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夢魘是高大的杉熊一般撲下來,朔風呼嘯著罪孽,無星之夜籠罩廣袤平地衰敗的草,她在荒野抬頭。
嘴角滴下稠黑的血液,她麻木地望著懷裡無首的屍身顫抖。哭吧。屍骸抽搐著,發出沙啞的抽泣,代替她哀號。哭啊,哭出所有的怨懟。她不識它,卻是愛著他的啊;可愛他卻也吃了他。
驀然回首,她望見小澤兀立在後頭驚惶地睜著他那雙貓一樣漂亮的大眼。回望懷中,懷中的屍身掛著小澤頸上的銀鍊;忽然站在她身後的又是自己。
她撒開了手,抱著頭,看著自己、小澤、屍首,放聲尖叫。
01
鑰匙呢?
樓梯傳來匆促的腳步聲,大朵俗豔牡丹的托盤上顛著深不見底又稠若沼澤的茶水,杯裡波濤洶湧,濺在紅衣上。苡菲給那猛烈的頻率嚇得心跳都被替了,驀然發現是自己著一身暗紅肥腴的毛衣,跺著下樓。這樣一個懨懨的女孩佐諂媚的死紅,像極了喜宴上龍蝦旁將死的無名花朵,襯得一切殘謬。一剎那,鑼鼓喧天響了起來,鞭炮聲炸了一胡同,人聲的尖銳荒唐一下子鋪天蓋地澆灌下來,充斥著世界。她有種錯覺,覺著一切才剛嘈雜起來,也嘈雜了一生。她最後三級跌一樣躍下,撥簾探臉,一瞬間從生冷的面孔中擠出媚笑問候姨婆以至表侄女。初二莫家延來了莫奶奶的娘家親友,徐家兩百餘人。她們淋漓的珠寶鑲飾到金銀繡線都眨著好奇的目光熒熒盯緊這位端茶的單薄少女,許是因她不似莫家一貫的豐潤。失禮了,對他們渴望嘲弄的眼睛。她兀自忖著,一面遞茶,一面搭著笑臉與軟聲,直到一個姨丈公向她喊水。
「啊,好的,稍等。」苡菲的臺語說得輪轉,姨丈公在指責她失職沒備水前先重重地頷首肯定。她收起空盤,老家的客廳囤了一弄的親戚,她在人群中扭腰掙扎,明明是自己的奶奶家卻口口聲聲道借路,親戚一時間全臉生了。天花板緣嵌著繁複藤蔓的理石雕,小時候她總看作一群拜喜的人佝僂著在狹矮的兩條杆子間行走,走到旮旯處被折了一半,繞個彎再繼續走。總歸是無人聞問的犄角,苡菲自覺那像一條姨婆粗壯的手臂執酒橫亙在她的腰身間。恍然驚覺自己像個什麼。她撲上門緣,甩開了往樓上的門,便瘋狂地踢了鞋子上跑,在托盤擲上平面時順勢在頂級摔了一跤,瞪著純白大理石地映著寬領針織毛衣下一件細帶的背心,成什麼樣,釣誰?一群老得癟嘴的親戚,還活在茶室女先正襟獻一杯茶才開始風騷的年代,難怪他們笑笑地塞紅包給她,苡菲原以為是初二的禮貌。喔,演得真好,夠賤,鄙夷徐家的莫家出了個不成樣的女孩,大快人心。
