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Forthwith (behold the excellence, the power,
Which God hath in his mighty angels placed)
Their arms away they threw, and to the hills
(For earth hath this variety from Heaven
Of pleasure situate in hill and dale)
Light as the lightning glimpse they ran, they flew,
From their foundations loosening to and fro
They plucked the seated hills with all their load,
Rocks, waters, woods, and by the shaggy tops
Uplifting bore them in their hands: amaze,
Be sure, and terror seized the rebel host.
When coming towards them so dread they saw
The bottom of the mountains upward turned,
Till on those cursed engines triple-row
They saw them whelmed, and all their confidence
Under the weight of mountains buried deep,
Themselves invaded (attacked) next, and on their heads
Main promotories flung, which in the air
Came shadowing, and oppressed whole legion armed.
Their armor helped their hard, crushed in and bruised
Into their substance pent (closely confined), which wrought them pain
Implacable.
Paradise Lost. Book VI.
且看上帝顯奇威,對付這些叛徒。
那是多麼的奇,多麼的優異。
那時他們把手中的兵器拋棄,
因而身輕如燕,飛過山嶺。
他們把群山自左右兩邊連帶根基拔起,
並連同山岩,林木,泉澗一起,
抓住山峰高高舉起。 那叛逆的軍團見了這種情形,
不免心中膽寒, 俟接近,只見群山已經底部朝天,
瞬間把他們那個三個腳架架起的火炮壓住,
並且他們的自信也被這山的重量壓垮了,
隨後山岩把他們從頭壓下,
全軍被壓,雖有甲冑,也無濟於事,
他們被壓得幾乎粉碎,痛苦難忍。
【失樂園】 卷六
大雨肆虐過的快斧山,瀰漫著一片植物被酸蝕過後的氣味。
平等里的隧道口,鐵門全然敞開,甲車群列陣於暮色之中,焚翼部隊已準備就緒。整支車隊編列為:十台裝甲運兵車,十台迫砲車,以及四台運補卡車。
車隊前方,由魏文基所主導的砲覕翅群,採橫向展開,五車一線,其餘四台迫砲車分別分布於兩側,呈梯狀推進,組成一個向前展開的梯形陣列。
