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水之影與銀色深淵〉 那天之後，賽拉常常在風的低語中入睡，夢裡有些畫面明明從未見過，卻帶著熟悉的氣息。 有一次，她夢見自己站在一片銀色的湖面前，湖水靜得沒有一絲漣漪，倒映著她的影子——卻不是她的臉。 水面下有什麼在注視她，既溫柔又深邃，彷彿只要她伸手，就會被拉進那片銀光之中。 當她驚醒時，窗外正下著細雨，風輕輕推開半掩的窗，帶來一股潮濕而陌生的氣息。 那一刻，她第一次意識到，風，正將她引向另一位守護者……來自水的影子。 那年夏天，十一歲的賽拉，連續五個夜晚被同一種夢魘驚醒。 第一夜 雨從天際傾瀉，灰色的雲低到像要壓碎屋頂，水慢慢沒過馬路，積得比腳踝還高。她聽見遠方傳來汽車喇叭聲，被水聲吞沒。 第二夜 田野已成湖面，綠色稻穗被水淹沒，只剩下一根根無助的尖端在水面掙扎。她踩進去，涼意順著腿往上竄，彷彿有人在水底輕輕拉她往下。 第三夜 水到了門口，漫過一樓的窗台，屋內的桌椅漂浮翻覆，牆上的相框在水中緩慢旋轉，照片上的笑容被水泡得模糊。 第四夜 她被拉到天空，看見整片土地沉沒在渾濁的浪濤下。橋斷裂，車子像無助的紙船墜入滾滾溪水，被捲走、消失。 第五夜 夢中，水已逼近自家門檻，腳下的泥浪攀上牆壁，父母在呼喊她，但聲音被水聲切斷。 每一次驚醒，她都跑去告訴媽媽，卻總得到一樣的回答： 「假的，別怕，都是假的。」 然而第五夜之後的第三天，暴風雨真的來了。 雨線像無數細劍刺進地面，河水在短短幾小時內暴漲。 爸爸先抱著她衝上屋頂，轉身伸手去拉媽媽。 「——拉住媽媽的手！」 那聲音不屬於人間，卻在她靈魂深處清晰響起。 賽拉不假思索衝過去，接住媽媽的另一隻手。 下一瞬間，梯子被洪水沖走。 她與爸爸緊緊夾住媽媽，把她拉上屋頂。 雨無情地擊打著瓦片，橋被沖垮，整排的車子滾入洪流，村莊被水淹沒，只剩屋頂在灰色的波濤中搖晃。 賽拉的眼淚混在雨裡，她想起夢境，胸口像被水壓住—— 為什麼要讓我看見未來？ 隔年夏天的畢業旅行，賽拉與同學到海邊遊玩。 同學們在浪花裡追逐、尖叫、把沙子堆成城堡；她卻坐在一旁，靜靜望著那條天與海的交界線。 傍晚，潮水退去，海平線泛著奇異的銀色，像某雙眼睛在深處凝視著她。 那時她又想起了洪水、夢境，還有那個聲音。 ——我為什麼能聽見它？ ——難道，是要我去做什麼？ 浪輕拍她的腳踝，冰涼卻溫柔。 海風送來低語，不在耳邊，而在心底。 海風漸漸停息，天邊的銀色餘暉被夜色吞沒，潮聲變得低沉而遙遠。 賽拉轉過身，想跟同學回到海邊的小屋，卻在沙灘的盡頭看見了一道陌生的身影。 她拉住愛琳的手：「妳看見後方沙灘上有一個白衣男子嗎？」 愛琳瞧了賽拉身後一眼：「什麼都沒有啊？」 「是啊！那我們一起回小屋吧！」儘管賽拉冷靜的對愛琳說著，但只有她看得見那人穿著白衣，腳下沒有留下任何足跡，眼神像是映著整片海底。 「水之靈的力量，不只是流動的液體。」 那聲音輕而深，像潮水直灌她的心。 「它能照見未來，也能映出你最深的恐懼。若你敢向深淵走去，你將看見真相。」 海面忽然陷入一片死寂。 下一瞬，一陣比海浪更沉重的力量，從遠方海平線的某處傳來—— 那裡，水色變得如墨般漆黑，彷彿一座無底的深淵正緩緩張開。 賽拉屏住呼吸，感覺那黑暗在呼喚她，不是惡意，而是某種古老而嚴苛的邀請。 她的心在加速跳動，不知是恐懼還是期待。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聲音像消散在浪中的回音： 「深淵會試探你的心。通過的人，才能看見大地的王座。」 風起，浪回。那身影隨水痕消失。 只留下潮水打濕她的腳踝，冰涼得像是在提醒——試煉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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