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TAZ|Black Velv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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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TAZ 虎斑,諾亞死亡描寫有,抽菸喝酒髒話有,斑比不是處,但是文是甜的,有車。

警察臥底X黑市拍賣會主持人的黑道P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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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下之人的身體比他想像中還要熱。

都銀虎壓在他身上,一下一下往裡送,背肌緊繃到發顫,汗水從鬢角往下滴。這是他第二次進去,已經有些撐不住,腿夾得死緊,喘息卡在喉頭。

「……慢一點、啊……」那聲音輕得像是在哄騙,卻一點也不讓人想停下來。

他咬著牙,手掌按住對方的腰,還是沒停,濕熱的夾吸太過分,緊得像要把他整個人捲進去。他知道自己再多幾下就要沒了,但他停不下來,他甚至知道自己現在臉上應該沒什麼表情,只有控制不住的快感讓他呼吸發燙。

恍惚間,他看著身下之人咬著自己的指尖。

像是時間忽然斷開,他從衝刺裡被一把拉出來,在高溫灼燒的快感中心,忽然「清醒」他看到對方的睫毛輕顫,眼眶泛著微紅,嘴唇張開咬著食指,不讓自己叫出聲。

這傢伙……這麼怕聲音被聽到啊?

都銀虎忽然有點發笑,但下一秒那股快感湧上來,讓他整個人反而更發狠地一頂,逼得粉髮少年差點喊出聲。

「別咬了。」他聲音啞著,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指尖從嘴裡抽出來。

「唔……你、你不要……啊……」少年還想遮回去,卻被他死死壓住,手腕被按在枕頭旁,整個人像被釘在床上。

「會受傷的……」都銀虎低聲說,像是在喘氣中呢喃,他眼底的情緒像燒紅的鐵,焊進他的靈魂裡。

理智叫他停下來,但身體早就瘋了。他越頂越深,越發狠,卻還在那種理性與慾望交織的痛苦清醒裡,看著眼下這個男人紅著眼眶、喘著氣、眼神泛水地在他懷裡顫抖。

這樣的畫面——

他根本不該看到,卻移不開眼。

【一】Neat

幾天前。

那日是韓式集團公子韓諾亞的葬禮。

會場比預期安靜,紫色與黃色的絲絨布幕交錯懸掛,彷彿一場過於莊嚴卻沒人願意正視的戲劇;殯儀館外的白菊蒼白淒冷,雨水落得像是天塌了一樣,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這是一場自殺案。檢察官說,韓諾亞在家中浴室割腕,死於失血過多。(請大家千萬要好好保護自己,如需要請撥打衛生福利部全年無休的自殺防治守護者-安心專線1925)

死亡時間清晨五點半,家中無外力侵入痕跡,現場未見遺書。結論是精神壓力導致的極端行為——這是所有報導統一的說法,沒人問,也沒人追究。

都銀虎站在弔唁隊伍前端,西裝筆挺,眼神沉靜,臉上沒有任何情緒。

他進入韓式集團已經快要一年,以「崔玹」的假名登記入會,靠著靈活的交際手腕與迅速的辦事能力,很快在幹部群裡佔據一席之地。能在這種地方出頭的人要嘛有靠山,要嘛不怕死,他選擇當那個「讓人以為他有靠山」的人。

但事實上,他是警方的臥底,任務只有一個:潛入韓氏黑道集團,接近地下拍賣會,調查議員兒子的失蹤案。

此拍賣會據傳與議員之子失蹤案有關,手握情報、網絡龐大、定期舉行線下交易。上面交代的任務是「優先確保現場與名單」,而不是「英雄救人」,所以他一直都低調行事。

葬禮在準時的時辰開始,按照集團老爺的意思,鐘一響,棺木一推,儀式就得走流程。沒人敢遲疑。

但所有人的目光,其實都被會場那一圈「美得過火」的花藝作品吸引了——

一座色彩詭異的巨型花圈,字體像是刻意拉長的英文筆刷體,字面寫着:「For Our Love」,黃色玫瑰、蝴蝶蘭、紫杉和香雪球,交錯織成,乍看之下是莊嚴的喪禮花藝設計,但遠看卻是心型排列,像是浪漫婚禮現場的錯場遺物。

沒人敢多說話,雨聲淹沒了氣氛裡的不安。

也太過……,都銀虎心想,但他料想老人家們一定沒有發現,這根本不像一場為權貴準備的體面葬禮,更像為愛人深情的告別。

花圈的製作人名字在花腳牌上模糊地寫著「S&B花藝工作室」,他記了下來。

儀式持續不到二十七分鐘就草草結束。棺蓋蓋上,家屬跪拜,照流程收工。

接下來,都銀虎被指派與場部公司對接。

此時,雨已經變小,他走到禮堂後側,看見其中一位集團幹部正咬牙對著花藝公司的人員們訓話:「我說過不要太高調,你們是聽不懂人話?」

除了頻頻點頭道歉的女員工,還有站在一旁的是一個粉紅色頭髮的少年,雙手背在身後,低著頭沒說話。身形瘦削,看起來像是打工的大學生。

看起來不像花藝設計師,都銀虎想著。

他沒有靠近,視線邊角掃過這個人,只是記住了那抹詭異的髮色,那不像普通人會染的顏色,也不像會隨便出現在黑道葬禮裡的打工少年。

收回目光,抬起手挽了挽袖口,繞過撤場人員,逐一向其他幹部們打招呼、維持場面,像往常一樣把自己包裝得圓滑無害,穩妥可信。

但他腦海裡仍在思考而那句「For Our Love」——那個花圈到底是誰做的?

這又意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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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銀虎離開集團公司大門已經是晚上的事了,跟其他幹部、成員們打完招呼順便要去附近小山個風。

再順便去看一下花店,他想。

但實際上一點都不順便,他繞了好幾圈才到這間花藝公司,一路上還心不在焉地開著車窗,點了一根煙,夜風夾著些微涼意,把煙霧吹得七零八落。

斜對角那家花藝公司還亮著燈,都銀虎盯著那道亮光的方向看了幾秒,手指無意識地在煙盒裡探了探,發現只剩最後一根,他索性下車走向不遠處的便利商店,準備補個貨。

迎面而來的是懷裡抱著一堆便利店食物的男生,飯糰和便當就那樣一層一層往上疊,形成一座微妙的平衡塔,便當、飯糰、三明治——最上面的可樂眼看著就要掉下來。

在兩人擦身而過時,那瓶可樂掉了,都銀虎順手一撈,保住了接下來打開可樂可能會發生的悲劇。

那人愣了一下,抬頭看他,聲音還有一點沒睡醒的輕飄飄:「……哎呀,謝啦。伸手真好,幫我放上面唄。」

都銀虎沒說話,只把可樂遞還給他。

對方也沒多說,重新抱好東西,轉身離開。背影沒什麼特別的,卻讓都銀虎下意識多看了幾秒,才轉身走向櫃台,心裡卻還在回想那雙眼睛。

——奇怪的花藝店員工,都銀虎心中默默給他打上了標記,那一看就是新染的頭髮,怎麼染那種顏色?而且還出現在葬禮上?

都銀虎沒有答案,但「這種人」,——似乎看起來什麼都不沾,實際上可能掌握著些什麼。

他走出便利店,對街的花藝店燈還沒滅,都銀虎點了一隻菸深吸一口,抬頭看了天空——感覺快下雨了,風有點濕。

是時候,往下一步了。

【二】Twist

車停在城南工業區的廢棄紙箱廠前。外牆斑駁、雜草叢生,看起是被政府徹底忘記的角落。

「你知道我第一次來這裡是什麼時候嗎?」後坐上的老幹部大陳哥笑著打開打火機,點起一根煙,「十年前。還沒這麼多規矩,連入場都不用驗身份,那時候還——連拍賣品都沒好好編號,主持人一邊抽煙一邊報價,像念課表一樣。」吸一口菸繼續說:「現在到好,又是戴面具又是變聲器的,多麻煩啊這是!整個流程都精緻起來了,哼,還找了個戴面具的主持人裝神秘。」

都銀虎坐在駕駛座,沉默了一下,淡淡回道:「現在也沒規矩啊,不是只要有錢就行了?」

「唉呀,話不能這麼說。」大陳哥笑得一臉縐紋,「現在的規矩,是看你夠不夠值錢。」

都銀虎聽得出來,這話是在試探。他側過頭看了他一眼,笑得跟對方一樣油:「大陳哥說得對,我還年輕,這種事還得多跟您學。」

「唉唷,別這麼說、別這麼說,你這年紀,能做到現在這個位子,是真的有兩把刷子啊。」

「謝謝大陳哥。」都銀虎笑著回嘴,手卻不動聲色地從車門內側拿起一個黑色絨面盒子,打開裡面是一只銀灰色的金屬面具。

戴上面具後,跟著穿過鐵捲門後的狹長通道,來到一間被水泥牆包圍的地下空間。

空氣潮濕、混濁,地板雖有清掃痕跡,但仍帶著輕微的霉味與鋼鐵的鏽氣。現場佈置像極了暗黑版的劇場——牆上掛著厚重的黑布遮幕,中央擺著一張半圓形的高台,背後有電子投影牆,前排設有三層階梯式坐席,全用黑皮包覆,每個座位之間都隔有一道可拉上的帘布。

每位與會者皆著黑色西裝或風衣、佩戴銀面具。有人還配有帽沿壓低的圓禮帽、也有人罩著變聲面罩,嗓音聽來像是潛水艙裡傳來的訊號。

沒有人說話。氣氛像是一場即將開始的祕密儀式。

燈光暗下來那一刻,拍賣會正式開始。

「各位先生、女士們,歡迎光臨今夜。」

主持人從一側緩緩登台——戴著銀白色面具,聲音經過機械處理,低沉而纖細,像是夢境裡說話的幽靈。高挑的身形披著漆黑長風衣,移動時幾乎聽不到腳步聲,只留下語音在空氣中繚繞。

