嘎然而止。
「綰兒?」離芳疑惑。
離綰瞅了哥哥一眼,咚一聲將腦袋砸在他肩上,悶聲道:「……哥哥,綰兒會小心的。」
離芳沒料到妹妹這樣快便發現了,他放下書拉起妹妹,溫和一笑:「看樣子綰兒當真有讀點書哪?發現啦?」
離綰從喉間深處擠出一個嗯,她當然發現了,哥哥淨挑太古時期的凶獸給她複習,不為別的,自是因為相柳便是那時期的存在。
這事兒還沒完,即便是離綰也明白,拘走帝江的術式不過是個起頭,能如此運用相柳遺骨之人,想必不容小覷,也或許,不只一人。某處有一團陰霾逐漸凝聚,齊雨和帝江正試著捉緊時間,找出這某處究竟在何方。
「哥哥,你說,這鑿開眾帝之臺的東西,當真會出自這兒?」離綰翻翻攤在桌上堪稱傳說的典籍,隨口問道。離芳與她大相逕庭,博學強記,指不定能推敲出什麼。
「這得親眼見過帝臺滲水處,方能給出好判斷,可若就古籍記載,確有幾樣出名的候選有能力為之。」離芳摸摸下頜,說道:「棲於鹿吳之山的蠱雕、歿於疇華之野的鑿齒、傳說隱於南荒某處的應龍,以及,於父神有怨,理應居於赤水之北的女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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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此同時。
帝江瞧瞧帝臺缺口,再瞧瞧齊雨,震驚道:「你說這大窟窿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