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t once on the eastern cliff of Paradise
He lights, and to his proper shape returns
A Seraph winged; six wings he wore, to shade
His lineaments (parts of the body) divine; the pair that clad
Each shoulder broad, came mantling over his breast
With regal ornament; the middle pair
Girt like a starry zone (belt) his waist, and round
Skirted his loins and thighs with downy gold
And colors dipped in Heaven; the third his feet
Shadowed from either heel with feathered mail
Sky-tinctured grain.
Book 5. 275-85
他顯現了原型,但仍插有精靈的羽翼。
他有六隻翅翼掩護神聖般的儀態,
一對護著雙肩,那雙肩很寬闊, 垂下來直掩胸前,是帝王那種紫色的妝點。
一對圍在腰間與腿上, 有如天上陽光照映是金色的。
一對在兩踵之間, 護著雙腳呈現天空蔚藍的顏色。
卷五
阿璞張開眼睛,感覺自己躺在一張行軍床上,看到他自己在平等里佈置的個人帳篷,旁邊的小書桌邊坐著魏文基,那個他初識叫做阿基的人,現在在焚翼部隊裡人稱魏砲。他旁邊站著阿豪,看到阿璞醒來,叫了一聲,「大欸清醒了。啊你感覺怎麼樣?」阿璞皺著眉頭,虛弱無力跟他揮個手,小聲說,「你講話小聲點。」阿豪忙不迭地說著,「我去跟明臻講。」然後就跑出帳篷。
魏砲看著他跑出去,轉頭看看阿璞,無奈地笑一下,「明臻出去巡邏了,等等就回來。」他拿起桌上的一張東西,那是一張立可拍的照片,阿璞試著坐起身子來,魏砲把那張照片丟到阿璞面前,阿璞拿起來看看,那張照片上面,背景是龍傳中學行政大樓的天台,明臻在中間,雙手環繞著阿璞與阿基的脖子,溫暖的暮色中,三人都笑得很開心。阿璞看著這張照片,百感交集。
「我剛在你筆記本裡找到的,」魏砲說,「你保存得很好。」
「族長拍的。」阿璞簡短地說。
魏砲眼神平靜,「其實也沒過幾年,感覺我們好像老了很多。那個學校,很像已經很久以前的事。」
「怎麼找到我的?」
「你真的很有一套,先給善為一組數據,要他看到信號彈的時候,通知我們用那個數字用砲。你自己在碰到攻擊的時候,再跑去那個彈幕的掩護區。那些要吃你的龍族是被炸死了沒錯,不過你要是跑錯方位,你自己也被四二砲打成肉餅。」
「你是什麼時候看我方位弄錯?」阿璞聳聳肩。
魏砲無可奈何地看著阿璞,酸溜溜地說,「對啦,你這個砲神,地表什麼東西都給你換成數據,那有沒有好好算算自己身邊弟兄們心裡面在想什麼?焚翼是有在缺偵查隊的嗎?有必要你一個人這樣溜出去?而且你千算萬算,那幾砲打出去,還是有幾隻漏網的地伏龍,我們根本來不及去救,要不是美琳在那裡,你早就一個骨頭都沒剩。」
「美琳還好吧?」
「她很強,在你身邊,撐到我們進去樹林裡面接手。沒事,斷一根肋骨,一些外傷,一陣子就會好起來。」
「那就好。」
帳篷外傳來一陣怒罵,「醒過來了是不是?我要宰了那王八蛋!」
