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印:記憶與選擇
黑暗如深淵,階梯蜿蜒而下,腳步聲在空無一物的空間中迴盪。司渝沿著幽銀微光的荊棘小徑緩緩前行,身旁白貓無聲同行,氣息凝重。
「這裡……是地底的墓穴嗎?」司渝低語。
白貓點頭,牠的眼瞳在黑暗中泛著琥珀光芒:「這裡埋葬的是歷代薔薇神子所遺留下來的記憶與罪。」
終點,是一道由荊棘編織而成的巨門,門上浮現著一道熟悉的花紋——薔薇與鎖鏈交纏的印記。
「這就是第一道封印?」司渝問。
「記憶與選擇。」白貓輕聲說,「若你無法直視過往,也無法承擔未來的道路。」
司渝深吸一口氣,抬起手掌,將手指按上荊棘之印。
瞬間,銀光迸發,他的身體被拉入另一個世界。
——
他睜開眼時,已身處在一座陌生的聖殿內。牆壁上浮現著光與影交錯的殘像,一位又一位薔薇神子出現在幻象中。他們的面孔模糊,卻能感受到各自所承擔的痛苦。
有的在花祭前選擇沉默,讓愛人被獻;
有的在戰爭中答應獻出全村,以換取結界存續;
有的親手斬斷戀人與荊棘相連的命脈,只為維持薔薇之城的榮耀。
每一個決定,都是一場沒有正解的審判。
最後,幻象中浮現出三位跪在花壇前的擬獻祭者:一名少年、一位勞工老者、一名曾犯罪的年輕女子。他們轉過頭來,眼神無聲地凝視著司渝。
「選吧。」一道幻影低語,那是來自過去某位神子的聲音。
「選出一人,完成這場花祭,城市就會得救。」
「你若不選,他們三人將一同死亡,荊棘將崩。」
司渝緊握雙拳,眼神痛苦掙扎。他想逃,想說「我不是神」,想拒絕成為裁決他人命運的人。
但幻影冷冷回應他:
「你已是神子。就算不選,那也是一種選擇。」
他跌坐在地,手中吊墜發出刺目的銀光。白貓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是為了成神,而是為了終結這一切,你才來到這裡。」
司渝咬牙站起身,看向那三人,一步步走近他們。
「我不選。」他終於低語,聲音顫抖卻堅定,「我不會再讓任何人代替我去死。哪怕荊棘崩毀,也應該由我承擔。」
那一刻,荊棘緩緩綻放,銀白之花從幻境中綻放出柔和光芒。
封印鬆動。
而身後,一位穿著古代祭袍的薔薇神子殘影緩緩走近,站在司渝身旁,輕輕點頭。
「你通過了第一道。」
—
第二封印:力量與自我
銀白的荊棘門應聲而開,司渝步入另一片空間——那裡不像聖殿,也不像現實中的任何一處,而是一座漂浮於虛空的荊棘之界。
荊棘在他腳下盤旋、交錯,像脈搏般跳動,空氣中瀰漫著某種令人生畏的壓力。
白貓未再現身,他知道,這一關——他只能獨自面對。
不遠處,一座鏡面浮現而出。鏡中映出一位手持銀白長劍、身披荊棘鎧甲的少年,正是他自己,但面容比現在更為冷峻,雙眼泛著冰銀色的光芒。
那是……完全覺醒的「荊棘之子」。
「你渴望力量嗎?」鏡中之影開口,聲音與他相同,卻多了不容違逆的權威。
「你說過要守護每一個人,但當瑟菈被奪走,你只能看著。你說不想再讓人犧牲,可你連一頭墮花獸都無法獨自斬殺。」
「你說你不要花祭,但你有能耐撐起結界嗎?」
荊棘如劍刺入他腳下的浮地,司渝瞬間被逼退,鮮血從掌心滲出。
他喘息,握拳:「……我會變強。」
「靠什麼?」鏡中之影逼近一步,「你只有悔恨、害怕與迷惘。」
司渝舉起雙手想擋,卻被對方輕易打翻,倒在荊棘之上。
他感受到撕裂感從背脊竄入,荊棘爬上他的脖頸、心臟,試圖蠶食他的意志。痛楚令他幾乎昏厥,耳中傳來鏡中之影的低語:
「要嘛殺死懦弱的你,要嘛……成為我。」
—
就在意識模糊的邊緣,司渝看見了曾經的自己——站在瑟菈身旁,卻遲疑不前;站在神殿門外,卻未能阻止神官;甚至與叔父爭執後,只是逃向自己的房間。
那一幕幕,如碎片劃過他的靈魂。
「……我不是神……我也會害怕。」他顫抖低語,「但正因如此,我才要走下去。」
他再度撐起身體,荊棘劃破掌心,但他不再躲避。雙手按在荊棘地面上,將自己的血滲入那銀白的荊棘之核。
「我要的不是冷血的力量,也不是完美的神子之姿。」
「我要的是——即使流血、即使失敗,也還能走下去的意志。」
銀白的荊棘忽然顫動,宛如被某種回憶喚醒。鏡中之影的眼神第一次出現裂痕,身形在光中逐漸崩解。
「你願意承認脆弱……也因此,有了強大的資格。」
荊棘再度綻放,這次不是作為鎖鏈,而是披覆他胸膛的守護。
第二封印,破除。
司渝跌坐在地,胸口微熱,感受到自己的力量開始與荊棘真正連結。他不是借來的力量,而是——開始懂得共鳴。
他輕聲吐息。
「我會走下去。為了她們,也為了那個還不夠堅強的自己。」
—
第三封印:繼承與代價
司渝走過第二道封印後,體內的荊棘之力開始微微共鳴,步伐也不再顫抖。他來到最後一道荊棘門前時,門上浮現出的不是花紋——而是一道血紅色的輪印。
那上頭,刻著歷代薔薇神子的名字,有的已模糊不清,有的被荊棘貫穿,而最上方,則是——黎殷。
白貓在門前停下,目光深沉。
「這一道試煉,沒有勝利者。只有接受與遺留。」