「苡菲?」堂哥踩在樓中樓上,支頭下望。苡菲彈了起來,慌道:「沒事沒事。」夾托盤躲到廚房裡,自個兒斟了杯奶奶熬的紅茶,冷冽離間胸口瘋狂的嘶吼,化為結巴的隻字片語。她記憶奶奶失手多添了糖還自顧自解釋道,老人饞嘴。可苡菲依舊嘗得到兒茶素咬著她的嘴,苦澀一路蔓延到小腹。好一個辦桌宴客,將莫家截短了拼盤端上桌罷了。堂哥棲在樓頂清閒,她卻得給人鞠躬,拿紙巾抹嬰兒涎。苡菲很痛苦,莫家給人看扁了卻無法吱聲她更痛苦。你們家沒有男人嗎?喔不是,這種下賤的工作只配女人做。苡菲明白這是莫家深深刻在磚牆上,用水泥糊起的事實,卻不敢哪怕是碰一碰,彷彿一個千年家族富麗堂皇的面貌會為此轟然一響,震破晴天,癱死在地基龐大的秘密上。
後來她開一瓶礦泉水倒入家裡的飲水機,用自來水呈滿。好不容易找到那個姨丈公時,他已然倒在沙發上糯成一灘醉酒的水。「來,坐坐。」他們一群男人團著發酵的口音,拍了拍四人坐沙發中的細縫,一群肥胖的膚淺男人間硬裂了十公分。苡菲持著寶特瓶,驚恐地瞪著一雙眼。不要。她在心裡嘔吐,吐得齒舌無助。不要,髒死了。不知是粗胖的嬸婆撞上了她,還是她被煙霧繚繞跟紛沓的語言迷昏,又或者根本是一隻手拉了她一把,她跌在老男人的縫隙中,她的項背被一雙手用力搓揉,一杯汙濁甚至牽著口水絲的台啤玻璃杯堵到面前。
「喝啊,小妹,練習喝酒啦。」
苡菲呻吟著推拒,一時竟無法言語。門牙撞到玻璃杯,嗆了一嘴泛泡的啤酒。好噁心,全身幾乎被摸透了,像妓女。她甩開手,站起時被腳一絆,撲在桌面上,手臂蘸了啤酒與檳榔渣滓,絞了菸味的髮絲涮在臉上,口中還有老人唾液的酸腐味。來來往往那麼多人,桌前那麼多雙眼睛冷漠地睇視,或許也有他們誰的妻子,卻沒有人願意幫她。「走什麼走,一杯而已,怕什麼!」一隻隻手伸來捏著她的臀部,她回身踹了一腳,不知是怒氣抑或猛力使他們退縮,她跌跌撞撞挨上了樓梯,顫抖的腳尖一個不穩,額角砸在犄角上,一霎,全身的力勁都洩了,迷迷糊糊地睏,睏著時憶起太多事情。淚水潰堤了,她無神地想到,誰拾這屍身時或許還以為她是碰疼而迸淚的。不,要是媽媽還在就不會放任她這樣被糟蹋,是爸爸剪斷姻緣線重繫時,忘了將她的命脈縛上。
「怎麼跑了真是,一點兒禮數也不曉。」
「誰跑了?」
「莫家的女孩!姨丈公久不見人,敘敘家常,親切一下罷了。也不想想舊時她奶奶窮,窮得叮噹響,是誰接濟他們莫家來著。」
02
鑰匙呢?