阿基看著阿璞,眼神在說,「你自找的。」
明臻衝入阿璞的帳篷,她的身後跟著一臉擔憂的應雪與阿豪,魏砲對他們兩個使個眼色,要他們攔住明臻。應雪趕快伸手環住明臻的肩膀,讓她盡量跟病人隔一段距離。
阿璞無力地坐在自己床上,被明臻飆罵,「我阿爸當初犧牲自己是給你這樣亂搞啊!你什麼東西?一天到晚罵我愛打架,你呢?做事情還不是眼睛矇著衝第一個?搞什麼鬼?一個隊長轉眼不見人影,一個部隊要怎麼辦?這裡的火衛族人要怎麼辦?我阿爸要你保護族人,你是有沒有把我當族長?」
魏砲覺得她這樣衝動也不行,再使個眼色,要應雪與阿豪先拉她出去。被拉出去的年輕卡蘭族長這時還在罵,「你個王八蛋,等你好點我再來扁你!我要所有火衛部隊一起扁你。。。」
阿璞抓抓頭,「她精神不錯。」
「你還一副沒要沒緊的樣子。她這個族長要真叫我扁你,我還不能抗命呢!好了,現在想辦法恢復精神體力,吃點東西,還有事情要做。這次的騷動之後,情況有點改變。」
漆黑的森林裡,美琳躲在山洞,地面震動,看到阿璞跑出去的那個方向,出現了砲擊。她拿起槍就往山洞外跑去。
煙塵瀰漫的狀況漸漸消散,美琳看到阿璞躺在地上,他的身邊有一隻已經斷氣的躍龍,他的刀斷在旁邊。遠處四周都是彈坑,看來大部分的龍已經被砲擊消滅,可是還是有幾隻身體鮮血淋漓的伏地龍往阿璞的方向靠近,她加緊腳步往阿璞躺下的地方跑去,一邊跑一邊展開威嚇射擊,雖然行進中不容易瞄準,有幾槍還是打死了一隻逼近的伏地龍。她跑到阿璞的身邊蹲下,以更穩定的身姿瞄準來犯的龍族,火光從她的步槍槍口冒出,幾隻伏地龍倒地,但後面卻有更多的龍出現,美琳開始有點擔心,自己的子彈會不夠應付。她一個不注意,有一隻跑得特別快的伏地龍從她的背後向她衝來,將她撞倒,她的腰部一陣劇痛,那隻龍一個爪子抓下來,她抽刀抵擋,可是剛剛在與阿璞對峙的時候,她的西班牙獵刀已經出現裂痕,在抵擋兩三次龍爪的襲擊後,刀身立刻斷裂,其他受傷的伏地龍這時也在慢慢逼近,而攻擊她的這隻龍,也將展開攻勢。
這時阿基的巨斧直接飛過來,把那隻龍從肩部斜斬為兩半,焚翼部隊的支援到了,美琳身體軟了下來,阿基衝上去扶著她,明臻在後方帶了一個步槍小隊跟上來,以阿璞倒下的地點為中心向外圍射擊,把那些逼近的伏地龍掃了個乾淨。阿基把美琳交給明臻攙扶,他自己則是一肩扛起了昏倒的阿璞,明臻大喊,「撤退。」小隊跟在明臻與魏砲的後面,且戰且退,離開熱戰區域。
美琳大叫一聲,從她的行軍床上急速起身,她感到腰部一陣劇痛,她身上纏了一些繃帶,傷口也經過清創,這是平等里的臨時醫務所。
一雙手很溫柔的輕壓著她的肩膀,是孟遷,他溫言安慰,「沒事了,妳只是做了惡夢。」
美琳用力揉揉自己的眼睛與太陽穴,「我這次睡了多久?」
「一天,妳受傷了,該多休息。」孟遷確定美琳從惡夢的糟糕心情中平復過來之後,就站起身,去把床邊矮桌上的一個碗拿過來,那碗上飄著熱氣。「這豬肉湯裡面,我加了一些草藥,對傷口的復原有幫助。」
「謝謝你,孟遷。」美琳這幾天下來,開始習慣孟遷的照顧。
「謝什麼?搞成這個樣子。吃東西,好好休息。」他摸摸美琳的肩膀,美琳深吐一口氣,她的肩頭,也已經適應了孟遷手掌的溫度。
「你今天也要繼續再陪我一個晚上嗎?我大概明天就好得差不多了吧。」她笑著說。
「我有這個榮幸嗎?」孟遷看她比較恢復精神了,就開始跟她說笑。
美琳伸手出去抓著孟遷的手,「好啦,再陪陪我吧。」
孟遷先放下湯碗,坐在美琳的床沿,拿起美琳的手在自己唇上吻了一下。「當然陪妳啊,不過妳先乖乖把東西吃完。」
「好啦,我吃吃看你這次手藝如何。」她拿起湯碗,慢慢喝起來。
