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連日的好天氣下,蟻虎和鏡鴉一路平安地抵達了名畈川的首都——畈昌。
畈昌——這座千年古都,承載著悠久的歷史與傳說,據說鏡鴉的神明「鏡神」便是在此誕生。
作為鏡鴉的首都,畈昌的城池規模宏偉壯麗,城內的尖塔林立,高聳入雲,氣勢磅礴,令人不禁心生敬畏。
街道寬闊而平坦,兩旁枝葉繁茂,青石板路上行人穿梭,沿街的攤販整潔有序,除了一些表演賣藝的地方外,鮮有叫囂吵罵的聲音,讓人感受到一種平靜而和諧的氛圍。
在這裡,甚至連平民百姓也個個衣衫光鮮,面容飽滿,彷彿每個人都在這座古都的光輝中散發著自信的光彩。
「每次來到畈昌,總會發現新事物。木,你看,這裡從前只是一口小井,現在竟然變成了這座宏偉的大噴泉;而那邊,之前是一座大官宅,現在卻成了熱鬧的練馬場。」因為知道蟻虎從未來過畈昌,鏡鴉涼一邊走一邊滔滔不絕地為他介紹沿途的景觀。
蟻虎似乎已經習慣了鏡鴉涼這般嘮叨的性子,並沒有回應,只是安靜地觀察著畈昌的一切。眼前這座古都的壯麗景象令他感到驚艷,心中隱約記得曾經有人跟他提起過這個地方,可一時之間又記不起來那人是誰。
「木,那邊好像有雜耍,我們過去看看吧!」鏡鴉涼興奮地向前跑去,回頭喊蟻虎時卻「磅」的一聲撞上了前面的一個人。
「準少爺!你沒被撞到吧?」一個老僕人扯著粗嗓子,急切地喊了出來。
在人群中,一位青衫少年被僕人們簇擁著,他神色淡然,回應道:「本府沒事,並沒有碰到。」
鏡鴉涼的僕人們也立刻奔到他的身旁,攙扶著他。
那青衫少年看似十四、五歲年紀,頭戴藍紗寶鑽帽,身上的青衣以金絲繡上了精巧的花紋,無論是頸上的項鍊,還是鞋頭上的裝飾,無一不顯得精緻華麗,穿著比一般的鏡鴉更為氣派。
鏡鴉涼本想發難,卻在看見那青衫少年後忍了下來。
他認得他是稜派的鏡鴉準,他們一家在名畈川可謂無人不識不曉。除了因為他們是高高在上的稜派,最大的原因無疑是他們那對好大喜功、愛出風頭的父母,事無大小都總喜歡大肆吹噓。
曾經有一次,他們甚至為了紀念女兒剪髮,就特意舉辦一場盛大的剪髮禮。當時,鏡鴉涼心想:「就這麼點小事,何必如此隆重慶祝?」
礙於地位的差距,其他的鏡鴉們都不得不千里迢迢趕來為他們慶賀,彷彿全世界都得圍著這一家人轉似的。
稜派可不止他們一家,偏偏就他們這麼喜歡折騰人。
在腦中權衡過利弊後,鏡鴉涼壓下心中的情緒,朝著鏡鴉準行了一個禮:「在下角派鏡鴉涼。」
鏡鴉準揚手道:「免了。」眼光又朝蟻虎看去。
鏡鴉涼心中一緊,想著糟糕了,蟻虎向來不向人行禮。為免得罪稜派的人,他連忙想要為蟻虎打圓場,急道:「呃、是這樣的,因為他是圓派的……」
誰料身後的蟻虎卻在此時向鏡鴉準行了個禮,態度不卑不亢,拱手道:「在下圓派鏡鴉木。」
這一舉動令鏡鴉涼大吃一驚,他激動地眨著小眼睛,氣得臉上又紅又綠,心裡卻在不停吶喊著:「你、你這個可惡的鏡鴉木!」
瞧見鏡鴉涼這滑稽的模樣,蟻虎難得地在面罩下忍俊不禁,卻沒有人能看見他的笑容。
「免了。」鏡鴉準再次一揚手,淡淡地續道:「下次走路注意點。」說完,他便與身後的僕人們一同離開了。