苡菲攀著水槽挖喉嚨,每個毛孔彷彿都在暈眩嘔吐,不鏽鋼槽底就連折射的光都硬板板的插進嘴裡。只有膽汁,每滴都死屍般砸在倒映的臉上,不疾不徐流動拖出尖嘯般的嘴型。她沉在水槽圓弧的邊上,卻覺得可以吊死,將胃掏空,掏出她自己,卻掏不出吞下的委屈、羞辱、骯髒。沒有人要心疼她,二樓的起居室裡堂表兄弟們輪流玩著電玩,沒有被逼酒、沒有被上下其手、沒有聽見不堪入耳的閒話,乾乾淨淨坐著笑著,因為他們不是男子見了會動意的女兒身;女子活該承受這些汙穢,活該作花瓶供人賞玩。
奶奶囑咐莫家的女孩,什麼眼淚都要往肚裡吞,什麼委屈都要憋在腹裡不作聲。苡菲忘了奶奶叮嚀時眼角是否含淚,還是她將自己的眼淚看在奶奶臉上。她只知道連她自己的父親都無意拯救她,在旁邊起鬨唱村歌;只知道作弄她的男人的妻子在一旁撇臉,情願自己的男人找族裡的小女孩玩,省得到外頭拈花惹草。反正都是親戚,長輩表達近密無妨。苡菲只覺得那是群體的輪暴,禮教傳統是銅漿,灌啞了她,而一清醒,什麼也沒有了。
「苡菲姊姊。」
苡菲回過頭,五歲的小表妹拎著一頂毛帽站在樓梯口,百無聊賴地摩搓著毛球,等待苡菲捧水漱口,才遞出帽子給她:「喏。」她錯身而過,學著苡菲捧水漱口。自來水多從指縫間流逝,舉起掌心時滲到衣領中,勾勒表妹嬰兒般的身段。
「三姨婆給的。」表妹抓起蕾絲領子抹嘴,小嘴被抹得殷紅欲滴,口袋間折了又折的紅包頭好奇地張望。她講得很嫌棄,超出年齡的憎恨噁膩。苡菲一雙眼驚恐地瞪著,儘管內心很麻痹,記憶中迴盪著同是五歲時聽聞的話。親姨丈公的嘴一下,紅包就給你喔。不想要紅包,但身邊的親戚起鬨,還將姿勢擺好了,按著她的頭數數。後來苡菲一直不會數超過十,總是迷宮似地在六與七中間繞。好髒,像賣身。
「喲,你匿在這啊。」樓梯口響起三姨婆嬌嗲的聲口,雞爪子般內勾的尖銳指甲隔空掃了苡菲的臉一把,偽親暱地。「那頂我家金妹戴不下,想來你該適合,就順手帶來給你了。喜不喜歡呢?」
苡菲艱困地擺出笑容,表妹卻搶在她前頭惡狠狠地轉過頭:「阿嬤說不可以穿鞋子到樓上來!」表妹明明不是想說這件事,可倫理鉗住龐大的恨意,言語墳起墓塚下葬純稚。蝴蝶跛著往前跑,依然被踩死;他們窮追到崖邊跌落,逐的依舊是天際浮雲落下的影子。苡菲忽然覺得可怖。
三姨婆挑了挑眉:「反正她手懶不下來,每天拖地,有什麼關係。」說罷,抖聳著毛皮大衣踮上來,碎口向少男們拉家常,學少女嬌嗔。苡菲霎那又覺得噁心,連手中的毛帽都想奮力扔向窗口外的大馬路,教熙來攘往輾損。即便它再如何貴重,不過是個貴重的羞辱。撇在臉上的錢,她寧可任它花花落在地面,也絕不彎腰拾起。
「我也好希望有媽媽另一個娘家可以回。」表妹氣紅了眼眸,苡菲忽然憶起她往常跟在小姑姑身邊的,不知是被姑姑驅走的,還是被拖走的。表妹跺了跺腳,卻跺不出聲響,遂朝著苡菲大喊:「變態跟他的老婆都好討厭,討厭死了!」她一路衝下樓,苡菲隱約聽見微弱的抽泣聲。
她還可以藉口回媽媽的娘家逃脫,其他人呢?
03
鑰匙呢?