孟遷看著她喝湯,眼神溫柔,「其實,也不用這樣打一輩子吧?總是這樣。。。傷痕累累。」
正在喝湯的美琳,有些調皮地看著孟遷,「怎麼?心疼啦?」
「我是說真的,其實外面那些龍族又沒有進來攻擊我們,妳何必跟阿璞去驚動它們?」
「阿璞的想法是要找到突破點,找到離開這裡的方法。他這人,做事比較激進,不過我覺得他做的事情有他的道理。」
「這麼急著想離開的事情,又何必?徒增危險而已。其實,現在在這裡的日子也還不錯吧:我們有了新的水源,糧食也不缺,過幾天,新的燃煤機就蓋好了,能源也不是問題。」
美琳沉思著,半倘,她認真地看進孟遷的眼睛,「所以你是認真的嗎?我們要留在這裡?」
孟遷也很認真地回問她,「難道妳不喜歡嗎?」
「住在這裡確實沒有什麼不好,可是,這些圍在外面的龍族,這樣虎視眈眈看著我們,讓我覺得,我們的生活好像是它們給予的,它們也隨時可以把這些東西收回去。」
「一開始我也會想,這是不是哪裡有陷阱。但日子久了,大家彼此照應,甚至也笑得出來,我就想……或許我們只是太不習慣被善待了吧。」孟遷侃侃而談,
「而且,也許……安全從來都不是一種絕對的狀態吧。不是牆高不高,不是守衛夠不夠,而是……你信不信你身邊的世界。」
他望著美琳的眼睛,語氣比平常更低:「我們習慣了不信任,因為太多時候,那些握有力量的存在都讓人失望。但是不是也有可能……不是所有握有力量的存在都必須是敵人?」
美琳微微蹙眉:「你是說——那些龍?」
「我說的不是牠們現在是我們的朋友。我只是想問,妳願不願意有一天,相信一種新的關係,是從信任開始,而不是從仇恨開始?」
他輕輕將手覆上美琳的手背,指尖溫暖:「也許,那些你覺得在看著我們的目光……只是怕我們不願意看回去。」
美琳這時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下意識抽回自己的手,繼續吃自己的東西。
第二天清晨,阿璞從自己的帳篷裡面走出來。他覺得自己行動還是有些遲緩,但身體的狀況大致復原。席錦衛里長這時看到他,走上來關心,「隊長,你情況還好吧?」
阿璞笑著跟他表示謝謝關心,「沒問題了。」
里長調侃他,「那些龍,在外圍山區好好的,隊長何必去打擾他們?」
阿璞聽到「打擾」兩字,覺得有些刺耳,但也沒直接反駁。
里長笑著補了一句:「你看看這幾天,水夠,糧穩,龍族也沒再靠近,這樣的日子,有什麼不好?」
阿璞回答依然保留:「有時候太安靜了,反而讓人不安。」
「不安?那是你還沒習慣。」里長拍了拍他的肩,「我跟你說,戰士這種人啊,最怕的就是沒仗可打,總想自己找點風波。」
聽到他這麼說,阿璞環顧四周,平等里隧道內,里民們在忙著準備中餐,幾個主婦們在自己的帳篷門口切菜,還順口罵著身邊好動的孩子們,旁邊的鄰居正要拿棉被出去曬,走出去的路上肩並肩閒話家常,不遠處兩位年長的阿伯里民架了一個矮桌與兩張板凳正在下棋,他們的身邊圍了很多人在觀戰,阿璞看到,人群中有一些還是他的隊員,他們身上雖然穿了戰鬥服,但是別說沒有帶槍,就連刀都不在身邊。
「是啊,」阿璞同意,「在現在這個景況,老帶著武器的戰士可是會惹人嫌的。」接著他就轉了一個話題,「里長,我聽說,新的燃煤機已經開始動作了?」
里長很有活力地說,「對啊,我們阿土伯跟你們那幾個技術人員很厲害,把原來燃煤機的功率擴充好幾倍,你要去看看嗎?」
「好,我晚點過去看,我先去找阿基。」阿璞說。
阿璞往瞭望點上面走,在平台上,他看到了阿基跟善為。
「你已經可以下床了嗎?」阿基問,他其實也不擔心,出生入死這麼久,他沒看過阿璞因傷躺床,醒來之後還會躺太久。