鏡鴉涼心中鬆了一口氣,隨即轉身望向蟻虎,情緒瞬間爆發,他撲向蟻虎亂抓亂扯,口裡氣呼呼地罵道:「可惡!你這個可惡的鏡鴉木!你既然會向別人行禮,為什麼從來不向我行禮!你太可惡了!」
蟻虎用膀子勒著鏡鴉涼的頸項,瞬間便將他箝制住。鏡鴉涼吃痛,驚呼道:「你、你說過不會打我的!」
蟻虎卻悠然道:「我沒有打你啊。」語氣中帶著一絲玩味,似乎對這種小打鬧感到有趣。
「放、放開我。」鏡鴉涼拍打著蟻虎的臂膀,嚷道。
蟻虎把他放開後,他彎身在一旁乾咳起來,指著蟻虎說:「我、我終有一天必定會變得比你更強!」
蟻虎擺擺手不置可否,便信步往那耍雜技的地方走去。
那裡人聲鼎沸,喝采聲此起彼伏,二人擠進人群,好不容易才穿到最前端,這才終於看到了耍雜技的人——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們愣在原地。
鏡鴉涼更是被嚇得眼睛瞪得圓圓的,訥訥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裡架起了一排大鐵架,上面用釘子釘住了五個奇種,看上去都是不同種族的——長角的;有長著尾巴的;長有蹄子的;身上有鱗片的;耳朵尖尖的......他們看上去都無辜而驚恐,令人不忍直視。
檔主高聲叫喊道:「五十塊錢一個飛鏢,可以親自下手洩恨,快來玩玩啊!」
他的聲音中透著一種狂熱,與被釘在鐵架上那些痛苦的奇種們形成一種極端的對比。
周圍的人群中,有些人興奮地湧向前,眼中閃爍著躍躍欲試的好奇與期待,少數人則面露不安,不禁皺眉掩嘴。
眼見那五個奇種身上早已插滿了大大小小的飛鏢,各人渾身是血,髒亂不堪。一名失去左腳的尖耳男子似乎已死去多時,數十隻蒼蠅在他的身邊盤旋,有的甚至停在他身上爬來爬去,讓人感到一陣作嘔。
另一個有尾巴的女子,左眼插著飛鏢,卻沒有死去,正痛苦地顫抖著;而一個看上去不足五歲的奇種男童,他頭上的一對犄角與兩隻耳朵都被割了下來,口鼻之間沾滿了血塊,不停地抽泣,眼裡只有恐懼與絕望。
「木,我們走吧。」鏡鴉涼嚇得臉色泛青,不忍直視,縮到了蟻虎身後,拉著他的衣角說道。
然而,蟻虎的雙腳卻如同被注了鉛般,定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同為奇種,他們的痛苦與呻吟深深刺痛了他。
他仔細去看路人們興奮的表情,耳裡充斥著那些人的歡呼,心裡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悲痛——與憤怒。
那檔主靠過來蟻虎面前,將一支飛鏢遞到他的手上,滿臉獻媚地笑道:「小少爺,來玩兩手吧,那隻有尾巴的還差一下就能了結她了。」
他身邊的兩個手下也忙不迭地把飛鏢分給其他幾名群眾,興奮的笑聲交織著,彷彿這是一場無比有趣的遊戲。
蟻虎接過飛鏢的一刻,人們旋即響起一陣歡呼聲,氣氛瞬間變得更加熱烈。
鏡鴉涼緊張地拉扯著他的衣角,慌張地嚷道:「不要玩啊!木!」
蟻虎並沒有停下來,他取過飛鏢後,往前踏了兩步,架好擲鏢的姿勢。
鏡鴉涼在後面雙手掩面,聲音顫抖地說:「這太、太殘忍了,就算我們再怎麼恨奇種,這也太過頭了……」他滿懷不安,無法理解為何蟻虎也會想玩這種遊戲。
