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在美國機場吃了一家中式快餐,兩個配菜可以任搭主食並附贈有籤詩的幸運餅乾,折合台幣約四百五十元。花椰菜炒牛肉和黑胡椒雞柳口味偏重,再加上本身就有調味的炒飯炒麵,當真是要喝掉兩大瓶水才能吃完。不過相隔萬里吃到一口家鄉味,就算失了精髓只剩軀殼,也不到不能接受。
邊吃邊想著,小時候我最討厭的食物其中一個就是便當,尤其是那種菜擺得亂七八糟的。不安分守己的炒菠菜跨越格擋與紅蘿蔔炒蛋有染,受不了的炒蛋選擇躲向另一頭的炒粉絲,炒粉絲並不情願卻只能接受,因為還有炸雞腿沈重的負擔。最終已經回軟的雞腿酥皮上沾滿抗爭的粉絲、粉絲又和紅蘿蔔炒蛋互相混雜,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炒蛋粉絲暗通款曲;至於開始一切混亂的炒菠菜佯裝清高,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身為收屍者的我,實在不樂見如此混亂的景象,不僅看了不適,吃得時候也很五味雜陳。為了讓自己心裡過得去,我又會花上好幾分鐘「殮屍」,先把飯粒和粉絲從雞腿分離,再將剁開的雞腿依序排好,最後協助迷失的配菜找到回家的路。然而一切不會這麼順利,不時有頑固粉絲以斷尾求生的方式抵抗,斷了的尾巴又掉進紅蘿蔔炒蛋的懷抱——簡而言之,只要看到混亂的餐盒,我就會非常生氣,也不知道氣得是什麼,但就是可以氣到吃不下飯。可能是便當強迫症吧?不過包容的媽媽總會點兩份相同主菜的便當,然後讓我選擇「較為整齊」的一方食用,她則接收剩下的另一個。
不只是我,姐姐也不喜歡便當。後來深度討論為什麼便當如此不受待見,才意外發現便當更像是我們對生活無力的體現。媽媽在不知道要買什麼又急著要上晚班時,就會買好兩餐的便當放在餐桌上,讓我們自己按時吃;又或者是這個月週轉不靈,附近便宜不超過六十元,有肉有菜有飯還附雜菜湯和冬瓜茶的便當店是最佳選擇。每當我們看見便當,便如同家裡的警鈴又在嗡嗡作響;與其說是討厭便當,不如說是討厭無法選擇、改變的自己。
長大以後見得便當越來越多,買飯時也不可能任性叫店家盛得整齊漂亮些,漸漸磨去小時候的莫名堅持。看見無法忍受的便當時,也學會默默將菜擺整齊再吃。畢竟已經不是個孩子了,沒有人需要為自己的偏執買單和受氣。現在偶爾還是會吃吃便當、偶爾還是會在心中偷偷抱怨混亂的餐盒,或許也不只是抱怨混亂,但好處是想吃便當的時候才去吃便當,如果想吃整齊漂亮的便當,也有自助餐呢。長大後的任性,大概是有所選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