「隊長還好吧?」善為問。
「沒事了,沒那麼虛弱。」阿璞隨便擺了個手勢,走上來。「情況怎樣?」
阿基把手上的望遠鏡交給阿璞,阿璞拿起來往山區眺望。
「上次為了救你,我們用砲,我還以為情況會有改變,可是這些群聚起來的龍,散佈的方式比以前更平均。」阿基開始說明。
「所以,」善為這時候也拿著他的計算板走過來,「我也已經沒辦法用群聚係數算出上次那隻奇怪的龍族在哪了。」
阿璞從望遠鏡裡面看到,外圍的山谷,伏地龍真的以一種非常詭異的排列方式在凝視平等里,就快要像閱兵時排出來的隊伍。
他放下望遠鏡,點點頭,表示了解。接著好像想起來一件事,笑了起來,「善為,我記得你剛進來焚翼的時候,好像被扁得挺慘的。」
善為突然臉紅,「隊長你幹嘛突然講這個?」
阿基也笑了起來,「對啊,那時候怡君聽到他是因為欺負女生被關,就一直找他麻煩。」怡君在焚翼中並非「屠龍」專案的末日罪犯,而是阿璞與阿基在草創焚翼時,從賽沃族的火衛部隊帶進來的元老級隊員。
阿璞也不管善為的尷尬,就跟阿基回憶起來這件事,「結果這傢伙來找我投訴,我就老規矩處理。」
「焚翼部隊守則:隊裏互看不爽就是單挑,明著解決。」阿基也越講越開心。
「對,他那時候被打得跟豬頭一樣。怡君一個女孩子下手真是夠重,跟明臻有得比。」
「而且隊長你那時候還規定說要我打到贏為止。」善為委屈巴巴地說。
「幹,你這隊長真的惡魔。」阿基說。
「他被打到三天下不了床不是嗎?」阿璞說,「奇的是,一個禮拜過後我居然收到怡君替你申請進去島北就醫。」
「他其實也沒嚴重到要去醫院不是嗎?而且他躺床那三天怡君還照顧他。」魏砲這時發現跟阿璞唱雙簧很好玩。
「她還偷偷跑去照顧,以為能躲過我們兩個的法眼。」阿璞繼續打趣,「什麼申請就醫的,根本就是去城裡約會。」
善為瞪大眼睛,他以為隊長不知道。
「島北大百貨裡面小樽咖啡一杯拿鐵一杯紅茶不是?」阿璞挑眉,「你還真的到那裡都在喝紅茶。真以為我在城裡沒眼線啊?」
善為臉紅到耳根子去了。
「怡君是好女孩子,你要乖一點啊。」阿基幫腔。
「說起來,我們那時候,」阿璞流露出懷念的語氣,「我們那時候部隊裡面,先有火衛,再來屠龍除業,讓賽沃族的過動兒跟罪犯互相適應,花了不少時間。」
阿基這時也有些感慨,遠眺眼前的景色沒說話。
「除了幹架,」阿璞說,「還有一件事情,可以讓火衛跟罪犯成為一家人。」
「受傷了你還搬石頭?欠揍啊你。滾開啦!」在燃煤區域外,明臻搶過阿璞的石頭,跟同樣也扛著石頭與混凝土的阿基與善為走進燃煤區。
阿璞縱容地看著她,跟三個人說,「知道怎麼架吧?」
明臻:「廢話。」
阿基:「善為去甲車上幫我把焊槍跟錘子拿過來。」說著就開始盤算這個新燃煤機旁的空地要怎麼規劃加熱與水循環設備的比例,新的水源區離這裡不遠,接個水管過來應該不難。
善為:「好。」
阿璞:「我跟你去吧,我記得我們停甲車的地方,旁邊還有一些廢鐵條。」
明臻白眼阿璞,也跟著他們走出去。
燃煤區旁的空地有些碎石與黑焦的煤灰味,陽光從山縫灑下,斜映在這片沉寂之地。明臻、阿基、善為與阿璞四人站在那裡,看著眼前半堆散落的大石與廢鐵。
「這些石頭夠大,也夠密實,搬三塊當基底。」阿基說,一邊彎腰檢查著每塊石頭的裂紋與紋理。
明臻一聲不吭,率先扛起一塊,腳步穩重地走向定點,像是在搬一塊沉睡的歷史。「這裡,先擺這塊。」她喘了口氣,擦了一下額頭,語氣堅定得像命令。
「我幫你。」善為也開始動作,把幾塊大小一致的石頭擺成三腳平衡的爐座。
阿基則指揮著:「拿混凝土填角,固定住邊緣,再用鐵架圍出火口,這邊要留個排煙口,後頭是鼓風道。善為,那個廢輪軸,我們拆下來能接成送氣管。」
