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叔父的再會
神殿深處,薔修依舊身穿黑色長袍,立於荊棘塔下的祭壇前,凝視著未曾復原的花座與滿地焦痕。他像是一尊未崩的雕像,歲月未曾動搖他的姿態,唯有眼底深處多了一層不可名狀的疲憊。
司渝踏入神殿,步伐無聲,吊墜的微光映入薔修的側顏。
兩人靜默對峙,無人先開口。
最終,薔修緩緩轉身,目光仍是那般溫和,卻多了一種看透命運的涼意。
「你回來了。」他說。
「不是為了你,也不是為了神殿。」司渝的聲音如夜風穿過荊棘,「而是為了那些死去的名字。」
「那麼,你打算怎麼做?」薔修並不動怒,只是看著他,「現在結界將崩,民心動盪,獻魂者一人未足……你以為,單靠那枚印記,就能撐住薔薇城?」
司渝沒有回答。他只是將手搭在心口,銀白的星痕在胸前浮現,像一朵刺開陰霾的荊棘白薔。
「荊棘不是為了吞噬而存在,」他低聲道,「它曾經,是為了記住犧牲,記住痛苦。只是你們太久沒有聽見它的聲音。」
薔修沉默半晌,目光難得顯出一抹悲傷。
「我們曾經都聽見過,司渝。」他輕輕說道,「只是有時候,為了讓更多人活下來,必須選擇去忘記。」
司渝緊握拳,低聲問:「你相信這句話嗎?」
「……不。」薔修閉上眼,「但我沒有你的勇氣。」
兩人之間,荊棘無聲盤旋,如同不願被遺忘的歷史纏繞在他們腳邊。
「城會崩,神會沉。」司渝的聲音忽然平靜如水,「但若每一代的神子,只是選擇順從……那我們與這片荊棘,有何分別?」
薔修睜眼,看見眼前的年輕神子,不再是被養成的薔薇花靈,而是背負荊棘、從試煉中走出來的「人」。
「你已經選擇了路。」
「而你,也該選擇是否與我並肩。」司渝看著他,語氣無懼。
良久,薔修未答,只將一份手札從長袍中取出,輕輕放在祭壇邊。
「這是我年輕時找到的預言殘頁。寫的是:當荊棘白薔綻放,六花將集,星痕重歸。」
司渝瞳孔微縮。
薔修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句話:
「我不會阻止你,但若有一日你回頭,也別怨我們成為荊棘。」
—
預言殘頁與六花伏筆
神殿祭壇靜默無聲,唯有殘破荊棘的氣息依然繚繞。
司渝靜靜站在那裡,目光落在薔修留下的那頁殘舊手札。
紙面已泛黃,墨痕斑駁,字跡彷彿經歷過風雨與火災,卻仍保有最後一絲執念。司渝小心展開那頁預言,只見其上以古文書寫著斷裂的段落——
「當荊棘之花於獻魂之地逆綻……
星痕自墜,六花現影,裂影將返其源。
薔薇不孤,百合將啟,鳶尾臨風,
曼陀羅夢行,水仙悲鳴,火罌罌焚影……
神子非一,碎印非終,集者將……」
字跡到此斷裂,後半部分被燒灼熔斷,只留下些許炭化痕跡。
司渝眉頭深鎖。
「六花……六位神子……」他低聲念著,心中的疑雲迅速交織成網。
原來從一開始,所謂「薔薇神子」就不是唯一的選擇。自己,只是六道花印之一。而星痕真正的力量、結界的本源、墮落之影的根源……全都指向那句:
「神子非一,碎印非終。」
白貓曾說過,荊棘不是終點,而是承接的通道。
如今,他終於明白,自己的「覺醒」不是完成,而只是啟程。
—
此時,夜空再次低鳴,遠處城牆傳來信使急促奔來的腳步聲。
「神子大人!」來人跪地稟報,「南方森林邊界出現異象,有人目睹空中浮現百合與冰晶雙紋,隨即星痕震動,短暫裂光!」