這是這次焚翼部隊的退戰行動中最重要的火力核心。
中央地帶,運補車隊緊隨其後,護送這些車輛的,是阿璞單獨指揮的一台迫砲車,具有高機動性,因為阿璞在聽說池劍戎後勤部長發表過一個改良甲車引擎的實驗計畫,就把這台迫砲車送去給後勤部做改裝實驗,並在車上加裝過去覕翅577型指揮車的擴音系統,把整台車改裝成具有火力的戰場指揮車,主要是在移動狀態的裝甲作戰中,可迅速到達任何必要的指揮點。現在這台指揮車的機槍手為阿豪,甲駕手為刑美琳,她臉上的淚痕還未乾。車內迫砲的操作,交由程遠德與他的砲班負責。
而在隊伍後方,由明臻主導的護衛隊列陣以待,她座車位於中央防線中五車的一台,甲駕手為應雪。她左邊那台車甲駕手為怡君,也就是當初痛扁善為的火衛之一,善為現在是這台車的機槍手。十輛覕翅蟻裝甲運兵車,與前方迫砲車群形成對稱的梯形陣勢,兩個梯形緊扣中央卡車的兩側與前後。
每輛卡車上的副駕駛座都已經加裝五零機槍,並安排部隊隊員作為機槍手。卡車內,則是選擇隨焚翼部隊一同突圍的平等里居民。它們安靜地坐在車廂裡,有人緊抱孩子,或是緊抱著自己年邁的父親或母親,也有人緊抓住自己在隧道裡生活時,感到不可或缺的物品,一本書,速寫簿,過世太太編織的帽子,或是一直跟著自己逃難的皮箱。美蓮姨坐在車廂裡,沉靜自若,身無長物,她知道自己在乎的人們在外面的甲車裡,遠德與他的砲班兄弟們,整備好車內的迫砲後,站起身來與美蓮姨舉個大拇指向上的手勢,要她放心。
阿璞站在自己的甲車上,看到所有的人都準備就緒,拿起擴音器的掌上麥克風,對全部的車隊下命令:「焚翼部隊,撤離快斧山平等里任務,啟動!」
甲車與卡車一起啟動的聲音,在快斧山的山谷裡低吼著。阿璞蹲踞在甲車上,右手持步槍,左手用力按一下駕駛座上的美琳的肩膀,他知道這時候要求美琳放下孟遷的事,確實要求太多,但也不得不如此。阿豪在機槍座上警戒,惡狠狠地低聲說,「幹有種就來!」
車隊慢慢加速,雨過之後,龍族的封鎖部隊要在六翼〔也就是席氏父子〕的命令下重新集結,需要一些時間,現在出發,加快速度,搶的就是這些時間。若是來不及在集結前,衝到山谷外面,車隊前方逼近地伏龍大軍的武力將是魏文基的砲車隊,而非明臻車隊的近距離掩護火力,錯誤的臨敵應對將會使整個狀況不堪設想。
「我們需要一個完整的突破口。」阿璞想。
果然,部隊到達原來龍族給平等里設下的封鎖線時,他們就看到密密麻麻的地伏龍,正在往山口集結當中。荒地之上,爬行的地伏龍往山口席捲而來,像是要以兩道黑潮關上山谷的門。
阿璞拿起腰間的信號彈,放出灰色的信號煙,並拿擴音系統對著車隊補充:「繼續前進!我隨後跟上。」美琳會意,打下低速檔,將甲車漸次停下。阿璞對遠德做一個手勢,要他把砲位轉向車前方,遠德與砲班開始動作,這時卡車上的美蓮姨在車後看到遠德所在的指揮砲車逐漸遠去,露出擔憂的神情。
「遠德,方位三六洞,射角么么五洞,三發彈幕!」阿璞對遠德喊。
遠德與他的隊員,這個指令下達不到五秒的時間,裝填手已經把炮彈放在砲口準備發射。
「放!」遠德喊。火炮發射;「放!」再發射;「放!」最後一顆砲彈形成遠方山口左方火線的最後一筆。山谷口集結的伏地龍受挫,匯流的黑潮被打亂。
阿基在前排的砲車對所有駕駛者喊,「全速通過!」以他為首的整個車隊衝進彈幕打開的沙塵中。
「突破口打開了,」美琳一邊踩下油門一邊說,「我們落隊可能會碰到它們再集結的狀況。」甲車啟動,開始加速,指揮車落後車隊大概五百公尺。
「妳是說,」阿璞在她身邊,眼睛仍看著眼前的彈幕,笑著說,「席錦衛或是席孟遷命令龍族,要這道門立刻關上,把我們鎖在裡面嗎?」