善為汗流浹背地拆裝螺栓,一邊回答:「知道,我這邊搞定了。」
阿璞沒有馬上動手,他蹲下來,拿起一把落灰的老錘子,在手裡掂了掂,像是在確認重量,也像是在辨認記憶的氣味。然後他站起身,走到一塊黝黑的基石前,用鐵錘輕敲了幾下,發出空響聲與深沉的震動。
阿豪剛站哨回來,經過這個地方,知道隊長跟士官長是在重新建造島北焚翼部隊艙房外的那座武器鍛造爐,二話不說也加入作業。
程遠德與應雪後來也接著加入。
幾人配合默契地將石塊一一安置好,用廢鐵架起圓形外框,接上鍛爐的底座與出氣道,再將鼓風口的曲柄裝好,用老式發電組改的風箱推氣。他們忙到中午,汗水濕透了背部,每人都沾滿煤灰與鐵屑,像從灰燼中挖出的戰士。
火,終於點燃。
第一口火是明臻點的。她彎腰捧起一把乾柴與碎炭,用打火石點燃火種,吹了幾口。火苗從火口竄起,在石與鐵的縫隙中跳動。
「來,風箱試試。」阿基喊。善為轉動曲柄,風聲如龍,火焰轟然抬頭,橘紅色的焰心如猛獸甦醒,將這座野地上的新爐點亮。
火光映照在四人臉上,誰都沒有說話。阿璞站在爐邊,低聲說了一句:「我們的火回來了。」
明臻抬頭看著火焰,「誰的火,賽沃族的還是罪犯的?」
阿璞看著她,笑說,「重要嗎?」
阿基手裡握著一根尚未鍛造的鐵條,笑了一下,「那我們,該想好第一件要鍛的,是什麼了吧?」
善為揮汗如雨,看著這爐火的輪廓,喃喃說道:「這地方是假的,但這個火是真的。」
七人默默地站在那火前,風箱咿呀作響,焰心暴跳如鼓,一座屬於他們自己的鐵與火的據點,就此誕生。
在他們建造這座爐子的時候,平等里的人好奇他們在做什麼,漸漸人群聚集過去圍觀,沒有勤務的焚翼部隊人員,也陸續出現在鍛造爐現場,包括本來還躺在床上的刑美琳。他們看到了魏砲在試鍛素材。
魏砲覺得試用感覺滿意,跟阿璞點點頭,阿璞說,「善為,去我的帳篷幫我把我弄斷掉的那把刀拿來。」善為聽令馬上去拿。阿璞這時笑著看人群中的美琳,眼神像是感謝她不僅救了自己,還幫他拿回斷刀。
善為拿過來之後,阿璞在眾目睽睽之下,拆下他斷刀的手柄,把刀刃部分丟入鍛爐,開始重新鍛打自己的刀。
他看到現場聚集起來的焚翼部隊人員,與阿基會意一笑。突然之間,他雖然仍保持著笑容,但眼神突然銳利,當下對著自己的隊員們大吼:「只會看?知道你們的刀都鈍成什麼樣了嗎?」
在場所有隊員都愣住。
阿基在旁邊吼,「給我滾回去拿自己的刀來這裡重煉!」
明臻也開罵,「動起來!誰再給我混吃等死的樣子試試看!」
所有隊員恍然大悟,開始趕快回頭去找自己的武器。
應雪與阿豪兩個資深學長姐也開始訓斥其他人回去拿武器,美琳站在浮動的人群中看著阿璞一會,堅毅一笑。接著也回頭往自己的帳篷走去,快速移動的人流中,隊員們人影錯落,她一邊蹣跚走著一邊吆喝「好日子過太久啦你各位!誰他媽的動作比我這個傷患還慢,看我切不切你腳筋!」
這晚,所有的焚翼隊員,各自鎔鑄修復自己的刀,敲鐵聲四起,美琳重新修復她的西班牙獵刀,應雪磨礪自己鐵鎚上的劍齒虎,善為打磨自己的西瓜刀,遠德敲擊完自己的手斧之後,在旁邊的小爐子裡回火,而阿璞手裡的刀,在他一次接著一次重敲擊的火花之下,紅色的鐵塊慢慢延展,慢慢成形,這次他的武士刀刀刃稍微加長了一些。