整場,拍賣會進行得安靜又詭異。

「編號A-01,三筆帳號轉帳紀錄,來源:已解散娛樂公司旗下帳務。包含金流路線與收受單位。」

「起標價:十萬。」

聲音冰冷、吐字乾淨,節奏穩定,不帶任何感情。全場靜默片刻,才有人舉牌出價。

都銀虎在場中靠右的位置,戴著金屬口罩與漆黑手套,他安靜坐著,看著下一筆拍品介紹浮現在主牆大螢幕上,腦袋卻逐漸空白了起來,開始走神。

浮現在腦中的,是幾個月前,警局會議裡的對話。

「那個地下拍賣會——我們追了三年,什麼都沒碰到。」頂頭上司捧著資料夾,一邊搖頭一邊嘆氣。

「線人說那裡不只賣毒跟槍,還賣『資訊』。」副隊長語氣冷得像冰水灑在脊椎上。

「這次國會議員的兒子失蹤,最後出現地點就跟那幫人有關。」

「我們不指望你救人,都銀虎,我們只要你找到門口。」上司拍了拍他肩,「最關鍵的錄音、名單、物流紀錄,找到能讓我們進場的東西就好。」

「記住,你只負責接近——別逞英雄。」

那一刻,都銀虎點了點頭。

「對了,從今天起,你的名字是崔玹。」

「編號A-05,封鎖社群資料一筆,來源:藝人自刪之歷年對話截圖與行程表……」

現場繼續,主持人一筆筆唸著標案,而都銀虎腦中仍是那句話:「我們不指望你救人,只要你找到門口。」

他轉開眼,從螢幕投影上掃過去,忽然看見一個不起眼的標案跳上畫面。

「編號B-07,來源:匿名回收裝置。內容為記憶卡,畫質不佳、時間錯亂,尚未解碼。疑似拍攝地點為D區某住宅區的巷口監視器。」

都銀虎坐直了身體。

這地點,他聽過。是當初調查國會議員兒子失蹤時,線人私下提供的潛藏處所——某演員的地下情人名下的住所。警方曾勘查過但無所獲。

主持人聲音繼續:「初步推測為某演員之子與地下情人共住的場所。起標價:一千元。」

全場一陣失笑。

「這也能賣?」

「誰買這種爛東西啊?」

都銀虎低聲問旁邊的大陳哥:「這個,我能出價嗎?」

對方一愣,笑了一聲:「你還真喜歡撿破爛啊。」

「就當作是紀念品唄。」

都銀虎語氣淡淡,舉牌。

「編號B-07,成交。」

他收回手,面無表情地看著主持人掃過會場,像是確認每一個眼神是否記得這筆資料。

而台上的主持人,在報出成交號碼後,悄悄掃了都銀虎一眼。

時間不過半秒。

都銀虎眼神不自覺落在對方身上——那人身形瘦削,肩線挺拔,指節纖細,舉手投足間透著一種刻意收斂的優雅。

一抹熟悉感閃過腦中。他瞇起眼,試圖從那面具下辨識出什麼,卻只在燈光落下時,看見了那雙深粉色的眼。他記得那雙眼睛。便利店的那雙,像擦過霧玻璃的光,現在也一樣沉靜地盯著場中。

——跟那晚在便利店遇見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他突然想起,今晚是大陳哥帶他進來,可他說,上一回來這場拍賣會,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這些年來,到底是誰在主持這個地方?是誰把這個充滿祕密與危險的空間維持得毫無破綻?

——韓諾亞。

他低頭看著手上的編號,腦海裡閃過那句:「For Our Love。」

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許正在調查的,不只是國會議員兒子的失蹤案,也不只是這個地下拍賣會。

他可能——不小心介入了死者留下的最後一場愛情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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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會結束,外頭的雨剛停。

都銀虎從拍賣會場的側門走出,站在鐵門下點了一根菸。他本該跟著大陳哥一同離開——但對方在出口處碰上了熟人,那是另一位黑道高層,寒暄幾句之後便招手說:「這小兄弟我帶走了,順路喝一杯。」

都銀虎不動聲色地點頭,「那我幫您把車開回去。」

於是他留下來,名義上是等車、實際上是觀察此地。他靠在一棵雨後濕透的鐵樹下,打開手機,訊號依然無法恢復。拍賣會場設置了強力的訊號攔截,這種設施通常要離開幾百公尺才能解除。

就在他抬頭的時候,眼角餘光瞥見斜對的巷口,有人影交錯。

他下意識停下動作。

照理說拍賣會結束後,每個人都應該「乾乾淨淨地消失」,不該有人在那裡逗留。更不該——有人在那裡糾纏。都銀虎皺起眉,沒再多想,朝巷口快步走過去。

風帶來一句乾冷的嗓音,語氣像是在笑,但每個字都藏著刺:「我說了,你們找錯人了。……再靠過來我就讓你終身不舉。」

是他——。

那聲音都銀虎聽過。他在記得便利店,那個抱著一堆便當卻懶得拿袋子的粉紅色頭髮的年輕人,睜著霧深粉色的眼睛笑得沒心沒肺。都銀虎更加確信他是主持人,隔著面具與機械聲,仍讓他記住了那雙眼睛。

下一秒,那兩個男人,一人手持蝴蝶刀,一人正在朝著粉髮少年身邊進逼。他左閃右躲、眼神冷靜,明顯沒打算硬碰。

都銀虎沒再等,他從背後衝上前,一把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反折、往牆上一撞,再順勢一腳踹翻另一人。鐵器掉落聲劃過空氣,他回頭,見那少年還站在原地,一臉不可置信。

都銀虎沒多說一句,只是伸手拉起他,語氣低而果斷:

「跑。」

「……蛤?」

「——快走!」

兩人往暗巷深處奔去,雨後的地面濕滑、鞋底踏過積水劃出連串聲響,後頭傳來追趕與叫囂。

都銀虎一手按著對方的後背,引導方向,一邊回頭確保無人緊追。那少年則一邊喘氣一邊低咒:「……你這搭訕方式真他媽嚇人。」

都銀虎低聲道:「你還可以說話,看來還不夠驚嚇。」

他們拐進後巷,轉入臨時停車區——是他剛剛留下的那輛銀灰色轎車。他拿出鑰匙解鎖車門,回頭看他一眼:

「上車。」

【三】Stir

汽車門「啪」地一聲關上,都銀虎發動引擎,輪胎在濕滑的水泥地上咕噥一聲,迅速開出停車場。

車內一時安靜,只有雨後空氣裡殘留的水氣和兩人的呼吸聲交纏著。

靠在副駕上的粉髮少年,手指扣著安全帶卡榫半天沒扣上,像在盤算什麼。忽然,他彎下腰從外套底下扯出一個小袋子,啪啦啪啦地往後座一甩:

「來點宵夜嗎?酒、水、餅乾各一,超值組合喔!」

都銀虎斜睨他一眼,「你什麼時候拿的?」

「你在教訓那兩位觀眾的時候。」他一邊拆餅乾袋,「人都說命懸一線最能激發生存本能,懂吧?」

「……你是從哪學來的這種技能?」

少年咬著餅乾,抬眼笑了笑,「在這圈子混久了,總會知道一些該知道的事,不然你以為,像我這種小可憐,是怎麼撐過來的?」

都銀虎沒回話,只把注意力放回前方的路上。

「你還沒說你叫什麼呢,大英雄。」一手舉著水瓶,輕輕晃了晃。

「崔玹。」都銀虎答得乾脆,「哪個圈子?」

「唷,韓式集團最近很紅的新人啊。」他挑了挑眉,嘴角還含著餅乾屑,「難怪能打。」

「消息挺靈通的。」

「……收集八卦的圈子?」他眨了眨眼,感受到駕駛座上傳來的那股警覺,「有時候也接點……委託。」

都銀虎一聲冷哼,踩下油門加速。

「……還有幫忙改過幾張假護照啦。」

「你這叫情報販子。」

粉髮少年笑了,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是含糊地回了句:「看你怎麼定義囉。」

「先找地方過夜。」他淡聲道,「外面還有沒解決的狗,今晚回不去了。」

他歪著頭盯著他:「……你這人一點都不會安撫受害者欸。」

都銀虎斜他一眼:「那你現在下車?」

他不答,反倒輕輕一笑,把安全帶扣上:「——我想先洗個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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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旅館外牆刷得斑駁,上方掛著一盞黃色塑殼燈,閃了兩下才穩定下來。都銀虎停好車,一言不發,拉開門就下車。

少年跟上,環顧四周,吹了聲口哨:「喔~選得不錯嘛,挺有……廢墟感的。」

都銀虎沒回頭,只丟了一句:「閉嘴。」

「欸欸欸,不用這麼冷淡嘛,我可是你今晚的對象欸,不覺得很像亡命鴛鴦嗎?」他兩手插在大衣口袋裡,小跑幾步追上他,彎著眼在他的身邊笑,「還是……你該不會是處男吧?」

都銀虎斜看了差不多到他肩膀的粉紅色頭髮一眼,什麼都沒說。

櫃檯老阿姨戴著老花眼鏡,目光從他們兩人臉上掃了一輪,又落回櫃檯上的登記本。語氣平平:「一間雙人房。三小時還是一晚?」

「一晚。」都銀虎低聲說。

阿姨翻出鑰匙,抬頭再看了他倆一眼,眼神充滿著看一齣低成本偶像劇裡狗血但真摯的愛情橋段,然後慢悠悠地遞出鑰匙:「403,走右邊樓梯上去。」

都銀虎接過鑰匙的瞬間,餘光掃過身邊人伸來的手——他伸手搶鑰匙的時候,指節明顯在發抖,一種被撐到極限、卻還要維持笑容的緊繃感。

粉髮少年笑嘻嘻地跟阿姨道謝:「謝啦阿姨~祝你早點下班~」

阿姨沒回應,只扶了扶眼鏡。

走上樓梯時,他忍不住小聲說:「欸你有看到嗎?她剛剛那個眼神,絕對在想我們是什麼關係,可能還在腦補劇情欸。」

都銀虎皺了皺眉:「你能不能閉嘴十分鐘?」

「不行,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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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的燈光昏暗,天花板還有點水痕,床鋪倒是乾淨。少年一進門就把食物們放在化妝鏡前面,外套一甩丟上椅子,抬頭環視四周,在確認逃生出口。

