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還是趁早去吧,姐還託購北門的蒜味肉羹。
唸禱與迴向,只要看您一眼的安好,方可踏實。
您不在家,我惶惶不可終日,似以前在板橋在馬來西亞焦灼的思鄉。
曾經的雜唸嘮叨,一直引以為苦而不耐煩,生養一身不易啊!
我們都咬緊牙關奮發圖強的過關斬將的走過來了,我也趨老,也該快要下車了,雖然都無法預知何時,但應已不遠矣!
---我想家呀!這兒沒半個親人住著沒意思呀!
我知道,真知道,板橋工廠裡的宿舍,異國客居;在送女兒入學的不捨與掛心,在您數次住院期間……臍帶相連的牽腸掛肚,非是多情,而是情虧,負於您的劬育,負於曾自勉清白人世間的人格。
姨舅的探詢據實以告,無須遮掩,也順此思及頹老的客題。
除非好死,否則誰都得預備一大筆錢;現每月之所得,幾等於爾後養老之所需,不寬裕者,活的越久越難捱。
冰箱裡搜集了冰的乾硬的剩飯,掏出冷凍的絞肉,切入紅蘿蔔高麗菜芹菜,煮一鍋八分滿,就是一人的早午餐。
烘爐茶古蒸的昏昏沉沉無精打采,比較人道的時間,只在清晨黃昏與夜。
兩餐的稀飯,所以一直覺得飢腸轆轆,卻又沒食慾,許是人間煙火,非我食糧。
那一年妳是第二批成立的臺而奉派來跟我見習,隔幾日到溪南的妳的臺裡輔導,那天中午下著細雨,我請妳在小吃攤愉快的吃著麵食,一回去辦公室卻驚見立著招牌不見了,事後才知被人偷偷的藏起來,好一個惡霸機關,真不入流,我倆相視無奈,好氣又好笑。
那一年妳落榜了,隔些年我又敦請妳回來代班,我喝著妳賣的「醉舞」,彷彿怔忡中零亂的腳步已注定踉蹌在意亂情迷。
那一年妳興致勃勃的相招就學,我想著野薑花又開,懷念那潔白的幽香,是在田野間,而不是在市集在花瓶中。
岩岸波濤雨霧的咖啡,山海幽林靜謐的談笑八卦間的尋訪美食,在清靜的銀杏樹下偷摘幾片扇葉,書屋中無聲的瀏覽賞閱。
嬌小的身軀開著一部龐大墨黑的TOYOTA,俠女策馬江湖的風格,就連政治理念也不謀投合。
長髮垂腰,細邊黑框眼鏡,瞇瞇的細眼,瘦削纖纖,狡黠機靈又幹練,獨力扶養兩女,於今,遺留他日追念。
走了,7/5說是癌病變,就走了。
什麼時候?多久了?怎會如此?汝於病中是如何度過去的?
孤雛又何以展翅?
汝可想起憶念,曾放肆輕挑而握的交指?我已尋不著河岸叢開的野薑花。
那一年的慧劍一揮,壯士斷腕一斬曖昧,痛的頻添風霜蒼顏淚痕,掙扎克制原來理性是建立在情之深沉之慟的不悔不怨,而遺留清純,雖在陌路,時間使人釋懷已淡然。
午后悶雷隱隱,霹靂電掣於心海反覆剎閃。謙弟也是留下三個幼女,天地無不仁,他(她)們只是提早下車,只是先行者。
星期五,休一個小時。
烏雲竄於金黃霞光,詭異的午后。
阿母的雙手被綁在兩邊的床沿。
---我想回去啦,綁的很緊很不舒服喔。
心酸澀著趕緊調整兩手腕的束帶。
隔床看護正在擦拭床上老婦的身軀。
雙手的淤血散去許多,臉色精神都不錯,天熱,給她擦摩著清涼劑。
---你吃了沒?那個女人有沒有煮給你吃呀?
意識多清楚啊!
晦暗裡透些夕照,豆粒稀疏雨點擲下,上者流雲浪湧往北翻騰,下者雨衣人車爭先恐後窒礙難行,紅綠燈處羣集蟻群似的蠕噪與漠然。
莫趕莫快,再爭也不過幾分鐘,回家的路不須如此燥進失格失優雅,何況路一直敞開著。
狂風驟雨由南向北,它並不追人,而人在倉皇的逃,不過就是一陣風一陣雨,來時不可知,去時不相辭,只可惜它只再前進500公尺便後繼乏力,就是灑不進溫泉鄉,更別說小鎮,楚河漢界,涇渭分明,不肯多施點滴。
小鎮舉行音浪節,擁入許多看似外來的年輕人,六七個霸坐一桌,口沫橫飛高談闊論飲著啤酒大啖烤肉,夏夜的歡躍,青春的昂揚,鬥陣的豪邁,熱情的揮發,夢想的洋溢,已逝化為老僧古井,閒雲野鶴。
看南方的烏雲已漸漸散去,海天際線的雲彩緩緩蛻變,形色各異,散文小說家的筆下,常是奔馬遊龍獅吼雞飛狗跳兔走的色象,我怎麼也聯想不到某一個眾生之姿呢?雲即雲,棉絮般的兜攏,不想費心思揣摩它該像什麼。
我也不想主動去招惹某些紅塵批掛,我已剝落胎衣,更須維護一隅淨土,醇醇灌溉。
利剪剖半的檳榔嚼出殷紅的血汁般,我的罪與慟如癌末安寧病房的嗎啡如酒。
晨起淨身,我不燃香,虔誠敬頌,迴向母親與眾生,我願秉行,執一真理再放下,苦的淵藪不再我執而清空。
20170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