平等里的里民們,在旁邊圍觀焚翼部隊的鍛刀過程,席錦衛與席孟遷父子,凝視著那個鍛造爐,接著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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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望台上,阿璞往下看著平等里隧道的大致狀況,底下的人不只全副武裝,拿槍上哨,也都隨身帶著自己的近戰武器,甲車上面的機槍也都重新啟動,把射向指向外面的龍族。阿璞的身後跟著美琳,她也是全副武裝,西班牙獵刀綁在腿上,但是她的傷並沒有全好,動作不是很靈活。
阿璞確認完隧道外的概況之後,轉頭看美琳,「妳真的不多休息一下?」
美琳說,「你還真的把我當平等里里民喔?我是有多弱?」
阿璞抓抓脖子,「妳跟孟遷怎麼了?本來不是關係都確定了,現在感覺好像在冷戰?」
美琳知道什麼事情都瞞不了這個隊長,也就坦白跟他討論,「孟遷一直都希望我們留下來,他覺得現在我們的環境很好,沒必要想著突圍。只是前幾天,整個隊又開始警戒起來,重新開始鍛刀,帶刀,帶槍,換哨,明臻也開始重新訓練一些願意幫忙的里民,這樣的情況,讓孟遷心裡很有芥蒂。不過。。。」
阿璞點點頭,表示理解,美琳繼續說,「我也跟他說,我們是戰鬥人員,這就是我們要做的事情。他。。。他似乎也能理解,只是我覺得他有時候怪怪的。」
「怎麼個怪法?」
「他有時候,會跟我講一些很玄的道理,那些道理,隱含的意思,像是說,圍在外面的龍族其實也是可以信任的東西?」美琳講這些的時候,有點怕阿璞會不相信。
出乎她意料的,阿璞很理解地點點頭,「席錦衛里長,現在在例行管理會議上面,也會跟我講類似這些東西。」
「這不是很奇怪嗎?那是龍族欸!是不吃掉人類它們就會死掉的物種欸!怎麼會有人想說,那是可以去溝通的東西?」
阿璞突然覺得這討論挺有趣,「如果真的能溝通,妳要去試試看嗎?」
「溝通個屁啊?跟它講說我給它吃一條手臂請它饒我一命嗎?我管它能不能溝通,一刀砍死比較實際。」
阿璞笑笑,眼睛望向天空,「要不是那天我們重新鍛刀,說不定我們的隊員也會跟里長父子出現一樣的想法。」
美琳正還想說什麼話,這時善為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上瞭望點來。「隊長!你最好去底下看看。」
三人快步下來,看到阿基與明臻正在指揮甲車,明臻大聲叫著,「快把甲車停進去!」阿基看到阿璞下來,趕忙跑過來說,「阿璞,等等要下雨了!測雨器有反應!」
阿璞腦袋裡面突然閃過好多事情,其中一件事情是這個地區可說是全島國最難下雨的區域。不過他也沒時間多想,不管是人還是車,淋了雨,被那朵紫黑色雲送下來的水滴,混和放射性同位素的東西給打到,就完蛋了。就連龍族也必須避開這種天災。
「跟隧道出口設立帳篷的里民商量一下,移個位置讓我們放甲車,讓遠德帶人去幫他們重新搭帳篷。」阿璞說。
阿基點點頭,轉頭立刻去處理事情。阿璞轉頭與美琳說,「黃臉婆,妳幫我去跟孟遷講一下,我們等等要跟大家一起開個會。」
美琳說聲好就馬上轉頭去辦事。阿璞想一下,轉頭再跟善為說,「善為,你去幫我跟後勤組說,要他們把卡車準備好,把該上車的東西上車,還有挪出人可以搭車的位子。啟動整個機動程序。」
善為覺得有些驚訝,但他知道現在沒時間多問,趕快照著隊長的指示去做事。焚翼部隊所有的躲雨動作在不到二十分鐘之內完成,甲車與人員全部躲進隧道裡面。大鐵門這時雖然沒有緊閉,也是半掩著,以防雨滴打進來。接著,不到兩分鐘的時間,雷聲閃電大作,豆大的雨滴落下來。狂風吹起,好像為了補償這個地方久旱不雨,上天的怒意這時傾盆而至,水珠打在石地上,腐蝕出煙霧,草木在雨水中發出嘶嘶聲,葉緣捲曲,露出死灰色的斑痕,空中瀰漫著一種濕冷的腐臭與鐵鏽味。整個世界,不管是人與龍,這雨聲都宣示著汝等臣服。山谷深處,龍族蜷縮著,不敢動彈。風和雨,在這裡已經割斷了時間與秩序,似乎要將天地間的實像,都用水與聲音強行洗刷一遍。