「有熱水嗎?」

都銀虎走到浴室探了探:「有,但水壓不行。」

「爛點也沒關係~」少年邊說邊走向浴室,「那我先洗了啊~」

到門口時他又回過頭,吊兒郎當地笑道:「欸你等一下不會偷看我吧?我脫衣服的樣子蠻性感的。」

都銀虎冷冷地移開視線:「快點。」

浴室門「喀噠」一聲關上前,他還補了一句:「啊對了,我不鎖門喔~你要進來要敲門!」

然後下一秒,還是聽見「咔」的一聲鎖門聲。

都銀虎低頭坐在床邊,眼神落在桌上那包沒吃完的餅乾後,走到窗邊開了一道小縫點了一支菸,聽著外頭雨又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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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旅館的水聲細細淌著,浴室門緊閉,牆上掛鐘的秒針一格一格往下走。都銀虎坐在床邊,眼神落在那包還沒吃完的餅乾上,手裡的菸燒到最後一截,才彈了彈菸灰。

「喂——你不會偷看吧?」門裡傳來的聲音,語氣浮浮地飄著,還帶著點水氣,像貓叫一樣不安分。

都銀虎翻了個白眼沒回話,只是低頭,用拇指摩挲著自己的掌心。他想起——剛剛在櫃檯,那人想搶鑰匙的瞬間,手微微在抖。不是顫抖得明顯,只是一閃而過的細節,但被他看見了。

啪嗒一聲,浴室門打開。

粉髮少年裹著一條浴巾走出來,頭髮還在滴水,濕濕貼在脖頸邊。他一抬眼就看見都銀虎站在窗邊抽煙,皺了皺鼻子。

「好臭!」他掐著鼻子走過去,一屁股坐上床,絲毫不客氣地佔據中線,「反正你抽你的,我喝我的。」少年瓶蓋一扭,輕微的「啵」聲。

「唔⋯⋯還不錯,甜的。」他嘟囔一句,又灌了兩口,瞥了都銀虎一眼。

都銀虎靠在窗邊,煙快抽到底了,他沒回話,只轉頭瞥了他一眼,菸還夾在指間,煙霧從他側臉劃過,在昏黃的燈光裡顯得銳利又模糊。

眼前之人抬起下巴看他,眼裡亮亮的,像貓喝完奶後的眼神:「欸,你不覺得這場景很像那部電影?就是兩個逃犯在小旅館裡藏身,最後還上了對方的那個?」

都銀虎轉過身:「……你最好是看過那種片。」

「當然有啊。」他笑著舔了舔唇,語氣故作驚訝:「你該不會……還是處男吧?」

都銀虎收回視線沒理他,往浴室走去。只冷冷回一句:「你最好給我乖一點。」

「你不要洗太久啊~不然我會無聊欸~~」對方的聲音從門縫鑽進來,都銀虎皺了眉,卻沒忍住輕哼一聲。

浴室裡的水聲止住時,少年已經把半瓶酒解決了,整個人半躺在床上,浴巾亂七八糟地掛在腰間,鬆得像是下一秒就會滑下來。

「欸,你終於出來啦,我快喝完了。」他看到都銀虎出來時抬起手招了招,眼尾泛著點酒意的紅。

都銀虎站在床邊沒動,水珠從他濕髮滴落,滑過鎖骨。他盯著那雙亮晶晶的眼睛——那雙在便利商店、在拍賣會上都藏得好好的眼睛,此刻卻赤裸又輕佻。

那眼神像一層糖漿,裹著針,甜得惱人、刺得他心亂如麻。

「你要不要來一口?」他晃了晃手裡的酒瓶,斜倚著身體笑得像狐狸,「是甜的~呦~」

都銀虎沉聲問:「到底喝了多少?」

「夠讓我做一些醉後不負責的事——怕啦?」

那語氣輕巧得像在說情話,卻讓都銀虎的胃一瞬間緊縮起來。

他走近一步,抬手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指節發緊,聲音咬著牙根蹦出來:「不要再撩我了。」

——他忍得很辛苦。從那雙濕答答的眼神裡,他就知道這人不是乖東西。都銀虎從不怕壞,只怕這種壞得剛剛好,壞得讓他想親手拆開的。

少年一點也不害怕,笑得更加放肆:「來啊。說不定你還真的是處男。」

都銀虎冷著臉接過酒瓶,舉到鼻尖嗅了一下,輕嗤一聲:「這種東西?」

「怎樣,不敢喝?」

「不喝。」他語氣冷得像刀,「我喝了會硬不起來。」

粉髮少年眨了眨眼,笑得特別欠打:「喔?那我喝掉囉?——反正我不用硬沒關係。」

說完他仰頭一飲而盡,喉結滾動得勾人,酒液從唇角滑下一點,在鎖骨邊凝成一滴水珠。

下一秒,他被撲倒在床。

都銀虎壓著他,水珠從他的鬢角滴落到對方臉側。他的眼神冷冽又克制,像是一顆從懸崖邊緣勉強拉住的雷,還沒爆炸,卻已經發燙。

他看著身下之人低聲道:「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少年似乎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呼吸還沒穩住,卻笑得愈加張狂,雙腳反而勾上他的腰:「來啊,我倒是想看看你有多硬。」

都銀虎低頭吻住他,唇舌交纏間,氣息混著酒味,全化進了火燒般的氣息裡,一點一點灼進理智邊緣。

他掌心順著腰滑下,指尖無意地掠過臀縫處,動作一頓——

已經清過了。

他愣了一瞬,呼吸重了些,眼神沉下來,低頭盯著眼前人。

那人也感覺到了,睜開眼與他對視,語氣笑的黏得像泡了酒的糖:「……我們不是開房間嗎?」

都銀虎咬緊後槽牙,一手卡住他的腰,額頭抵著額頭,低聲咬字:「你在勾我。」

對方微仰頭,湊近耳邊氣音:「喜歡嗎?」

都銀虎低笑一聲,整個人壓了下去,再沒留下任何餘地。

【四】On the Rocks

天還沒完全亮,但雨停了。

小旅館門前的水泥地還殘留著昨夜雨水的痕跡,反射著昏黃天色。怕冷的少年拉起外套的帽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轉身看了都銀虎一眼。

「你不會想丟下我自己回去吧?」他語氣輕快,帶著玩笑的口氣,但眼裡沒有。

「我送你。」

「那我可要坐到家門口囉。」他笑著補了一句,看向前方霧氣未散的街道,眼神故意閃躲,又是怕自己真的會不小心多看一眼。

那笑有些虛,昨晚的熱度還沒褪,又想假裝一切什麼都沒發生。

兩人沒再多說什麼,一起走到停車場。

蔡丰玖靠著座椅,揉著太陽穴:「……頭好痛。」

「你喝太多了。」

「哼,不然呢?難道不是你這死處男撞太大力?」他翻了個白眼,「媽的。」大腿到現在還在抖。

都銀虎沒理他,只淡淡道:「以後別亂撩。」

「欸欸欸,明明是你自己忍不住好嗎?」

「再說話我現在就讓你驗證第三次。」

他噗一聲笑了出來,終於閉嘴,那笑意卻一直掛在唇邊,講了一串地址之後,他靠在副駕看窗外,假裝打瞌睡,眼神始終清醒。

直到車駛進某個老舊社區的巷口,才慢悠悠地指了個方向。

「前面轉角右邊,三樓那間。」蔡丰玖突然開口,聲音聽起來有些悶,「灰色陽台的那戶。」

都銀虎點點頭,車慢慢停下。

粉法少年沒馬上下車,反而轉頭看向他,眼神仍舊是他慣用的那種:笑著、浮著、像酒一樣甜,這次卻多了一絲讓人摸不清的靜。

那雙眼睛裡沒有防備,沒有欲望,只剩下一種說不出口的「是不是該結束了」的感覺。

他喉嚨有點乾,像是卡著什麼,但他不想讓那東西漏出來。

「所以你現在要走了嗎?還是……?」

「恩。」都銀虎說得不快不慢,像早就想好的答案。他看著眼前這人,想說點什麼,卻說不出口。明明才一晚,從某個地方一起跌了下來,可現在得一個人爬回去。

他沒有追問,只點了點頭,手搭上車門:「那……掰掰。」下車,腳踩在一灘積水邊,水聲輕輕一響。

「對了,我叫蔡丰玖,你可以叫我斑比。」他錯不及防的自我介紹及車門關上的聲音,什麼也被關進了心裡,然後沒回頭,只拉緊外套,往樓梯口走去。

都銀虎坐在駕駛座上,看著他踏進那扇鐵門,一直到人影消失在昏暗光線裡。

他知道自己不該記得這地方。可他偏偏就記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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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銀虎沿著幹道轉回市中心。破曉之前的城市像 極了養在水缸底下的魚,一動不動、靜得發悶。

他把車停進地下停車場,踏進熟悉的辦公樓,迎面碰上管理會的幹部之一,對方正叼著牙籤看報紙,瞥了他一眼,咧嘴笑道:「哎唷,我們的玹仔終於回來啦。昨晚不是說要去喝兩杯?怎麼一臉沒睡飽?」

都銀虎勾起嘴角:「去啦,換幾家店亂晃,喝著喝著也不知道在哪睡著,醒來天都亮了。」

「哈哈哈,年輕人就該這樣過。走啦,有空再一起喝一場。」對方拍拍他的肩,轉頭繼續走。

他沒問細節,也沒追問都銀虎去哪裡——這讓都銀虎鬆了口氣。

他回到組織辦公室時才剛過八點,地板還沒拖完,會議室還亮著夜燈,只有幾個半夜沒回家的社員攤在沙發上補眠。一如往常地打開電腦、翻閱資料、整理報告。每一個動作都像例行公事,沒人懷疑他昨晚去哪了。

直到他習慣性地伸手摸向口袋——

煙盒不見了。

他翻遍了外套、褲子口袋——什麼都沒有。

不該啊。都銀虎皺起眉,他向來習慣把東西收在固定的地方。菸不見了,只有一個可能。

都銀虎沉默了幾秒,緩緩將椅背靠下。那個人總是笑得像什麼都無所謂,但手在發抖;什麼都說得像玩笑,卻準備得比誰都細緻。

昨晚他並沒有抽完那包煙。還剩三根。他記得很清楚。

——那會在哪?