「阿姨,我回來了。」
莫家要她回阿姨家時拎一袋家裡吃不完的羹去,她代替整個王家答應。儘管在王家,那羹湯亦是熱了再熱,最終落入廚餘桶內腥臭,她還是答應了。堆著笑臉代替王家感謝莫家;到了王家又要孵出笑意感謝王家替莫家幫忙消這份剩菜。兩面討好,只有苡菲不是人。
「回來啦?先去洗個澡吧。」
「嗯。」苡菲漫應著,熟稔地走向客房,扔了行囊,鍍塵的房間擺著老舊的彈簧床與床頭櫃,生鏽的曬衣竿底下塞紙箱,披罩籠充衣櫃。媽媽一向喜愛的書籍閒置在一方雪塵的陽光裡。寧靜的氛圍悄悄染上一抹悲愴,仿若金門王家漂泊到南臺灣的血緣就此脆斷,湮滅在廉價公寓窗櫺的海市蜃樓裡。苡菲無數次想著,金門王家,如此顯赫的商人,揉了滿人貴族一脈,著名金門之花的娘家,為何流連在本島的一支卻如此衰頹?她想到這裡又傷感起來。她母親原是王姓,小時體弱,名義上過繼給外公嫁給寇家的妹妹,就此背了寇這個姓氏。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
滿室氤氳著白霧,苡菲立在鏡子前,提手畫出兩朵眉開眼笑的眸子,挺起胖男孩般的胸部,淺淺笑出沒有皺紋的自然笑容。門外阿姨的狗刨著門板咽嗚,狐狸般的口鼻頂開浴室門縫,嗷出小小的牙口。霧氣凝結,鏡子上的眸子化作水,蜿蜒在臉上切出兩道河流。她的笑頹了,散著薄煙背駝起來,靜靜擦乾身軀,不再朝鏡面張望。
「可可。」她推開浴室門,柔聲喚在腳邊繞圈的小柴犬,小柴犬卻被弟弟一把抓起來,在弟弟死皮綻裂的手中扭動。「叫鬼喔。」苡菲被弟弟話語的尾音震動了,瞪大雙眼,果然爸爸就站在起居室裡,傾身調笑著沙發上苡菲看不見的那人。她忽然覺得全身泛起雞皮疙瘩,一身子像從沒洗淨過,除非一刀斬在腕口,放乾莫家骯髒的血液。
「你看苡菲,苡菲過來。」爸爸笑吟吟地抬頭,招手要她過去,像叫一隻純種狗到客人面前握手炫耀。苡菲不怎麼甘願地踱過去,沙發椅背如同簾般漸顯出椅上隨意坐著的人影。苡菲走到爸爸身邊三步遠時,沙發上整個人映在眼底,赫然是抱胸冷冷挑眉的表姊秦夜。苡菲尚來不及出口打圓場,爸爸便一隻手箍住她的手臂拉到身側,粗胖的中指猛力戳她的鎖骨:「你看,我年輕的時候鎖骨也是生這樣的,跟你們一樣。」
苡菲驚恐地瞥秦夜的神色,突然覺得爸爸握著她的手是為了意淫秦夜的臂膀、粗魯的戳刺是無能男人性興奮的譬喻、噴濺的口水是高潮洩意,而比動作更穢褻的是他言語底下龐大而猥瑣的意味。「鎖骨都差不多那樣吧。」她胡亂說著,搶在表姊前收拾,彷彿又看到了早晨拿著單薄的衛生紙擦拭嬰兒滴到地面的口水,而口水透過纖維沾到手上的自己。表姊很漂亮,身材與口氣一樣辛辣。苡菲很討厭莫家人,但更討厭自己被囊括在莫家之中一起瞧不起。
「夜。」清冽的少年嗓音在門框處響起,苡菲知道是表哥秦淮,卻不敢回頭,好似這樣秦淮便會忘記此刻苡菲在場。他頓了頓,滿室安靜得苡菲能聽見表哥內心的憤怒膨脹爆炸。「媽媽找你,小阿姨到了。」兩根針扎在同一個傷口上,表哥清淡地點到,若無其事地離開了。起居室是戰爭後的沙場,苡菲身為死屍被黃煙覆蓋,無人聞聞。只有傷口上的蛆一口一口蠹著肉身,千里之外依舊能聽聞那輕微的喥、喥、喥。
「咳。」苡菲的爸爸咳了聲:「那你過去看你媽媽吧。」他猛力將苡菲推開,事情走到了如此破敗的局面還要演得像有指揮權,踐踏旁人擬得自己高些。苡菲從腳底麻上來,敷衍都懶得,抽走手臂搶出起居室。