而這時,外面狂風暴雨,人類在隧道裡憂心忡忡。「怎麼回事?這裡十幾年沒下雨了。」「這麼大的雨,我頭一次見到。」「現在外面的雨可是淋不得啊!」「還好這隧道還算堅固。」「我們現在聚起來是有什麼事嗎?」
「各位里民,」阿璞這時站在一台砲覕翅上,跟隧道裡的所有人說話,「我現在要跟大家說明一件事,大家都知道,在天澤與大戰之後,雨水對於這世界上的任何有機物,傷害都會很大。所以,這場雨,將會讓外面的龍族封鎖解散一陣子。在這場雨停了之後,我們部隊將要離開這個地方。」
這時,席錦衛父子二人神情憤怒地看著阿璞。所有的平等里里民都議論紛紛,「這是怎麼回事,我們要被拋棄了嗎?」「怎麼會臨時做這種決定?」「對啊,怎麼沒有開個會什麼的商量一下?」「這個阿兵哥太扯了吧?」
阿璞繼續說,「鑒於這可能是這裡解除封鎖,多年以來難得一次的機會,等等焚翼部隊將要集結,準備出車,現場,任何要與我們離開的里民,非常歡迎你們跟我們一起走。里民們,你們如果要留下來,我也尊重。還有,任何想要留下來的焚翼部隊人員,我以隊長的權責宣布,你也可以留在這裡,如果你是屠龍人員,你在此完全免除島北對你加諸的任何法律責任。」
底下的民眾開始鼓譟,有個年長的老伯大聲說,「隊長,你這樣不對吧?怎麼可以單方面決定自己要走?」他旁邊的人這時也大喊,「對啊,你算什麼軍人啊?太自私了吧?」
阿璞有料到類似這樣的反應,他暫時手抱胸,先不回應,讓所有人先消化眼前的情況。
阿豪坐在阿璞身邊的機槍座上,拿自己那把磨得不利的開山刀在摩擦自己的後頸,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他的選擇是什麼,其實其他的焚翼隊員,應雪,善為還有其他的隊員,表情也與阿豪一樣。
遠德與他的砲班這時待在美蓮姨的旁邊,有些擔心美蓮姨因為年邁,不願意搬遷。這時,美蓮姨對他們說,「阿德啊!你們幾個小朋友,年紀輕輕的,不要跟我一個老人家困在這裡。跟隊長一起走吧!」阿德這時感到心情難過,他知道自己跟旁邊的弟兄們很捨不得離開老太太。「阿姨,我們不會丟你不管的。」
阿姨笑了,「不然這樣吧,你們帶阿姨走,我們大家一起去你們島北走走好嗎?」
幾個年輕人這時候圍在阿姨的旁邊,「阿姨,放心,有我們在,妳一定能到島北玩!」
孟遷這時候,握著美琳的手,眼神滿是哀求。「美琳,跟我留下,好嗎?」
美琳不可置信地看著孟遷,「為什麼你不跟我一起走呢?這世界這麼大,我們可以去很多地方。」
「妳就是我的世界,我不想去別的地方!」
「你冷靜點!好好想想!在這裡是一個完全被龍族封鎖的狀態啊!」
「妳不知道我願意為妳做什麼嗎?」
這對情侶的聲音越來越大,所有人都暫時停下自己的爭論,往他們兩人這裡看過來。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什麼,」美琳的口氣越來越急,但是她也盡量表現出想要好好溝通的樣子,「我愛你!我願意跟你待在這裡,可是不是這樣的狀態!不是一群龍族在外面監控我們的狀態。這太可怕了!」
阿璞站在甲車上面,他看到孟遷的狀況有些不對勁。
「妳不懂!」孟遷的聲音變了,因為他的臉形正在轉變,他的嘴巴變長,聲帶的結構也正在轉變,「如果妳願意,這些龍,」他的身高開始拉長,四肢也變長,他的背後長出東西,漸漸把他的襯衫繃緊,甚至快要崩破,「這些龍,不管是地伏龍還是躍龍,它們都會聽妳的。」這時候,他的衣服真的被他背後的隆起物撐破了,露出了他的身體,他裸露的胸膛,漸漸地,長出了金色的鱗片,「因為它們會聽我的!我絕對不會讓它們傷害妳!」