美琳也看著眼前要衝進去的狂暴作戰圈。「你這人真的是嘴賤到極點。」講完她也露出惡狠的微笑,抹去原來臉上的淚痕,加速把砲車開到龍族集結的山口,這時他們已經看到身邊越來越稠密聚集的伏地龍。
「我操你媽的全部都給我滾遠一點!」她大吼,「想關我?等下輩子吧!」
美琳的咒罵,成了指揮車上所有人的攻擊命令,阿璞與遠德他們拿著步槍,阿豪啟動機槍,往甲車四周圍開始掃射。
所有車上以火力斥退密集朝指揮車撲過來的伏地龍,美琳也將砲車升檔加速,他們正處於要離開封鎖線的位置。而這道封鎖線的後方這時出現一道整齊的梯形砲擊,遠方車隊中,魏文基所帶領的迫砲車這時發揮火力,開始對突圍的指揮車進行火力掩護。一個梯形彈幕下來,就像天上某個巨大的神祇,一個手掌抹滅掉一排如螻蟻般的生命。接著明臻的覕翅蟻甲車,也帶著善為的那台甲車往阿璞這邊開過來,車上的機槍與所有步兵的步槍,都加入指揮車對龍族的掃射。明臻一個小小個子的女孩,拿著班用機槍精準點放射擊的樣子,讓阿璞想到龍傳中學的那台藍色小貨卡。
阿璞總算空出一些餘裕,他拿起擴音麥克風,對三台甲車下令,「回去加入隊伍!」明臻這時也對她的隊員們做出手勢,迴轉到車隊行進的方向,迴轉的動作減慢了車速,在這時,好幾隻躍龍從龍群中跳向車隊,其中兩隻跳上了善為的那台甲車,阿璞在這距離下,原本可以以步槍解決這兩隻躍龍,只是他的指揮車上也跳上來一隻躍龍,當下他反手抽刀,從那隻龍的左腋下往上斜斬,削掉了這隻龍的左手與頭部。而在善為的車上,他也拔出自己的西瓜刀應付,一刀俐落地斬在這隻躍龍的頭顱上,可是卻需要多花一點時間拔出自己的刀,這時另一隻躍龍卻轉而攻擊駕駛座上的怡君,善為顧不得拔刀,空手去抓那隻躍龍,卻被它一爪子抓掉了自己的左臂,他的血濺到怡君的臉上,怡君瞪大眼睛,大聲尖叫,「小為!」善為先是對著怡君大叫,「穩住甲車!」接著他又被這隻躍龍抓掉了右肩膀與整條右手臂,鮮血狂噴。在這最後一刻,他對著怡君微笑,身體軟倒,掉下甲車。
阿璞與明臻這時也好不容易穩住自己甲車的態勢,但是再度以火力支援善為已經太晚,他們同時開槍打倒攻擊善為的那隻躍龍。阿璞想著這些日子與善為喝紅茶的時刻,但他看到後面的追兵越來越密集,也想著不能讓他白死。「怡君!」阿璞大吼,「不准停車!回到車隊去!」
「火衛!」這時明臻也大吼,「執行妳的命令!」
躍龍的數量,與地伏龍的比例,大約是五百分之一,五百隻地伏龍中,會有一隻基因突變成為跳躍力驚人,可以站立攻擊獵物的龍族,所以,一次有多隻躍龍出現的狀況,就表示,地伏龍的數量已經難以估算,在怡君沒有時間悲慟的這個當下,又有好幾隻躍龍從稠密的地伏龍中躍起,指揮車上的阿豪開始機槍的防空運作,明臻車上的機槍手也開始偕同阿豪防空射擊,他們兩人密集的火線打下了在空中的一兩隻躍龍,阿璞與遠德及砲班,還有拿著班用機槍的明臻,也一起加入了這張火網,美琳這時代替忙不過來的主官對在場三台甲車下達直接命令,「車子不能停下來,往車隊方向前進!」在密集的防空火網中,三台甲車接近車隊,魏文基這時立刻下令所有砲覕翅收砲準備機動。等到阿璞的指揮車進入車隊,而明臻的兩台甲車也已經歸位,阿璞重新以擴音的方式下令,「繼續前進!」
現在整個情勢,已經是從突破封鎖,轉為抵擋追兵,明臻殿後的裝甲步兵車隊,很稱職地做好了掩護車隊的工作。車隊後方的火力輸出,主要是以機槍,步槍,榴彈槍以及火箭彈的平射火力交叉而成的對地火網,削弱追來的伏地龍,接著在這些防禦中,偶爾分出一些機槍與步槍形成防空武力,對付偶爾出現的躍龍,在有效減少龍族攻勢、保持好車隊與伏地龍的距離後,所有的車隊可以停下來,讓魏砲實施迫砲射擊,更加速減緩龍族的數量。不知不覺,在這穩定的行進節奏之下,焚翼部隊回到島北的路程,也差不多完成了一半。