腦中閃過昨晚那個畫面。

蔡丰玖坐在床上,一手舉著酒,一手撐著床,浴巾鬆鬆地搭著。光線落在他臉上時,那雙眼睛亮得過分,像一張打光過頭的電影底片。他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人在他身下微顫的瞬間;他甚至想忘記餘溫後他軟軟的笑,他不該記得這些細節,但記得得太清楚了。

但他記性實在太好。

「你他媽……真會撩。」

他喃喃自語,嘴角卻忍不住翹了一點。

॰ॱꕤ*。゚॰ॱꕤ*。゚॰ॱꕤ*。゚॰ॱꕤ*。゚॰ॱꕤ*。゚

灰白的晨光從百葉窗縫隙滲進來,斜落在三樓木地板上,泛著一層靜謐的冷意。

蔡丰玖換上洗得有些褪色的黑色棉T,赤腳走進廚房,腳底踏在冰涼的地磚上,讓他打了個微不可察的顫。沒有開燈,他靠著記憶熟練地摸到咖啡機按鈕,下一秒沉悶的滴水聲在寂靜中響起,提醒他——新的一天來了,昨天什麼也沒發生。

桌上仍是昨晚離開前的模樣。未整理的訂單、散落的名片、剪開一半的花帶與曬乾的玫瑰花瓣交疊混亂。他沒看,只是打開冰箱,翻了翻,沒看到什麼好吃的就關上。

手機靜靜地躺在桌角。他打開,看了一眼,沒有新通知,就關掉。

「只是意外。」他在心裡說。

直到他低頭收拾昨晚的衣物,準備扔進洗衣籃時,指尖觸到一個熟悉的硬物輪廓。

那是一個菸盒。白銀色外殼,角落微微磨損。他盯著它看了幾秒,想起了什麼,又迅速地將思緒扯斷。下一秒他轉身走到書桌旁,拉開一個上鎖的抽屜,把煙盒塞進去,重新鎖好。

把什麼記憶,也一併鎖起來了。

花店每天照常營業著。

玻璃門被推開時,風鈴輕響,帶著木屑與青草味的空氣一起流進室內。蔡丰玖站在工作台前,手中拿著剪刀,俐落地修整一束訂製的葬禮花圈,剪刀開合的聲音在空氣中有節奏地響起。

一切都像往常一樣。配合的婚喪喜慶公司老顧客照舊訂花、新客詢價。

直到某日,那個女人走進店裡。

她穿著一件風衣,墨鏡蓋住了半張臉,腳踩高跟鞋,聲音偏高:「我要訂一圈葬禮花圈,指定設計師——你。」

蔡丰玖朝她點點頭,接過對方遞來的名片,沒多問,照常登記資料、確認需求。

除了指定花藝師蔡丰玖作為設計師之外,並沒有甚麼其他特別的要求,直到客戶確定方案後,劈頭就問,「那個韓少爺的花圈,是你做的嗎?」

蔡丰玖手一頓,手停了一秒,但很快又恢復節奏。他沒抬頭,只淡淡道:「客人指定的設計款式是由花藝師們一起設計的。」

「我有朋友也去參加了那場葬禮,都說那圈花很……特別。」

女人說著,把墨鏡往下拉了一點,露出一雙妝容精緻的眼睛,語氣微妙:「你不覺得有點像婚禮的花圈嗎?」

那一刻,蔡丰玖終於抬眼看了她一眼。

那雙眼睛雖然看起來平靜,但閃著什麼他不熟悉的東西——他的直覺是嫉妒,還有壓抑怒火的情緒。他忽然有種直覺——這個女人,可能是韓諾亞的未婚妻。

「小姐如果也想要做那樣子的布置,我們也可以比照辦理呦。」他語氣平穩,面帶微笑,轉身去包裝她選定的樣式,沒有再回應她的問題。

對方見狀,沒再多說,只是刷了卡、拿了單據、踩著高跟鞋離開。

他以為這會是今天唯一的插曲。

結果不過過了半個小時,門口的風鈴又輕輕響了一聲。

這次進來的是個穿著筆挺西裝的中年男人,看起來哪種老練的業務員。他走進門後沒多說話,只禮貌點了點頭,隨手拿了些場部設計的DM翻了翻,目光卻總在店裡某個角落盤旋。

他慢悠悠地繞到蔡丰玖的工作台前,壓低聲音開口:「……最近的拍賣會,是不是換主理人了?」

剪刀在半空中一頓,蔡丰玖的動作僵住了一瞬。

他抬起頭,眼神如常,笑容依舊,語氣卻更平淡幾分:「請問您是來訂花的嗎?」

那人抬眼對上他,微笑的角度太過精確,像精心模仿過的社交訓練成果。他沒再追問,只低聲說了一句:「沒事,我隨口問問。」

轉身走出店門的同時,那聲風鈴又輕輕響了一下,比先前更細微、更淺長。

蔡丰玖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的指尖還壓在桌上的花剪上,沒繼續,也沒收回。那一瞬間他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停止了動作,直到幾秒後才像從水裡醒來似的,慢慢將剪刀合上。

——他明明從沒露過臉,從沒用過真名,從沒失誤過。

他明明早就算好這個身份有多乾淨。

可剛才那人的語氣,那種像是「早就知道答案」才問的語氣,讓他後頸冒出一層冷汗。

那一點點被壓下去的直覺,在心底悄悄發酵。

——風向,變了。

॰ॱꕤ*。゚॰ॱꕤ*。゚॰ॱꕤ*。゚॰ॱꕤ*。゚॰ॱꕤ*。゚

下班後,蔡丰玖從浴室出來後坐在電腦面前,沒開燈。

他指尖輕輕按住底層那個幾乎與牆面融為一體的暗鎖,抽屜打開的瞬間,手指有一點顫。裡頭那盒煙,銀灰色外殼邊角磨舊了,靜靜躺在那。

他取出來,打開蓋子,裡面還有三根。

他怔了一下,嘴角往下一勾,想笑,但沒笑出來。

「真佩服我自己。」他有點自喜的喃喃道,這種東西都偷的了,嘖嘖!應該轉行了。

打火機點燃時火光在他指節上跳了一下,點上第一根,菸剛進喉嚨,猛地嗆了一下。

他本來就不抽——他討厭菸味,但那苦得發燙的氣味卻是現在唯一能壓住心跳的東西。他吸了一口又一口,眼神緊盯著筆電開機的畫面,逼自己專注。

螢幕亮起,一則匿名訊息跳了出來。

他點開,錄音很短,但刺得他頭皮一陣發麻——

「……B-07號影片,舉牌人編號……」

他幾乎立刻關掉視窗,打開黑市通訊平台,嘗試聯絡主理人群組。

一人離線、一人未讀。

這些人是他親手建立的防線,是韓諾亞給他的賣會最核心的一批人。

不該失聯。

「……該死。」他低聲咒了一句,猛地起身,來回踱步。

他試著保持冷靜,發現自己正不斷看向門鎖——確認它有沒有確實上鎖,又去拉一次,還是不放心。

他又走回桌邊,把煙盒放下,手指在桌面敲了幾下,再度打開盒子,抽出第二根。

點火、深吸——手指幾乎是無意識在顫抖。

這不是緊張那麼簡單。

這是恐懼。

他討厭這種感覺。

他一向控制一切,不管是資訊、時間、節奏還是最難搞的,人心。他甚至知道每個來拍賣會的人的身高、習慣舉牌的手是哪一邊。他設局、佈局、逆轉風向。

但此刻,他連懷疑的對象都沒有。

「不該這樣的……」他啞聲道,喉頭還帶著煙嗆的刺痛感。

這是戰爭前夜。

他狠狠把煙按進煙灰缸,拉開窗戶讓煙味飄散出去。卻在關上窗前後,又取出了第三根。

火點上,他吸了一口,卻再也吞不下去。煙霧堵在鼻腔和喉間,讓他忍不住低咳出聲。

他喘了一口氣,皺著眉,彎腰按著膝蓋。

「好臭……」他咬著牙笑了一聲,自嘲一樣地搖搖頭。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蔡丰玖整個人被什麼電到似的僵在原地。那根煙從指間滑落,燙到手背時他才醒過來。

心跳快到不可理喻。

這個時間會來找他的,不會是普通人。

門鈴又響了一聲。

他沒動。

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一點喘息,壓得很低沉。

「……是我。」

蔡丰玖心裡一瞬間亂成一團。

他站在門前,手握著門把,指節緊到泛白。不是驚喜,不是開心,是一種失控邊緣的混亂——他不知道自己希望門外是他,還是不希望。

他深吸了一口氣,打開門。

都銀虎站在那裡,臉色蒼白,額角還在流血,手上也有被玻璃劃破的傷口,血已經滲到衣服上。他雖然站得筆直,卻明顯耗盡了力氣。

他咬著牙說:「……你家,能借住一晚嗎?」

他手忙腳亂地把都銀虎拖進房裡,一腳踢上門,連燈都沒開,只靠著窗外路燈透進來的那點暗黃光線。他把對方拉到沙發上坐下,轉身就去翻急救箱。

都銀虎背靠著椅背,抬起手臂,有些吃力地拉開襯衫——肋側一片瘀青,被什麼撞過,額角還有一道細裂口,乾涸的血黏在鬢髮。

「該死,你到底幹嘛去了……」蔡丰玖手沒停,心卻開始發顫。

「沒死就好。」都銀虎低聲笑著說,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

他蹲在他面前,雙手抖著打開急救箱,動作迅速卻不穩。拿出消毒棉與紗布,試圖維持冷靜,但呼吸早就亂了節奏。

都銀虎抬手,費力地脫下外套,一邊低聲咒罵一聲:「這件衣服完了。」

外套甩到地上時,「啪」的一聲脆響,一枚金屬物從內袋滑出,摔在地板上。

蔡丰玖下意識地低頭,看到那枚翻開的黑色證件,正中央印著兩個字:

「警察」。

整個空間像是被這兩個字瞬間抽乾空氣。

他愣了三秒,手停在半空,指節泛白,眼神一寸寸轉向沙發上的男人。

都銀虎同樣也看到了,但他沒有動,也沒有出聲,與他對上的眼神沒變,沒閃躲,只是疲憊地往後靠。

蔡丰玖低頭站起來,他轉身走進廚房,幾秒後回來,手裡多了一把刀。

刀尖對準他喉間的方向,他沒有開口。他眼裡看不出情緒。

空氣沉寂了很久,都銀虎才啞聲開口:「現在殺了我,你的韓諾亞死因,就永遠石沉大海了。」

蔡丰玖咬牙,手沒放下,也沒有再前進半步。他看著眼前這個負傷狼狽的男人,那一刻他意識到——他不是怕都銀虎是警察,「那你可以告訴我你來找我的真的原因嗎?」

「調查被發現。」他輕描淡寫的說。

蔡丰玖最後輕輕呼出一口氣,將刀慢慢收回,手指還在抖。他走到牆邊,扭開檯燈,暖黃光灑下,都銀虎的臉在燈下顯得疲憊又安靜。

「我先幫你把傷口處理完。」他的聲音恢復平穩,「但你要把所有事都告訴我。」

都銀虎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蔡丰玖重新坐回沙發邊,拿起棉花棒沾了消毒水,低頭替都銀虎擦額角的傷口。

都銀虎一聲不吭,任由酒精刺進皮膚。過了幾秒,他啞著嗓開口:「你不好奇我幹嘛來找你嗎?」

蔡丰玖沒抬頭,只點了點頭。

「我在韓氏集團潛了將近一年,原本是查國會議員兒子的失蹤案,線索一路追到拍賣會……結果韓諾亞的死,有問題。」都銀虎語氣緩慢,「現場被做過,時間不對,血跡也不對,他最後一通電話……沒人查,因為所有人都想結案。」

棉花棒的動作頓了一下。蔡丰玖的手懸在空中,眼神一寸寸抬起,落在他臉上。

「我以為還能拖時間繼續查,結果被發現了。剛剛在高架橋下被追車,車撞了。」

蔡丰玖的眉心緊了一瞬,語氣低而冷:「……你應該去警局,不是來這裡。」

他說得很平靜,內心有一種不合時宜的情緒隱隱翻湧。他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是氣他太信任自己,還是氣自己真的擔心他會死在某個下水道裡。

都銀虎冷笑了一聲:「我有回報。結果是什麼你也看到了——上次我們一起住的小旅館有監視器,畫面流出去之後,我的上司也覺得我叛變了。」

蔡丰玖手裡動作一頓:「……所以你現在,是被兩邊都在追殺?」

「可以這麼說。」都銀虎點頭,語氣淡得像說一場誤會。

他抬起頭,語氣嘲諷:「然後你就跑來我家?你覺得把我攪和進去我會很開心?」

都銀虎與他對視,輕聳肩:「你家附近監視器壞的多,死角也多。順路。」

蔡丰玖放下棉花棒,站起身走了幾步,怕自己一口氣沒壓住就拿紗布勒死他。

「你知道你剛才說的,有多爛嗎?」

「知道。」都銀虎低聲,「但我說是為了你來的,你會信嗎?」

蔡丰玖靠在牆邊,語氣沒有回應,只冷冷地看著他。

都銀虎動了動,咬牙撐著身子坐直,手還捂著肋側,表情難得帶著一點真誠的銳氣:「那你呢?你查到了什麼?花圈是你做的吧?還是我應該叫你——主持人?

蔡丰玖原本想反駁,卻沒能出口。他垂下眼,看了都銀虎很久,終於低聲開口:「……這不是交易了,對吧?」

都銀虎沒回答,卻沒有否認。

蔡丰玖沒再問,轉身走向書桌前的筆電,自言自語:「下午有個男人來花店。裝作要訂花,結帳時問了我拍賣會的事。」

都銀虎眉心皺了一下:「怎麼找得到?」

「我不知道。」蔡丰玖眼神低垂,聲音也低,「但他找到了,或者該說是他們——」

他打開電腦,滑動滑鼠,打開一則匿名訊息,沒多猶豫就點給都銀虎看:「還有這個。剛剛收到的錄音。」

短短的幾秒——

「……B-07號影片,舉牌人編號……」

蔡丰玖合上筆電,轉頭看他:「那是你買的影片吧?」

都銀虎挑了眉默認,然後他站起來,走到他面前。

蔡丰玖抬頭望他,眼神在等一句更合理的話,卻只見都銀虎伸出手,撐在他身側的桌面,身體傾斜過來,將他半圍在昏暗的燈下。

「所以,現在我們兩個人都知道這段錄音的存在了?」

蔡丰玖沒回答,只輕輕點了點頭。

下一秒,都銀虎低頭吻了他。

沒有太多預告,也沒有什麼激情挑逗的過程,只有安靜而堅定的一吻,將所有混亂、緊繃、壓力,全都封進彼此唇齒之間。

蔡丰玖沒有閃躲。反手勾住都銀虎的衣角,唇邊有點顫,笑了一下,又似沒笑。

「……你這人真的很會挑時間。」他貼著他的唇喃喃,聲音低得被吻意吞進喉嚨裡。

他俯身加深這個吻,將所有令人窒息的混亂都壓進他的唇齒之間——在這樣一個滿是死亡與追捕的夜裡,他只想緊抓住眼前這一點點人性,哪怕只是一場短暫的錯誤。

——都銀虎一進門就聞到了煙味。

熟悉得過分,他解讀為某種不動聲色的暗號,藏在牆角的空氣裡。

那是曾落下的東西,或者該說是被偷走的東西。

這樣細膩而偏執的保留,是某種靜靜燃燒的允許,讓他心裡那根弦徹底斷了。

都銀虎一手撐著桌面,另一手落在他腰間,隔著布料勾住那點溫熱。他的吻落得急,也落得狠,不再像剛才那樣試探,而是明確地侵略、佔據。

蔡丰玖被壓在牆與桌邊之間,呼吸亂了,手指抓著他濕透的襯衫,一邊閃躲一邊拉扯,壓抑的挑釁著他的每一條神經。

「喂……」他唇間泛紅,聲音啞了些,「你受傷欸。」

都銀虎額頭抵著他的額頭,笑得喘息裡藏著火,「所以才要抓緊時間,活著的時候……多做點事。」

話音剛落,低頭咬上蔡丰玖的鎖骨——一口狠的,毫不憐惜。蔡丰玖倒抽一口氣,沒推開他,只是更用力地抓緊了他衣角,眼神泛紅,仍強撐著說了句:「你現在這樣……真的很像發情的狗欸。」

「那你現在這樣,算是在餵狗了?」都銀虎啞聲反問,像磨牙的野獸。他動作粗暴地將人扳向沙發方向,嘴唇幾乎沒離開過他脖子,一邊咬,一邊舔,手則順著後背骨一路滑下。

蔡丰玖被咬得又癢又痛,忍不住低笑出聲,笑裡帶著顫:「誰會在家裡藏你這種人啊……」

「你啊。」都銀虎低聲在他耳邊說,「我那包菸藏得可緊了。」

說完這句話,他腰間的力道一緊,兩人幾乎沒有縫隙。沙發邊燈光還亮著,照出額角滲出的汗與頸側交錯的吻痕。

吻再次落下時,已經無法分辨是誰先動手、誰先失控。

蔡丰玖被壓進沙發,身體早已熟悉這樣的姿勢,卻又不甘心就這麼被奪去主導。他抬腳一勾,直接卡住都銀虎的腰,眼神亮得像酒意未退的火星,微喘著說:「你小心點,壓到我的植物我就讓你變太監。」

都銀虎沒笑,吻得更深。他一邊壓下蔡丰玖的手,一邊抽掉對方身上那件鬆垮的T恤。指尖掃過皮膚時,感覺到他微微顫,明明嘴上還硬撐著:「你是想讓你的傷口裂開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都銀虎咬上他胸前的粉點,聲音像掐著電線一樣低啞,帶著燒灼的狠意。

蔡丰玖指甲抓上他背,喘著笑了一聲:「痛!你是不是有病?……最會把人弄疼。」

「你似乎蠻喜歡的?」都銀虎哼了一聲,手指繼續往下探,在他腰後頓了一下——

那裡早已柔軟順滑,被事先溫柔地打理過。

記得第一次時也是這樣。他低頭貼上去,唇碰著他耳廓邊緣,聲音像火在燒:「你⋯⋯?」

蔡丰玖沒說話,只是將臉別開,呼吸凌亂,脖頸泛紅,眼神裡藏著難以掩飾的慌——那種情緒,是壓抑太久才會滲出來的粉紅色。

都銀虎貼著他耳邊輕聲道:「想我?」

話還沒說完,蔡丰玖翻身將他壓回沙發上,俯身咬住他下唇。

「少講話,多做事,警.察.大.人。

話一說完,俯身吻住他的唇,都銀虎幾乎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空隙,反手撐住沙發邊緣,頂入他腿間,反客為主地將人扣在自己身上。