驚駭當中,阿璞,魏砲,明臻,應雪,善為,遠德,還有美琳,還有在場所有的焚翼隊員與里民,清楚地看到,孟遷背後的隆起物,張開來,是一個骨骼與皮膜的結構,如同張開來的大型暗色雨傘,但是這傘上面有羽毛,是翅膀,而且不只一對,是三對翅膀。這時孟遷已經變形完成,他還保有人類站起來的身形,比一般人類大概多出一半的身高,他的四肢修長健壯,手指上的指甲是利爪,與伏地龍完全一模一樣的手爪,他的身體滿布金色鱗片,他的臉,那張美琳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臉,額頭上有與龍族一樣的犄角,嘴巴與鼻樑伸長,牙齒銳利,但並沒有像地伏龍那樣巨大的牙,因為他的嘴裡,有跟人類一樣,會發出各種音節的舌頭。
「我絕對不會容許任何人傷害妳!」
美琳聽到這句話整個人寒毛豎起,阿璞確認,這是一隻能夠標準說出人類語言的龍族。
六翼。
島北,在科學部附近,一個三不管的遊民地帶,一個倒臥的遊民躺在路邊,離他不遠處,渚芸慧與辛璞野兩人正在對話,並注意著身邊是否有人跟蹤。
「學長,這次育章學長的任務簡報大概是這樣,如果有進一步的六翼消息,我會再跟你聯繫。」芸慧笑著說。
「六翼。。。」阿璞想著,接著,他與這個特戰訓練的學妹說,「妳千萬要小心一點。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聯絡。」
這就是六翼。阿璞在驚駭中想到已經犧牲的芸慧。
阿璞的住所裡,一杯泥煤灰威士忌在手上,承穎似乎已經有點微醺:「我們現在從科學部得到的情報,就是六翼龍族,可以說人類的語言,與人類清楚溝通,可以食用一般龍族充飢,但是食用人類可讓身體的狀況到達顛峰。可以飛行,還有可以遠端心靈控制的方式,控制約兩公里範圍的伏地龍與躍龍。」
阿璞也想到承穎已經彙整好的情報。
「都已經有這些資訊,怎麼會沒想到,」阿璞的手槍已經拔出來,「六翼龍族,居然可以轉化為人類。」他悔恨著,來到這裡,每天跟善為計算著,六翼在山谷裏面的位置,深入山谷裡面想要追捕這個龍族的完全進化型,卻沒有想到,六翼龍族就在他們之間。
在其他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之前,阿璞手裡的史密斯威爾森MP9已經開火,打中孟遷,六翼龍族胸前的堅硬鱗片。孟遷轉過頭來,紅色的眼睛凶狠瞪著阿璞,他在這個隧道裡騰空而起。
「一切都是你害的!」他衝向阿璞的時候,大吼。
阿璞從背後拔起刀,在孟遷衝過來的時候,以三刀連砍,以準確的距離感,剁掉了孟遷的左手手腕,還有閃身同時,他身後的兩片翅膀。
孟遷的吼叫,在隧道裡回響著,高亢,尖銳,憤怒,淒厲,讓在場很多人不自主地摀住自己的耳朵。他跌落下來,努力要繼續拍動翅膀,但是完全失去了行動力。
這時,另外一隻六翼居然不知從何處飛下來,那是席錦衛,阿璞從他的臉形,還有殘留在他身上的衣物認出來,那是這些天,他每天開會時候碰到的平等里里長。
「你們,死定了!」他的聲音,與原來人類的聲音相差無幾,深深印在當場所有人的腦海中。他抓住受傷的兒子,往隧道外面飛去。
所有人看著他們消失在夜空,才發現,原來,在這些騷動中,雨已經快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