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在這一刻,才真正地進入了血肉橫飛的、最殘酷的絞殺階段。無數的生命,在卡古雷姆的城牆之下,化為了冰冷的數字。
卡爾 / 弓箭手 / 西北城牆上
年僅十八歲的鐵衛隊新兵卡爾,正緊緊握著手中的長弓,背靠著冰冷的牆垛。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射出了多少支箭。
拉弓,搭箭,瞄準,放箭。
他的動作,已經變成了一種機械式的本能。手臂的肌肉早已酸痛到麻木,指尖也被弓弦磨破了皮,滲出絲絲血跡,但他感覺不到。
他的眼中,只剩下城下那片一望無際的、蠕動的黑色海洋。從高處望下去,那些魔物就像無數的螞蟻,密集得讓人頭皮發麻。他射出的每一箭,似乎都能命中目標,但也似乎……毫無意義。因為殺死一隻,立刻就有十隻會補上那個空位。
「箭!」他對著身後的補給員嘶吼,聲音早已沙啞。
一捆新的箭矢被遞到他手中。他又開始重複那單調而致命的動作。
他不敢去想家裡的母親,也不敢去想麵包店那個對他微笑的女孩。他只知道,一旦他停下,那片黑色的海洋,可能就會淹沒他身後的一切。
赫爾嘉 / 魔法師 / 西北城牆上
「第三批!詠唱準備!」魔法隊的指揮官怒吼道。
赫爾嘉深吸一口氣,將手中的短弓丟給身旁的助手,然後從補給員手中接過一瓶藍色的回魔藥水,一口氣灌了下去。那藥水帶著一股刺鼻的金屬味,讓她的胃裡一陣翻騰,但她感覺到體內乾涸的魔力,正在緩慢地恢復。
她看著前方正在施法的同伴。他們臉色蒼白,額上滿是汗水,每一次揮舞法杖,都伴隨著劇烈的喘息。而在他們腳邊,已經倒空了十幾個藍色的藥水瓶。
「赫爾嘉!換我們了!」指揮官再次下令。
赫爾嘉點了點頭,她走上前,接替了一位因魔力透支而險些暈倒的同伴。她高舉手中的符文法杖,開始吟唱古老的矮人咒語。
「以山脈與熔爐之名……」
她能感覺到空氣中的魔力元素,正瘋狂地朝她匯聚。但她也感覺到了另一股力量——一股冰冷的、充滿惡意的、來自敵軍後方巫妖的黑暗魔力,正在與她們對抗、干擾她們的施法。
「……降下雷霆!」
一道連鎖閃電從她的法杖頂端射出,在敵軍中段炸開,瞬間將幾頭大地精電成了焦炭。但她也為此付出了代價,胸口一悶,一口鮮血湧上了喉嚨。
布羅爾 / 鐵衛隊主力 / 城牆之外
「頂住——!!」
布羅爾用盡全身的力氣,將盾牌死死地頂在身前。他能感覺到,那面由精鋼打造的、刻有家族紋章的厚重盾牌,正在魔物瘋狂的衝撞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聽不見城牆上指揮官的命令,也聽不見弓箭的破空聲。他的耳中,只有魔物那震耳欲聾的咆哮、利爪刮擦在結界上的刺耳噪音、以及身旁戰友們沉重的呼吸與怒吼。
噗嗤!
他身旁的長槍兵,從盾牌的間隙中,又一次將長矛刺了出去,然後猛地抽回。溫熱的、帶著惡臭的綠色血液,濺了布羅爾滿臉。
他不在乎。
他只是死死地盯著結界之外,那張近在咫尺的、豺狼人的猙獰面孔。那畜生正用爪子瘋狂地拍打著結界,口水四濺,眼中滿是純粹的殺意。
布羅爾怒吼一聲,用盾牌的邊緣,狠狠地朝著那張臉砸了過去!雖然隔著結界,但巨大的衝擊力,依然讓那頭豺狼人的腦袋凹陷了下去。
他不知道這場戰鬥還要持續多久。他只知道,他身後,就是卡古雷姆的城門。
只要他還沒倒下,這道由一萬六千名矮人組成的血肉長城,就絕不會後退一步。
「雙刃之心」 / C級上位冒險者 / 主城門集結區
在主城門內側的集結區,氣氛壓抑得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C級上位小隊「雙刃之心」的五名成員,正靠著冰冷的牆壁,做著最後的準備。
隊伍的矮人盾戰士葛羅姆,正用一塊磨刀石,一遍又一遍地、機械式地打磨著他那面巨盾的鋒利邊緣,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彷彿想將所有的不安都磨進這塊鋼鐵之中。而隊伍中最年輕的人類盜賊皮普,則緊張地反覆檢查著腰間的匕首與工具,臉色有些蒼白,試圖用不斷的動作來掩飾自己微微顫抖的手指。在他們的另一邊,是隊伍的治療師莉娜,正在閉著眼睛,靠著牆壁,口中無聲地念誦著祈禱文,尋求著神祇的庇祐。
隊長,脾氣火爆的人類女獵人莎拉,則煩躁地來回踱步,將手中的長弓握得咯吱作響。
「該死的,」她終於停下腳步,低聲咒罵了一句,「外面的弟兄們正在用命拖時間,我們卻只能像一群被關在籠子裡的狗一樣,在這裡聞著血腥味!」
她的伴侶,沉默寡言的人類遊俠羅瑞克,半蹲在地,正低著頭,為她的箭袋補充著特製的破甲箭。他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握住了她那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的手。那份從掌心傳來的寧靜,讓莎拉的焦躁稍微平復了一些。
她深吸一口氣,有些粗魯地抓住了羅瑞克的衣領,語氣雖然兇悍,但那雙如同火焰般的眼眸深處,卻滿是無法掩飾的擔憂與愛意。
「羅瑞克,答應我,等一下衝出去的時候,不准離我超過十步遠!你的腦袋裡只有任務和陷阱,要是沒我看著,你肯定會死在哪個角落都不知道!」
羅瑞克抬起頭,看著她。他沒有反駁,只是伸出手,輕輕地、將她有些散亂的紅色髮絲撥到耳後,然後用一種只有她能聽見的、溫柔的聲音說:
「我答應妳。我會一直在妳看得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