蔡丰玖抓著都銀虎的後頸,指尖發顫,卻仍不放鬆。

「你這人……」他氣音斷續,「連受傷都能這麼囂張……」

都銀虎低聲喘笑:「我沒打算活太久。」

他沒多說廢話,翻身壓上,吻從頸間一路往下,舌尖沿著鎖骨舔過,手指壓住他的腿根。

蔡丰玖倒抽一口氣,腰一軟:「喂、等等……你真的——」

「閉嘴,」都銀虎咬了一下他喉結,「你剛說的,我都聽見了。」

說完,他不再給對方任何空隙,動作迅速地頂入——

蔡丰玖倒抽的氣聲變成一聲悶哼,背拱起來,整個人像被弓緊的弦一樣緊繃。他的指甲掐進都銀虎肩膀,聲音濕潤又破碎:「……你、你給我慢點。」

昏黃燈光還亮著,窗簾沒有拉上,街燈的影子斜斜灑在牆上。

蔡丰玖躺在都銀虎懷裡,呼吸緩慢地落下。都銀虎的手還搭在他腰間,指尖微微顫著,有意無意的婆娑著。

「……沙發真的不是拿來做這種事的。」蔡丰玖啞著聲抱怨,語氣卻軟得不像話,手還勾著都銀虎的肩膀不放。

都銀虎低笑一聲:「你剛剛不是說,你要壓死我。」

「我是說壓死你,不是撞壞我的骨頭。」蔡丰玖咬牙,翻身撐起來,扯了扯他的手腕:「我不想半夜腰抽筋死在客廳。」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房間。

床墊比沙發柔軟太多,蔡丰玖一躺上去就像整個人都融了進去。他側過身,看著剛關上門的都銀虎,眼神半眯,還帶著點剛才沒散去的餘熱。

「你這人體力也太好了吧……」他靠在枕頭邊,手撐著額角,抱怨的語氣藏不住挑釁。

都銀虎看著他沒說話,只走近,膝蓋撐上床沿。

蔡丰玖目光一閃,突然笑了起來:「怎樣?你不會是還想——」

話還沒說完,就被吻住。

這次沒了沙發的擁擠與角度受限,吻落得更深、更沉。都銀虎撐在他身上,肌膚貼著肌膚,能感覺到彼此呼吸的震動。

蔡丰玖的笑聲斷斷續續地藏進喘息裡,想發起什麼幹話攻擊,又很快的被攻破。都銀虎咬了咬他,手掌順著腰側滑下去,在他耳邊低聲問:「現在還想嘴硬嗎?」

「你才硬……」蔡丰玖氣音一顫,眼尾泛著紅。

都銀虎低笑一聲,俯身咬住他耳垂:「對啊?」

「……你煩死了。」蔡丰玖咬牙,卻反手摟住他的背,整個人貼得更近了。

床板隱約發出聲響,他們的喘息交錯著汗水與碰撞的聲音,一場沒人收尾的吻戲,從混亂裡吻到沉溺、從挑釁裡吻到沾染彼此的脈搏。

直到一切終於歸於平靜時,蔡丰玖癱在他懷裡,連手指都懶得動一下。

都銀虎低頭在他額前吻了一下,嗓音還是啞的:「這下,還抽筋嗎?」

蔡丰玖喘著氣,眼神模糊地翻了個白眼:「閉嘴,你真的不是狗投胎的……?」

都銀虎沒回,只是又吻了他一下。

空氣靜了下來,房間裡只剩還沒完全平穩的呼吸聲。

「……你知道嗎,這全部都不是我選的。」

蔡丰玖躺在都銀虎的身側,後背貼他的胸膛,兩人之間幾乎沒有縫隙。都銀虎靠著床頭半坐著,左臂圈著他的肩膀,右手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他的髮絲,刻意壓抑著某種焦躁,單純地想讓這份安靜長一點。

蔡丰玖繼續說下去,語氣裡帶著某種陷得太深的平靜。

「我以前……在……呃那種俱樂部,那種你知道的——對,又髒、又爛、完全不會有人管你死活的地方。」

「那年我剛成年,就被討債集團的人抓到,之後遇到韓諾亞哥。」

蔡丰玖吸了口氣,語氣微顫,「他幫我還債,帶我出來,給我名字、身份、工作……。」

他的聲音在黑暗中低落下去。都銀虎聽見他語氣裡藏著的細碎顫音,手指不自覺地停了停,然後繼續溫柔地撫過他耳後那一小撮還沒乾透的髮絲。

蔡丰玖閉上眼,終於放棄抗拒般地低聲說出來。

「我爸欠了一大筆黑道債,被逼簽下器官契約,消失得連骨灰都找不到。我媽那時精神不穩,被送去偏遠的療養院。我本來以為,只要我夠聽話,在俱樂部撐下來、撐個幾年,賺夠了錢,就能帶她一起離開。可她在我出來前……就自殺了。」

都銀虎的手一緊,但沒有打斷他。

「在俱樂部……我不知道待了多久,一年、兩年、三年?也可能更久。我早就不記得那些日子裡自己長什麼樣了。那裡沒有日夜,沒有自己,只有撐過今天、再撐過明天。客人裡有的是人樣、有的是鬼樣,但都一樣會……會要你的命。」

「直到那天,韓諾亞哥走進來。沒有問價錢,沒有動手,直接把我買下來。」

他停了一下,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連呼吸都帶了點聲音。

「他說——我自由了,那是我第一次聽見這種話。雖然假裝是戀人,但我知道那是一張名義上的庇護卡。之後他給我工作,靠著這個身份,我才能在拍賣會裡有話語權、有位置、有資格活下去。」

「他死後,我知道——我什麼都不是了,只能繼續靠自己撐下來。」

都銀虎早靜靜地抱著他,讓他說完。

「我不是他的情人。他從來沒有碰過我,從來沒有。」蔡丰玖轉過身,抬起頭看著都銀虎,眼神在夜色中閃著光,「我只是想幫他打理好拍賣會。」

他聲音停頓了一下,都銀虎察覺到他的肩膀在顫,壓抑太久的浪花,正要衝破堤岸。

都銀虎沒有回話,只抬手輕輕將他拉起來,讓他與自己面對面坐著。

看著蔡丰玖紅著眼卻仍努力笑著的臉,伸手把人扣進懷裡,頭靠在他的肩窩說,聲音低得像從胸腔擠出來的:「我吃醋了。」

蔡丰玖怔了一下,接著失笑,「什麼啦……」

他的語氣不是玩笑。他知道他甚至連痛都習慣笑著掩飾,現在卻一字一句,毫無防備地把過去交給他,連眼淚都沒躲。

都銀虎輕聲說:「你這種人,能哭出來,比做愛還難得。」

蔡丰玖怔住,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他再也憋不住。

都銀虎語氣仍低啞,悶聲道:「不可以在我面前講別的男人。」

蔡丰玖眼淚掉得更兇了,想笑卻止不住地哭了,「可、可是韓諾亞哥,已經死了……韓諾亞哥……死了……嗚……」

那聲音就像破碎的玻璃瓶,從最細微的裂縫開始,一點點崩塌。蔡丰玖整個人靠在都銀虎懷裡,下巴抵在他的肩上,眼淚無聲滑落,灼得他眼角發痛。

那是他從韓諾亞死後,第一次真正哭出來。

都銀虎將他抱得更緊,額頭抵在他濕冷的肩膀上,低聲說:「……我是認真的。」

蔡丰玖沒有回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嘴唇開合了幾下,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都銀虎咬著牙,把那句話壓得更低:「我吃醋的不是你曾經跟誰上過床……而是你哭的時候,喊的不是我。」

蔡丰玖搖頭,用力地搖頭,他真的很想告訴他,他現在滿腦子都是他。

「嗯……嗯……」他用氣音回應,淚水一滴一滴,滴在都銀虎的背脊上。

「……我不是韓諾亞哥。」

蔡丰玖抽了一口氣,點頭:「嗯……嗯……」

「但我現在在你旁邊。」

「嗯……」

「所以我不會走。」

॰ॱꕤ*。゚॰ॱꕤ*。゚॰ॱꕤ*。゚॰ॱꕤ*。゚॰ॱꕤ*。゚

凌晨四點多。

都銀虎睜開眼,天色還未全亮,窗簾外透進一點點黯淡的光。房間靜得出奇,只有蔡丰玖貼在他胸口的呼吸聲還細微地存在著。

他的手還搭在那人後背上,掌心傳來的溫度,讓他一時捨不得動。

——可他不能再留在這裡。

他低頭看了蔡丰玖一眼。對方睡得很安靜,眉心稍皺,像是夢裡還在警覺。他睫毛上還有沒乾的淚痕,唇邊微紅,鬆垮的睡衣下是昨晚留下的痕跡。

都銀虎沒有說話,只是悄悄移開手,輕輕地替他拉好被子。

沒有紙條,沒有吻別。

他拉開門,在第一道晨光穿過巷口的時候,靜靜地走了。

門闔上的一瞬間,床上的人被驚了一下,手指微微一顫。

蔡丰玖睜開眼,視線一片模糊。他怔怔地望著那道已經闔上的門,過了好幾秒,才緩慢地反應過來。

「……騙子。」他低聲開口,嗓音沙啞得不像是自己的。

說不走的,結果還不是走了。

不是,我想說——拜託你別走。

他深吸了一口氣,還是忍不住顫了一下,把臉埋進被子裡,聲音破碎地從喉頭漏出來:

「嗚……」

他一直都記得,在俱樂部那段日子裡,「哭出聲」是要付代價的。

——現在呢?