04
「小澤說這個初六初七要到我們家住。」茗芮在餐桌上宣布,平輩的表親們只是懶懶地鬆了鬆飯,權作是年幼無知,朝久不見的媽媽說私事大聲了些。只有五阿姨一片興奮的樣子:「小妹那個朋友的小孩,是不?留英的。」小澤及苡菲的媽媽原是同事,兩人感情好,孩子年齡又近,襁褓中便互相分享著鈴鼓,從小一起長大。但一起長大也是因為苡菲媽媽的緣故,本和莫家無關。苡菲血液悄悄膨脹,鼓得胸口悶,口中的飯菜只想吐。
「噯,何止呢,聽說也是秀氣的男孩。」自詡和小澤也有幾分熟絡的大姨勾了勾眼,驕傲地說。苡菲胃痛起來,小澤,小澤如何好也與他們整個王家莫家無關,憑什麼現在被王家拿著炫耀自己。
「秀氣?誰比得過咱們秦淮呢。」苡菲的媽媽搭訕道,替小澤也不好意思起來,肘朝身子彎了彎。秦淮抬眼,不卑不亢地只是含口湯,筷架在執碗的手邊;倒是秦夜警戒地昂首。
五姨等不及秦淮張口謙遜,莽莽撞撞附和:「可不是?苡菲小時候看到秦淮還會臉紅呢!」
阿姨姨丈們都笑了,含苡菲自己的母親;平輩也乾澀地咳笑兩聲。笑聲嗡嗡迴盪在耳廓,苡菲緋紅了臉龐,刺痛著雙頰,彷彿真正的意味是擴散眼眶的血絲。菜含起來冰冷得像油鍍了層蠟,嘴角難堪地抽動。若嘴角是心臟,她便是休克。
那,多古老的事兒了?談起來還落灰,影像泛黃斑駁,任誰也記不清整個事實了——除了苡菲,紋在心頭的傷會替她永遠記著。而此刻有人梳著她的裂子還岔路,劃了一條新潺潺的血跡。
他們都不知道真相。王家人的笑聲和莫家人究竟不同,苡菲寧可相信王家是覺得幼時她可愛的,有趣地笑出來;莫家總是以為她蠢笨,嘲弄遊戲地笑。然而苡菲竟辨不出哪個更令她痛苦,是狼被抱在懷裡寵著拴著還是雄獅被剃光了毛更屈辱,也或許其實是一輩子以為自己是隻狼,後來卻發現自己不但不是狼,還是弱智的人類。
「等等你們要下樓去打牌吧?」秦夜硬生生折斷了笑聲,空氣間就連回音剎那也啞了口,雨聲隆隆淹滅尷尬。苡菲很感激,卻又很痛苦,她知道秦夜是嫌她拖累秦淮,卻又自自卑的海裡舀起她來。王家在一棟公寓裡買了六樓的兩間與五樓的一間三房兩廳小宅,五樓是罕歸的親戚住的,多是大人。
「怎麼,你要睡啊?」大阿姨沒聽懂,還想著隔音差的事。
「只是想著苡菲若是要下樓去不方便。」
「我記得有多一把鑰匙,不如就先給苡菲用吧。」四阿姨挾了一口菜,敷衍道。
他們在談論苡菲,卻忽視了她貼著椅背,長年菜的莖梗流入喉頭卻凝在那兒。那瞬間苡菲真覺著自己會死,在桌邊蹬也不蹬腳死得像具活屍,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們以為苡菲失禁時才發現是屍水潺潺。她差點以為滿腔的秘密和大家族的悲劇要隨著她的亡去被深埋在地底永不見天日,而鑰匙,她永遠拿不到也永遠找不到那隻鑰匙。她憶起衣櫃裡埋藏的那個鏽鐵盒,展開來有封存那日午後的陽光和腐朽的氣味,但裡面是什麼顏色、什麼東西,苡菲只見得一片白茫。她忘記了,卻一直找著那隻鑰匙。她以為自己想死,想半蹲著自縊,但不願意揹著莫家的姓氏和苡菲這個名字入土。
長年菜滑入胃底,粉碎了貌似即將結束的一切。雨聲從未熄滅過,而是愈來愈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