在場的眾人卻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蟻虎擲出手上的飛鏢,紛紛叫著、喊著,甚至有的人還吹了幾下哨子為他助興。
這種狂熱的氛圍讓蟻虎感到一陣噁心,他的目光在興奮的人群與受苦的奇種之間徘徊,手指緊緊拈著尖銳的飛鏢。
沒有人能想到如此沸騰熾熱的氣氛卻在下一秒凍至了冰點——蟻虎擲出了手上的飛鏢,目標卻精準地落在了那檔主的心口之上。
隨著那一聲悶響,歡呼聲瞬間冷卻,周圍的空氣彷彿也凝固了。
而在那歡呼聲完全消退之前,蟻虎又接連擲出藏於袖中的飛刃,柄柄破風地紮進了另外兩個手下的腦袋與喉間。
這一系列的動作迅速且果斷,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時之間無法理解自己所目睹的一切。
鏡鴉涼雖然也感到意外,但卻慶幸蟻虎最後沒有對那些可憐的奇種下手。他環顧四周,發現那些不相干的群眾開始對蟻虎指指點點,驚恐與好奇交織在一起,似乎在討論剛才發生的事。
旁邊有幾個壯如牛虎的大漢,明顯是那檔主的手下,正對蟻虎虎視眈眈,他們面面相覷,面上都寫滿了困惑,心裡知道要去捉拿殺害檔主的蟻虎,理智卻告訴他們不可冒犯鏡鴉少爺,亦生怕會遭到同樣的下場。
他們的眼神中閃爍著不安,還在想著該如何反應,鏡鴉涼卻搶先一步行動,他感覺到空氣中的危險氣氛,毫不猶豫地拉起蟻虎的手,喊道:「快跑!」
眼見他們拔足狂奔,那幾名壯漢下意識地從後追趕。
鏡鴉涼的僕人們見狀,也立刻跟著跑了起來,試圖追上他們。
鏡鴉涼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被如此追趕,一顆心慌張到不行,拉著蟻虎慌不擇路,竟闖進了鏡鴉的住宅區。
在蜿蜒曲折的小巷中左穿右插,背後仍然傳來大漢們的吆喝聲。與之伴隨的,是他的僕人們從後的呼喊,不斷的叫著:「涼少爺!涼少爺!」
隨著後頭的聲音愈來愈近,蟻虎帶頭翻進了一所大宅之中。鏡鴉涼一頓,心中掙扎了一下,最終也鼓起勇氣,吃力地隨他翻過了那堵大宅的矮牆。
二人溜進來後,眼前盡是一片荒涼的頹垣,四周的牆壁斑駁陳舊,雜草叢生,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
鏡鴉涼不禁呼了一口氣,低聲說道:「住在畈昌的大部分都是稜派的人,幸好此處只是荒宅,不然我們就死定了。」
下一秒,蟻虎已經推開了一扇房間的門,邁了進去。鏡鴉涼則亦步亦趨地緊緊跟在後面,心中充滿了不安。
雖然是大白天,但他們進入的房間裡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舊的氣息,四周的家具布滿灰塵,隱約有股陰森的氣氛。
「是誰?」房間裡突然響起一把幼童的聲音,分不清是男孩還是女孩。
鏡鴉涼被嚇得怪叫一聲,蟻虎則迅速環顧四周,戒備著。
「你們是誰?」那聲音開始害怕起來。
蟻虎和鏡鴉涼順著聲音的方向走去,在一道簾子之後,發現了一個大藤籃,湊近一看,裡面竟窩著一個鏡鴉小童,正神色戒懼地盯著他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