司渝望著那血印,耳中開始響起回音,是來自遠古的吟詠,也是荊棘之力潛藏的低語:
「荊棘生於守護,盛於犧牲,殞於背叛。
神子之血若不願承擔前任之罪,荊棘便永遠不會真正覺醒。」
荊棘門緩緩打開,一片銀白的墓域展開。每一處立碑上皆刻著神子的徽紋與獻祭之人的名。
司渝踏入其中,周圍化作記憶的光影。歷代薔薇神子的試煉、痛苦、失敗與選擇一一浮現。
——有的神子在親手斬下愛人時崩潰。
——有的神子因無法完成獻祭,導致城市滅亡,被遺民詛咒。
——有的神子選擇叛逃,最後荊棘反噬,自焚於神殿之上。
最後,那熟悉的殘影出現——
一名與司渝年歲相仿的青年,身披破碎祭袍,懷中抱著一本泛黃的書。他站在花祭之夜的高台上,面前是燃燒的黑薔薇。
「黎殷……」司渝低語,感受到血緣深處那股陌生卻熟悉的悸動。
「你是……下一個繼承者嗎?」黎殷回頭,聲音極輕,但雙眼中帶著一種歷經決裂的憂愴。
「為什麼你會……消失在歷史中?」司渝問。
「因為我試圖推翻荊棘。」黎殷苦笑,舉起手,一段過往記憶直接注入司渝腦中——
他看到黎殷曾試圖將薔薇神子的血脈從祭儀中剝離,替代獻祭者自己承擔荊棘之咒,結果反被神殿封印。
「你還願意承接這段力量嗎?」黎殷問。
「即使知道,這力量並不會保護你,只會消耗你,逼迫你背負更多獻祭者的命……」
司渝抬頭,銀白光芒在他眼中湧現。他緩緩點頭:
「我願意。但我會走出另一條路。」
黎殷凝視著他,片刻後輕笑:「那麼,接住它吧。」
他將懷中書本拋出,一瞬間,整座墓域的荊棘從碑中攀出,纏繞於司渝全身,血脈共鳴如星痕逆流。
司渝跪倒在地,全身像被烈焰焚燒,荊棘不斷刺入他的記憶與骨髓。他看見瑟菈,看見被犧牲的無數人,也看見那座無數神子從未走出的祭壇。
他的心臟處浮現第三道荊棘印記,痛楚如萬針穿刺,卻沒有崩潰。
「我不會成為你們的重演……我會——終結荊棘。」
在那銀光爆發的瞬間,第三道封印解開,墓域開始崩解,黎殷的殘影微笑著化為白薔薇花瓣,融入司渝胸口。
而白貓,也緩緩從墓域的中心浮現,銀白毛髮如光霧重組,語氣溫柔:
「恭喜你,司渝。你不是承繼者,而是重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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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印終結:荊棘之心的回歸
當最後一道荊棘印記烙入心口,司渝跪伏在銀白碎光之中,身上的衣袍與血跡一同被荊棘吞噬,重塑為新的花紋與紗層。他緩緩睜眼,感覺身體內部有什麼東西——正在甦醒。
「這是……荊棘的記憶……也是所有人的傷痕……」他低語,掌心浮現出黎殷殘存意志所遺留的印記:一朵未曾盛開的白薔薇,緊繫荊棘之環。
整座墓域空間開始崩塌,無數記憶碎片如水晶花瓣飛舞,帶著獻祭者的低語與昔日神子的遺言,彷彿在對他輕聲告別。
白貓化作銀影站在他肩頭,低語:
「你不是為了替代誰而成為神子……而是選擇承認痛苦,繼而打破它。」
司渝緊握胸前吊墜,內心空前地安靜。他感覺到那曾經陌生的荊棘之力,如今已不再與他對抗,而是循著心跳,與他的信念共鳴。
一道由內而外的光自他體內綻放,將崩塌的墓域完全吞噬,重組為一條回返之路。
那是一道刻滿薔薇語魂與記憶鎖鏈的階梯,每一步,皆是歷代神子未竟之願。
「走吧。」白貓低聲,「真正的戰爭,才要開始。」
司渝輕輕點頭,踏上階梯,眼神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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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重新踏出地下封印的大門,清晨的光灑落進墳谷。
白貓已化為銀鏈形態盤旋於他手腕,司渝的髮間落滿花塵,目光與昨日判若兩人。
遠處,薔修正靜靜站在封印出口外的階梯旁,早已等待許久。
「你終於走完那條路了……」叔父低語,看著他的眼神,第一次不再帶著權威,而是夾雜某種敬意。
司渝沒有立刻回話,只從容地走下階梯,銀白荊棘在他背後隱隱浮現,劍尚未現形,卻已然具備壓倒性的氣場。
他站定,看向叔父。
「我願意成為薔薇神子,承擔荊棘之名。」
「但我要以它——終結獻祭的歷史。」
叔父微微一怔,隨即淡淡一笑,轉身朝著薔薇神殿的方向緩步走去。
「那就看你,能否比我……走得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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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