司渝驟然回首,心中震顫如鼓。
「百合……冰晶……」
花神子的星痕,正在逐一甦醒。
他抬起頭,看向破碎夜空,眼中再無迷茫。
「我不是唯一的答案。」
他輕聲說,語氣卻如宣言般落下。
交棒與離別的誓言
清晨,薔薇城上空仍籠罩著未散的灰霧,破碎的結界邊緣隱隱透出星痕斷層的銀光,如同一層未癒的裂口。
反抗軍集結於神殿外殘破的長階,荊薇、夜薔薇、白荊與其他核心成員站在司渝面前,每一人身上都沾染著昨日戰火與荊棘刺痕,卻也多了一層沉穩的光芒。
司渝手持荊棘之劍,劍身上的白薔薇花瓣微微顫動,彷彿感應到他心中即將作出的決定。
「我即將離開。」司渝直視眾人,聲音沉靜,「薔薇的故事,不該只有我一人寫下結局。」
眾人面面相覷,荊薇皺眉:「你要去哪裡?」
「去尋找其他的神子。」他抬起頭,看向東方染著朝光的天際,「百合、水仙、曼陀羅……預言中說,我不是唯一繼承花印之人。要徹底終結這場荊棘與獻祭的循環,我必須找到他們。」
白荊冷聲開口:「你拋下我們?」
「不。」司渝緩緩走下階梯,將荊棘之劍插入地面,劍尖刺入破碎神殿前的石階,銀白荊棘盤根錯節,宛如新生的誓約之根。
「我將荊棘留下。」他語氣堅定,「從此這把劍,只為守護而生。它屬於這座城,屬於所有不再選擇獻祭的人。」
夜薔薇望著那柄劍,眼中閃爍著情緒的光:「你變了,司渝。」
「不是我變了,是我終於記得我該成為什麼樣的人。」他轉頭看她,露出一抹平靜的笑。
白貓的聲音在心中響起——
「荊棘不是終點,而是通往光的刺路。」
荊薇最終點頭:「我們會守住這把劍。」
「荊棘之子。」露薔輕聲道,望著他,「願你找到其他花的回音。」
司渝點頭,最後一次回望神殿、花座與祭壇,然後轉身,踏上了通往未知的星痕之路。
陰影的低語
夜色悄然降臨,星痕之墟的高台之上,一名身披破碎星紋斗篷的男子佇立於古老斷塔邊緣,銀色面具在月光下泛著冰冷光澤。
他俯瞰著遠方的荒野,那道銀白荊棘劃開的足跡蜿蜒離去,如同一條通往命運的螺旋。
「你終於選擇離開了……薔薇之子。」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如霧中隱約傳來的呢喃。
身後,一名黑衣使者跪地回報:「薔修已隱退,城中餘震仍在。結界之環暫穩,但……薔薇之劍未被破壞。」
「未被破壞……反而更好。」神秘人伸出手,掌心浮現一道暗紅色的裂痕圖紋,宛如星痕逆流而生的殘印。
「荊棘若無根,花不會綻放;而花若無劫,神不會甦醒。」
他合上掌心,裂痕圖紋緩緩消失,轉過身看向身後封閉的星痕殘碑,其上刻著六種花紋,其中兩道已有淡淡微光。
「百合神子已在南方現身……水仙的呼聲也將傳來。」他輕聲道,像是在對什麼聽不見的存在說話。
忽然,空氣中出現微弱震盪,一道古老語魂在他耳邊響起:
「若六花齊聚,便可開啟那扇門……連神都畏懼的門。」
神秘人靜默半晌,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就讓他們聚吧,讓這場遊戲——再度開始。」
夜風呼嘯,星痕微光在天際斷裂,將整個世界分為未完與未醒。
而那道走向命運的身影,仍不知自己已踏入舊神遺忘的戰場。
—
〈第十四章.荊棘回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