但是善為的犧牲。。。阿璞看著不遠處,駕駛座上拭淚的怡君,他無法抑制心裡面那一點點的晦暗想法:也許這不值得。
在隧道裡,站在甲車上的阿璞,手上拿著刀,刀上還有剛剛斬傷六翼的血。看到不遠處美琳呆滯的神情,他有些疲憊,對著所有人說,
「各位,這就是真相。剛剛我們看到的,是龍族的六翼,他們操控外面的伏地龍封鎖我們的生活範圍。他們甚至動用那些龍族,創造我們可以在這裡平安生活的氛圍,讓大家想要留在這裡,有朝一日,我們就可以變成他們固定的食物來源。」
他停下來,環顧平等里還有自己的部隊。
「對於六翼與龍族,我唯一可以確定的行動,就是他們會在這雨後,重新集結,繼續限制我們的行動。焚翼部隊這次突圍,不會是一趟和平的旅程,那會是一條鮮血之路。現在在場的人,不論你是里民,還是軍人,如果你想要繼續留在這裡,你會獲得我完全的尊重,沒有評判,沒有責難,因為那是你的選擇。如果,你要跟我們一起走,這條顛簸的路就是你我的獎賞。可是,」他舉起自己染血的刀,「你要是像席氏父子那樣,想要阻擋他人做出自己的選擇,我以你的首級獻祭所有人應得的自由。」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島北城內,焚翼部隊艙房,隊長辦公室,凌亂的辦公桌上,一堆文件上面壓著一個金屬的小坦克紙鎮。阿璞把他的辦公桌空出一塊地方,用善為給他的特製茶壺,泡著善為特別為隊裡採買的紅茶茶葉。他看看自己的表,善為說,時間要控制好。
島北城的賽沃族特別區,與其他的地區沒什麼不同,除了這個區,所有族人居住的樓房,都圍著一個大型建築往外擴散,那個大型建築是一個鍛造場,專門替北方軍的部隊鍛造近戰刀具。在阿璞與賽沃族自龍傳中學撤退後,他交給呂毅將軍的企畫書中,有一部分提到,對抗龍族的個人武器,應依戰鬥者的近戰喜好,習慣與體態決定,這個說法得到呂育章的大力贊同,呂毅將軍因此廢除步槍所使用的刺刀,讓所有部隊人員使用自己選擇的刀械。賽沃族得到北方軍的獨斷契約製造此一軍械,所有族人生活得以安頓。
卡蘭遺族擁有這個居住區的一層樓房,房內的布置,讓阿璞一直覺得與他們在龍傳中學的避難所很相似:木造的書架與地板,建構出一個溫暖的空間,客廳的祠堂上,供奉著祖靈的神位,與族長的照片。
亞娜在島北生活之後,面容沒什麼改變,只是多了一點法令紋與白髮。她給阿璞倒了茶,坐在他的對面。明臻與應雪一起去處理平等里里民的安置,明武,明臻的弟弟,正在島北高中上課。
亞娜安詳地說,「怡君的家庭問題很多,她爸愛喝酒,其實也吸毒,有次,居然想把自己女兒賣了去湊買毒買酒的錢,圖赫知道這件事,直接找上她家,把她爸爸揍了一頓,帶她來給我的人照顧。」圖赫為亞娜對族長的暱稱,她所說的「我的人」指的是,她在戰前為自己族人成立的家暴療育機構,名稱為「火羽之家」。
「他沒想到,這個女孩子很有運動的天分,就這樣讓她成了體育班學生,成了阿基的學妹。後來出了『天擇』,也就順理成章成了火衛。你知道她本來喜歡的是阿基嗎?」
「當然知道啊,阿基正式宣布跟美琪在一起的時候,她每天躲在艙房的寢室哭。」阿璞喝了一口茶。
「她一直信誓旦旦地說,這輩子只會選族人。其他男人都看不上眼。」
「結果喜歡上了一個島北的罪犯。」阿璞笑了。