他忽然回到過去,再次成為那個蜷縮在角落裡,咬著指節也不肯哭出聲音的孩子,只是這次,他再也止不住了。

【五】Shake

警局裡的冷白燈灑得人眼睛發疼。

都銀虎走在長廊上,手裡捏著一張通訊紀錄,上頭是他這段時間內所有發出的訊號定位與錄音記錄。指節發白,汗微微滲進紙張邊角。他走到盡頭那扇玻璃半掩的辦公室門前,抬手敲了兩下。

「進來。」

他推門而入。辦公桌後的長官皺著眉,手裡還握著一支筆,像是剛從冗長報告中抬起頭來。

「報告補完了?」對方開門見山地問。

都銀虎點點頭,把那疊資料放到桌上:「這是我從第一次進到拍賣會現場所有的行動紀錄,包括錄音檔、對話截圖和位置定位……最後一次,是在三天前拍賣會外圍。」

長官翻開資料,快速瀏覽幾頁,眉頭逐漸舒展。沉默了幾秒,才開口:「我們有收到情報,拍賣下週還有一場。這次……你說他們會把東西公開?」

「會。」都銀虎答得乾脆,「他們可能是想讓知情人士被消失。」

警監將資料夾合上,語氣平靜:「知道了,我們會配合攻堅。開完會會在通知你。」

都銀虎接過桌上那份行動計畫文件,沒什麼表情,只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他轉身離開辦公室,走進裝備室,動作俐落地開始清點自己需要的東西:微型通訊器、備用識別牌、臨時搜查證……每一樣都裝入內襯加厚的黑色外套中。

他沒說一句多餘的話,只在走出裝備室前,短暫地抬頭看了一眼天花板上亮得刺眼的白光。

車內氣味混雜,煙味、皮革味和風乾的沉默糾纏在一起。

大陳哥坐在後座,一隻手搭在窗邊,指節輕敲著門板。車窗開了一道縫,冷風灌進來,風裡夾著金屬味。

他終於開口,語氣平穩得過分:「你現在還能坐在這裡,是因為有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明白吧?」

都銀虎沒轉頭,眼神一直落在前方的擋風玻璃上:「我明白。」

大陳哥抽了一口氣,語氣慢了半拍,像在替他留條退路:「你知道多少,我就不問了。但你得清楚,有些東西一碰,就不是升官發財那麼簡單了。」

都銀虎淡淡回了句:「謝了,大陳哥。」

這話讓車裡安靜了幾秒。

大陳哥將沒點燃的菸含在嘴裡,語氣懶懶的,卻藏著一點疲倦:「韓總要動的人,從來沒人能全身而退。你撐到現在,算你命硬……我們幾個老的幫你撐撐場子。小陳、老劉,他們都還在幫你擋。」

都銀虎沒有接話,只右手輕敲了幾下方向盤,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不會讓您難做的。」

大陳哥從後照鏡看他一眼,最後一次提醒:「這場拍完,你就該走了。再不走——不是收尾,是收屍了。」

都銀虎微一頷首,語氣淡得幾乎無波:「我知道。」

他看著前方的建築,眼神裡閃過一絲像刀一樣鋒利的冷光。

這次拍賣會場設在舊市區一棟改裝過的藝文大樓,門面低調,都銀虎一眼就看出暗藏的監控點與紅外感應裝置。

他拉了拉外套衣領,視線掃過周圍。兩側的黑衣人假裝在閒聊,其實站位精準、目光警覺,不動聲色地守住每一條動線。

門口幾名貴賓穿著考究的黑衣,手上夾著煙,一邊閒談一邊觀察來客。

都銀虎邊走邊從口袋裡摸出那張早已發皺的邀請卡,遞給接待人員。對方只是掃了一眼卡面,什麼也沒說,微微側身讓出通道。

他踏進建築,空氣瞬間變得壓抑。大廳燈光昏黃,特意設計來模糊輪廓,連服務生的臉都隱在陰影中,看不清五官。

他放慢腳步,在通往會場的長廊一處昏暗轉角停下,手指悄悄按下袖口那顆不起眼的發訊器。

「灰狼一號報到,已進入會場,請求靜音監控。」他低聲說進耳麥。

頻道裡只有短暫的電流聲,沒有回應。但他知道訊號已經送出。這裡每一寸空間都可能藏著監視與陷阱,任何一絲表情都可能引來殺機。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那扇熟悉的門,走進那個他無數次偽裝身分的場所。

而今晚,他要在這裡,讓所有真相曝光,讓這個地下世界,再無退路可逃。

॰ॱꕤ*。゚॰ॱꕤ*。゚॰ॱꕤ*。゚॰ॱꕤ*。゚॰ॱꕤ*。゚

都銀虎一樣坐在中間靠右的位置,身體略微前傾,目光環視整個會場。

這是一間經過精心改裝的表演廳,牆面是吸音材質包覆,燈光自天花板懸下,如星河倒灑,柔和卻藏著冷意。

台前鋪著暗紅地毯,每一排座椅上都放有出價板與黑色信封,座位排列井然,彷彿這裡不是黑市交易現場,而是什麼上流夜宴。

場燈暗下,拍賣會——正式開始。

那人出現時,幾乎沒有任何鋪陳。

穿著黑色西裝的主持人站在聚光燈下,銀色面具遮住了半張臉,聲音經過變聲器處理,一層隔著紗的語氣:

「各位先生、女士們,歡迎光臨今夜。」

看著那一切,都銀虎竟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他第一次來到拍賣會,也是這樣坐在角落,看那位披著面具的主持人步入光影,一樣的節奏,一樣的語調,一樣的、令人發顫的冷靜。

他指尖緊扣著座位扶手,沒抬頭,只從餘光中觀察舞台上的身影。

語調、身形、手勢——那不會錯。他閉上眼都能辨認出的身影。

講到第二件商品的時候,對方忽然頓了一下。

都銀虎抬頭。

燈光斜照進面具下緣,照出一雙霧深粉色的眼睛——那雙眼直直落在他身上,隔著無數人,卻直接撞進他的胸口。

時間在那一瞬凝固了。

沒有暗號,沒有挑釁,沒有假裝,沒有逃避,只有直白的對視。

像烈酒,初時溫熱、隨即灼喉,最後沉入胃底燃起一陣翻騰,讓人連呼吸都失了節奏。

都銀虎差點忘了呼吸,喉結微動,下意識地想把那團火壓回去。

此時,主持人的機械聲線再度響起,把他猛然拉回現實。

「——最後一項拍品。」

語氣平穩,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蔡丰玖低頭,翻開手中的名單,「來自……一位匿名人士的私人收藏。」

他舉起一件看似毫不起眼的物件——是一只銀色的打火機,外殼刻著微小而清晰的議會標誌,旁邊是一張列有數組編碼的文件卡。

都銀虎瞳孔一縮。

正是他追查多時的失蹤案關鍵物證。

這不是拍品,這是訊號——也是燃起戰火的火種。

忽然,會場燈光猛地一閃,接著瞬間熄滅。

「警察!」

四周牆面傳來劇烈撞擊聲,有人高喊「警方攻堅」,還沒反應過來的賓客已經開始騷動,整個會場像是被雷聲掀開的地面,震動一層又一層。

都銀虎毫不猶豫地起身,卸下面具,動作俐落。

他將警徽從內襯掏出,高高舉過頭頂,聲音冷冽有力:「警察!全都不准動!」

而他的腳步,奔向台上——奔向那個他唯一不希望被捲進這場混亂的人。

站在聚光燈下的人宛如凝固的剪影。下一秒,他看見都銀虎朝自己奔來,嘴唇無聲吐出兩個字:——「快跑。」

他便轉身,披風一甩,消失在布幕之後。

都銀虎一躍而上,衝進台後的走廊,在紛亂的人影間,直直鎖定那抹熟悉的背影。

他拉住蔡丰玖的手腕,把他扯進一扇後場安全門。

門被關上的那刻,世界瞬間只剩下他們兩個,外頭的吵雜像是被一層厚重絨布,炸裂般的叫喊聲、嘶吼聲、槍上膛的咔嗒聲,通通像沉入水底的聲音,只剩心跳聲一下一下砸在耳膜裡。

「從這裡出去,右轉下樓梯。」他將車鑰匙塞進對方手裡,語氣低沉而緊迫,「地下停車場,車牌你知道。」

「你……」蔡丰玖還沒開口,眼裡已泛出微微的顫意。

「別說話。」都銀虎伸手拉開他的面具,將那張熟悉的臉收進眼底。手掌捧起蔡丰玖的臉,額頭抵著他的額頭,呼吸交疊在彼此臉側,氣息裡全是彼此的熱。

「快走。你一定要好好的。」

都銀虎用指腹輕輕擦去他眼角浮起的淚光,在他額前落下一吻。

——那是一個將對方完整交還給世界的吻。

都銀虎鬆開手,轉身奔回主會場。

蔡丰玖幾乎想伸手去抓住他的背影,可他沒有,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喉頭被心跳堵住,咬住唇,強忍著心口翻湧的疼。因為他知道——如果他伸手,都銀虎就真的完了。

他直直望著那人遠去的背,背影堅決,步伐沉穩,沒有一絲猶豫。

像是從他命裡抽離的光——無聲無息,刺得他整個人空蕩蕩的。

門「喀」的一聲自動關上,夾帶著一聲氣流回彈的轟鳴,將蔡丰玖關在另一個世界。

那一瞬他終於明白——都銀虎是是站在法律那端的人,是維持秩序、守護他人生命的存在。

他的世界,是正義、明亮、無懼的。

而他,只是披著皮囊的販子,是拍賣罪惡的人,是被黑市與謊言塑形的靈魂。

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

他沒說出口,但那句話在他心裡像是燒灼般慢慢浮現。

像是一道從胸口裂開的風,把他活活割成兩半。

॰ॱꕤ*。゚॰ॱꕤ*。゚॰ॱꕤ*。゚॰ॱꕤ*。゚॰ॱꕤ*。゚

當晚,警方全數壓制場內與會人員。多名高價競標者當場被捕,部分參與者逃逸,但工作人員與技術後台已遭拘留。

數日後,議員之子失蹤案終於水落石出。

那個被通報失蹤的年輕人,其實早已在一次「特殊交易」中失去自由,被拍賣會作為「無主資產」處理。證據正是那支出現在拍賣會現場的打火機——上頭還殘留著目標血跡與掌紋。

事件引爆媒體,涉及高層人士遭到調查,韓氏集團則在數日內全面潰散。

蔡丰玖,則如人間蒸發,自那日之後,再無音訊。

今天,辦公室裡的冷氣像往常一樣吱呀作響,都銀虎剛進辦公室,身上還帶著午後陽光的熱。

他走到自己的位子,發現桌上擺著一罐還冒著細小氣泡的可樂。

沒貼名,也沒留紙條。

都銀虎挑了下眉,拎起那罐瓶身微涼的可樂,翻開報紙,隨手喝了幾口。

喝到一半時,視線不經意地掃過瓶身,在那殘餘的氣泡與光澤之間,瞥見一道若有似無的筆跡。

他眯起眼,把瓶子傾斜,在窗邊的陽光裡仔細看。

——那是黑色簽字筆寫的,很潦草,卻有著莫名的熟悉,一筆一劃都還留著體溫。

你的菸盒還沒拿走。

都銀虎的動作頓住,手指慢慢收緊瓶身。他將瓶身旋轉,視線沿著文字滑動。

然後,他看見那一行字:

BAMBY

和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像用笑著的口氣畫出來的,卻又在尾筆不小心戳破了花瓣。

都銀虎沒笑,只是靜靜地盯著那幾行字,透過這層塑膠,他能看見那雙總是笑得像在說謊的眼睛。

過了好一會兒,他緩緩彎起嘴角,低聲喃喃:「……你這人,真的很會撩。」

他站起身,手裡還握著那罐喝空的可樂。

走出辦公室時,陽光從門口斜斜灑進來,他沒回頭,只有嘴角的笑,還留著沒收。


那是一間藏在老城區巷子裡的小酒吧,招牌是金屬鑄的幾個字母:BAMBY,旁邊一朵畫得歪歪扭扭的小花圖案,像隨手塗鴉般的招呼。

都銀虎推門進去的時候,吧台只有一個人。

那個背影他一眼就認得,那是藏在他腦海裡很久的——總是背對著世界、總是獨自;總是看起來不怕寂寞的張狂的粉紅色,但他知道不是。

蔡丰玖的頭髮比之前略長了點,外套鬆鬆地搭著,指尖轉著一杯半滿的玻璃杯。微仰的側臉被酒色映得柔和,有種說不清的慵懶與疏離,彷彿隨時會從這個世界蒸發的人。

都銀虎走過去,沒有坐上椅子,而是背靠著吧台與他並肩,然後將那罐空的可樂瓶放在桌上,笑似非笑:「膽子很大嘛?」

蔡丰玖的手頓了一下,卻沒有立刻回頭。霧粉色的眼睛靜靜看著前方,酒氣未散,只淡淡地說了一句:「你遲到了。」

語氣熟悉得像平常對話,像往常那些調侃,卻不知為何讓都銀虎有點說不出的偽和感。他沒接話,只伸手奪過他手裡的酒杯,一口喝下,皺起眉頭:「……這什麼鬼?」

蔡丰玖低低地笑了一聲,他果然不喜歡甜的酒——是那天在小旅館,他一個人喝的那瓶。

他把手伸進外套口袋,掏出那個銀灰色的煙盒,推過來放在都銀虎面前。

「你的,還你。」語氣平平淡淡,像隨手歸還一樣無所謂。

都銀虎沒接,只是靜靜看了看那個煙盒,眼底閃過一絲冷冽,然後從自己外套裡拿出一個牛皮紙袋,放到吧台上。

蔡丰玖愣了下,轉頭狐疑地看他。

「是韓諾亞的事。」都銀虎語氣平平地說,目光沒移開他。

蔡丰玖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那紙袋,神情暗了下來,像是冷風吹過眼角,把本該浮現的情緒一寸寸吹散。

「你不看?」

蔡丰玖低頭,「現在不想看⋯⋯」走下椅子便說,「東西還你了,我要關店了,那⋯⋯掰掰。」

都銀虎雖然料想到他大概會說什麼,但聽到他親口說出那句,還是怔了一下。

他彎起嘴角,語氣上揚,故作輕鬆地挑眉:「喔?特地找我來,只是為了還我東西嗎?不來一發嗎?」玩笑話底下壓不住心裡某個聲音在發顫。

蔡丰玖剛剛從頭到尾說的話,平靜的不自然,沒有情緒、沒有指責、沒有過問,更沒有嘴硬的逞強——

都銀虎突然覺得害怕。

「你這個人真的很爛⋯⋯」

眼看蔡丰玖就要轉身走出他的視線,都銀虎伸手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臂,猛地將他拉過來。

蔡丰玖一踉蹌跌進都銀虎的懷裡,他沒有掙扎,抬起頭看著這個讓他又疼又氣的男人。

那不是簡單的怒氣,也不是還沒散去的牽掛——是一種積壓太久、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是思念還是怨恨的痛,在胸口釘了一根鈍釘子,動一下就痛。

他眼眶泛紅,死死忍住眼淚,咬著下唇不說話,連眼神都倔強得直直地刺向都銀虎。

他不想哭,至少不想在他面前崩潰——哪怕此刻心臟已經快撐不住。

都銀虎看著他那張咬唇強撐的圓圓的臉,胸口被什麼柔軟又尖銳的東西扎了一下。

明明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明明一直在等,怎麼可以那麼倔、那麼嘴硬,還死不認帳。

——真他媽的可愛的要命。

「想我就說。」都銀虎低聲說,像是故意的挑釁,眼裡帶了點愉悅的笑意。

「沒有,你走開。」蔡丰玖嘶聲頂回去,想要推開他。

但都銀虎的手臂早已收緊,把他牢牢困進懷裡。

「你放——」他話沒說完,唇就被都銀虎堵住了。

都銀虎低頭,狠狠壓住那雙唇辦,兩人呼吸交錯的瞬間,有什麼在胸腔裡炸開了。那一刻沒有猶豫,是直接、熾烈,撐破所有的感情。

堆積了太久的想念與不甘,一口氣湧上來的情緒失控。

蔡丰玖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吻得透不過氣。他掙了一下,卻沒能掙脫,反而被對方摟得更緊,他指節死死抵在他胸口,做了最後無力的掙扎。

心跳快得不像話,理智像被火燒到焦黑剝落——只剩下唇舌交纏間,那種幾乎讓人溺斃的熟悉。

那是日日夜夜想著的氣息。

那是他恨過、也渴望過無數次的吻。

那一刻,他所有的壓抑、所有的不悅,都在都銀虎的擁抱與那個吻裡轟然倒塌。

都銀虎感覺到臉頰濕濕的,猛然鬆開了蔡丰玖的唇,低頭才發現——

那人紅著眼圈,眼淚一滴滴掉下來,卻又氣又羞地拍了他一下,嘶聲說:「我不能呼吸了啦!操。」

都銀虎怔了一下是沒預料到他會哭,胸口狠狠一縮,接著忍不住笑了出來,某個緊繃的線終於鬆開了。

他輕輕靠上蔡丰玖的肩膀,額頭貼著他頸側那濕熱的皮膚,語氣一點力氣也沒有地喃了一句:「對不起啊。」

蔡丰玖沒再說話,只抬手隨意地擦了擦眼淚,嘴角咬著,還想罵點什麼,卻只剩下短短的吸氣,他怎麼可以又在他面前哭了!氣死人了!

空氣靜了下來,只有兩人的呼吸交錯著,蔡丰玖的手還抓著他袖子,忘了放開。

過了好一會兒,都銀虎才像是隨口般地問:「等很久嗎?」

蔡丰玖本來已經快要冷靜下來了,聽見這句又忍不住一肚子火翻上來。他別開臉,冷冷的小聲說:「等你幹嘛?⋯⋯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消失這麼久。」

想到這個就來氣!那瓶可樂大概是上上禮拜之前給他的吧!都過了十幾二十天了!

都銀虎低低地笑了一聲,「呵呵呵呵⋯⋯」

「笑、笑什麼!」

「嘿,我說你啊⋯⋯怎麼這麼喜歡我啊?」都銀虎抬頭看著蔡丰玖,眼裡那點笑意藏不住地浮著。

他視線緊緊黏著蔡丰玖的臉,從他泛紅的眼角、咬唇的弧度,到那試圖撇開視線卻還是偷偷瞄過來的樣子——像一隻被丟在角落太久的布偶,外表還試圖挺得筆直,實際早已皺巴巴地塌軟了,只等人一抱就會整個埋進懷裡。

「你、你腦子有洞啊。」蔡丰玖語無倫次地罵,耳尖明顯紅了一圈。

都銀虎看著他那紅著眼眶還死撐嘴硬的樣子,心裡又酸又甜。

他手掌在他的腰間順著背往上慢慢撫摸著,像在撫一隻炸毛的貓,聲音輕得像哄人入夢一樣:「我突然接到任務出差了啦。」

蔡丰玖聞言,耳尖微微紅了一點,卻還是忍不住回嘴:「所以呢?關我屁事。」

都銀虎沒急著回答,重新靠上他肩頭,語氣一貫地懶懶的:「我不是來了嗎?」

他鼻子有點酸,眼角還帶著一點沒擦乾的淚痕,身體微微顫著,咬著下唇,努力繃著一張臉不讓自己露出半點軟弱的表情,可那雙霧粉色的眼睛卻一點一點泛亮,一層水氣始終壓不下來,反而隨著他靠近而更難控制,快把撐著的那點傲氣也一併蒸發了。

他其實很高興。

高興得不得了。

在都銀虎靠過來的那一瞬間,他幾乎衝動到想直接抱住他,即使他遲到了好幾個禮拜,每天讓他白等到快天亮,但他還是來了,真的來了。

嘛⋯⋯只是⋯⋯不能這麼快就原諒他。

至少,表面上不能。


THE END.



【六】【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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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燭曼書。與夜綁定之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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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月之下,巫語未泯,讓感情與謎團並行;讓黑夜與筆跡,引你找一盞燈。 不問你來自何方,只問你願不願意跟我走進故事,情愛、陰影、絕望與救贖,我在灰燼裡拾起破碎的紙片,一張張拼成火光。 名字是虛構的,欲望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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