「她帶善為來給我看過,是個好孩子,只是走錯了路。」亞娜露出懷念的神情,「怡君最討厭欺負女生的男生,也許她當初對善為那麼兇,是看到他回頭的希望吧。」
「妳能替我照顧她嗎?」阿璞很認真地看著亞娜。
「我不是替你照顧她,她跟明臻一樣是我的女兒。不過,你這次要暫除她的軍籍,這不是明臻要做的事嗎?」
「她需要休息,而且我比較喜歡當壞人。」
亞娜笑了起來,「你跟阿基,不要老這麼寵明臻,她是個軍官了,也該承擔一些責任。倒是你,」她的表情突然有些擔憂,「你應該休息一下,我看過你出這麼多任務,沒看你這麼疲憊過。」
阿璞在辦公室裡,從茶壺裡倒出那杯紅茶,慢慢喝下去,讓那香氣充滿口鼻。「泡紅茶,」他低聲說,「沒人比得上你。」他放下杯子,想著阿基還在通天塔的軍政部處理善為撫卹的事情,他記得,善為在城裡還有一個上了年紀的爺爺,調查隊總章呂育章上校今天親自去拜訪這位老先生。「他總是堅持壞消息要自己親自去說。」阿璞嘆了一口氣。
「天澤」前一年,島北龍國文明大學,「櫻花叢」小酒館的門外,凌晨三點,月光皎潔,空氣清新。幾個大學生已經喝到完全不省人事,蹲在門口的電線杆旁吐,這位同學的損友們,還拿著手機照他吐的糗樣,還在他的狼狽樣旁邊比出勝利手勢。
「櫻花叢」的店內裝修是一種奇怪的抒情搖滾風,狹長的空間以柔和的木色裝潢為基調,牆上掛著一些老電影的海報,還有一個由櫻花與酒瓶結合而成的飾品,一個晶瑩剔透的威士忌酒瓶被櫻花花瓣環繞著,瓶身碎裂的彩虹光似可穿透花瓣的紅,又好像完全被掩蓋住。
「渣叔,不對啊!」育章站在小酒館的結帳櫃檯,醉眼迷濛正在對著自己的信用卡明細單,「阿不是說我要請現場所有人喝一輪,怎麼可能只有這個數字?」
渣叔查孝文先生,穿著他那件越讀越冊的汗衫,正在拿計算機忙著結算今天的盈餘,他要趕快把帳算好,才能放工讀生回去。他不耐煩地說,「都還沒找到工作,小屁孩一個,是要裝什麼闊,你等你開始賺錢再來跟我算啦!」
「阿剛剛不是說大人大種了,現在還說我小屁孩,渣叔你這樣不對,害我說話不算話,陷我於不義。。。」育章的一堆幹話已經帶著一些酒意。
「對啊渣叔,」這時候已經醉倒在旁邊沙發上的阿璞突然大喊,「籃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
渣叔這時完全理智線斷,直接跳過櫃台,一手抓住育章的後頸領子,另外一隻手拎起阿璞的脖子,抓他們到門口,直接命令那邊還在掃地的工讀生:「開門!」工讀生趕快拉開酒館的小木門。
育章:「渣叔你要幹嘛?有話好說,不要暴力。。。」
阿璞:「渣叔是他亂你,不甘我事啊!」
兩個人就這樣被丟出酒吧,關門的時候渣叔還在吼裡面的工讀生,「這兩個白癡再來你就潑水!」
跌坐在門口的育章對著酒吧比中指,「你這是對待消費者的態度嗎?」
阿璞好不容易把自己撐坐起來,「靠北到底是關我什麼事,怎麼每次都跟你一起被丟出來?」
他們兩人身旁已經三三兩兩的大學生在緩緩走回自己宿舍。
育章走過去攙扶阿璞,「走啦,回宿舍去啦!也喝夠了。」
阿璞醉醺醺地說,「好不容易解脫了,今天就這樣算慶祝喔?」
「不然你是要怎樣?還沒鬧夠啊?」
「我跟你講啦,我們身為文大學長,要對學校有貢獻你懂不懂?」
「你到底是在供三小?」
「我們學弟妹們,現在還在努力寫論文,我說啊!」阿璞真的是醉瘋了,「我們身為學長,就是要督促他們不能鬆懈,等等去宿舍,我們直接踹門,叫那些還在寫論文的起床尿尿啦!」
「你說的沒錯!」攙扶阿璞的育章這時搖搖晃晃,醉言醉語,「學弟們,這是學長對你們的最後關愛啦!」
兩人蹣跚的背影,在月光的照耀下,就這樣消失在櫻花叢的小巷子裡。
阿璞聞著紅茶的香味,回憶這段往事,育章的敲門聲把他帶回了辦公室。育章看著阿璞,苦笑著說,「你知道嗎?善為的爺爺,也請我喝紅茶。」
阿璞眼神示意他坐在辦公桌前的座位。育章坐下來。
「我也是聽他說,他愛喝紅茶的習慣是爺爺教的。」阿璞說。「情況如何?」
「在當初,他攜械逃亡的時候,爺爺對這個孫子就覺得很痛心,他爸媽早死,爺爺一邊工作一邊拉拔他長大,老人家說,也許,管教這個孫子的時候,還是有哪些地方沒做好。」育章把身體往椅背靠,深吸一口氣,「進了調查隊,雖然總是在擔心他的安危,但老人家有感覺到,小孫子多了生活的目標,他說,孫子回來,還會帶一個可愛的女朋友回來,也總是會提到你這個怪怪的隊長。」
「你有幫我跟他道歉嗎?」
「你知道嗎?這是我最不想去面對的家屬。受難家屬要是罵我打我,我都可以理解。他們的痛,至少我可以承擔,善為的爺爺決定自己承擔這個痛,他跟我說謝謝,也跟你說謝謝,他說善為在焚翼部隊活得像個男人。」
兩人許久不說話,阿璞倒了一杯紅茶推給育章,育章拿起來慢慢喝一口。
「平等里的任務,」育章說,「結束了。你見到六翼了吧。」
阿璞點頭,他看著育章,不想說話。
「你不覺得,那可能是這一切苦痛的答案嗎?」
阿璞手抱胸,頭往後仰,看著天花板,「所以,你跟將軍一樣,不管接下來的局勢怎麼變化,都確定要與六翼談判了。」
育章點點頭。
阿璞嘆一口氣,「國防部那一次,我就在思考,你帶那麼少的人去冒險,應該就是為了要在島北這個地方,搶在任何人之前接觸六翼。這次,你跟承穎要焚翼出這趟車,目的就是要我接觸六翼,並且成為這整個談判戰略的一份子。」
育章還是不說話,等著阿璞的反應。
「在回答你之前,我想到一件事情,你記得嗎?當初,我在軍中,興高采烈跟你講說,我拿到國軍補助,可以上大學念學位了。你也很高興地帶著承穎跟我一起慶祝。我們也真的一起拿到了學位。」阿璞平靜地說著,「你那時沒說破,我那時候就是個菜鳥,以為說,我這沒權沒勢沒背景的一個小士官,真的是靠自己實力通過那個幾百個軍人申請的補助案。有點見識以後,我才知道,那是你請呂將軍為我關說的成果。」
育章也很懷念地說,「我爸從來沒有後悔過做這件事。那時候,他很好奇,我這個叛逆的兒子,怎麼會拉下臉去求他這件事,就跑去看你的成績,還有火炮鑑測。他跟我說:『這是個人才。』後來,調查隊成立,焚翼部隊成立,他看到你的企畫書,說,『很好。這就是我們部隊的火之翼。』其實我還真有點忌妒,他這輩子,好像沒用這口氣說過我做的任何事。你的每一次任務他都有看,還跟我討論在任務中我可以拿來改進調查總隊的地方。這次,我推薦你去調查莊問的平等里實驗,他也是二話不說,就批准軍情局與後勤部給最多的支援。」
阿璞垂下自己的眼睛,有些灰心,有些疲倦,有些感激。他說,「我一輩子都感激你這個朋友,還有你的家庭願意接納我,培養我。沒有你們,沒有今天的辛璞野。」他站起來,立正,對育章敬禮,「但是我身為調查隊的隊長,我做的事,就是對抗龍族,不論是會講話,還是不會講話的龍族。我與龍,沒有任何可以談判的空間。請原諒,我絕對不會成為談判戰略的一份子。」
育章看著這個朋友,眼眶有些泛紅,他也站起來,對阿璞回禮,「上尉辛璞野,焚翼調查部隊隊長,我在這裡,解除你的隊長職務與官階,即刻生效。請立刻交出武器,並接受拘押,等候軍事法庭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