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內洛蕾視角
——故事開始後三個月
自上次地獄吸血鬼闖進王城之後,我重新被琊柏擁在懷裡,度過每一個夜晚,不再做惡夢了。
但也不是睡得那麼好。
最近總是無端端地覺得,眼前的幸福,很快就會消失。
或許,是因為禁令吧。
可琊柏明明早就解決了這個問題。
這一夜,我還是睡得不久,醒來時縮在琊柏懷裡,聽他均勻的呼吸和澎湃的心跳。
這兩個是大部分生物還活著的證明。
只是吸血鬼的血液太過平靜,哪怕因為火的溫暖可以有輕微血液流動跡象的我都不曾擁有。
或許在我心火旺盛的一刻,還有著那麼一絲仿似心跳的感受。
生命是一個神奇的東西。
我好像擁有,或者又好想擁有。
前一天,我聽說西爾維亞和奧瑞莉婭出去玩了,琊柏不想我離開他,我就沒有跟著去。
帶的侍衛,不少,還都是精銳。
她們是真的去玩了嗎?
心裡的隱隱不安,在心火疼痛減輕後卻更劇烈。
我早早起身靠在薦語神樹上,等著清晨,等著瑟芬妮的歌聲;從前在地獄也好,在外顛沛流離也罷,都是這個聲音陪我走過惶恐和不安。
而現在,歌聲的天籟,都在告訴我身邊的一切有多麼美好。
心突然又痛了。
我一手扶著神樹,一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一個微涼的懷抱環住我,在我耳邊輕聲問是不是心火又犯了。
心火總是想要冒出來,脹得我生痛。
可是比起那一千年的地獄之火,這點疼痛又算得了什麼。
這樣想著,心火再次想跟我作對,依然努力著冒出頭,疼得我整個身體失去重心。
琊柏把我抱回床上,歎了口氣。
摸著我的頭,說晨會結束他就再去找大祭司想辦法,然後進神殿為我祈福,會晚些回來。
我渾身滾燙,無力地說著“好”。
我茫茫然想起姐姐的預言,裡面有琊柏,就一定有我,火是什麼結局呢?
我不想死,琊柏就在我眼前。
可也就是因為他在我眼前,這樣死去,仿佛也不是太壞的經歷。
琊柏這次出門比從前都要早些。
魅藍進來陪我也同樣早了些,最後連早餐送來都比平時早。
我禱告完吃過早餐,突然心血來潮地問魅藍:“莫巴薩出征歸來後,好像你也沒怎麼去陪他吧。我明天不用出門,放你一天假。”
魅藍有點扭捏,靠過來我身旁,說著琊柏陪我的時候有出去見過莫巴薩,像極了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談戀愛的羞赧。
我想起當初剛和琊柏在一起的時候,也差不多是這個樣子的。
“將來你們結婚,”我笑著說,“我會按照貴族的禮儀讓你出嫁。”
魅藍茫然地“啊”了一聲,居然沒有表示出任何的開心,而是小聲說:“魅藍要永遠陪在王后身邊。”
我拉起魅藍的手,把她拉近了一些:“傻姑娘,你總是要出嫁的,怎麼會永遠陪著我。莫巴薩值得你託付終身。而且他會一直留在王城保護琊柏,我們也可以常見面。”
魅藍的手指微微蜷了蜷,最後放平在我掌心,我有點奇怪她今天的心不在焉,還想再說些什麼。
樓下傳來侍衛的聲音,聽起來晨會已經結束了。
不自覺向窗外看去,魅藍卻抽回了她的手,甚至跑開了。
“要不陪我去看看姐姐吧。”我換了個話題打破尷尬,“等我到了樹屋,你就去陪莫巴薩好了,晚些再來接我。”
魅藍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我換了一條藍色的連衣裙,帶著魅藍出了薦語宮殿。
相比在寢殿常年擺著的藍色妖姬,我很少穿藍色衣服。
與一般喜歡血紅或者暗黑的吸血鬼不同,我喜歡代表純潔的白色。
不過藍色是姐姐最喜歡的顏色,所以每次我都會穿著藍色的衣服去逗她開心,有時候覺得這種可以經常見面的日子,像極了還在地獄時僅有的那點美好。
我爬上樹屋,讓魅藍守在樹下,穿過姐姐設置的只有她跟我能輕鬆穿越的隔離魔法陣。
姐姐披著乾淨而蓬鬆捲曲的紅黑色長髮,穿著她最愛的藍色魚尾裙,背影充滿異域風情的美。
姐姐背對我,依然在擺弄她的水晶球,完全沒發覺我的到來。
水晶球是星見的占卜工具。
據說白天什麼也看不到,但是可以跟水晶球培養感情來提高默契。
進入夜晚,水晶球會在星見眼中倒映出星空,星見通過星空占卜未來。
西爾維亞把星見的能力轉移給姐姐的時候,我就坐在她們身旁,聽她們說水晶球和星空的秘密,看著水晶球上原本淡綠色的光韻變成清透的無色水樣。
姐姐接任星見以來這麼多年的預言,也一一被驗證。
我跳上樹屋,在姐姐右側伸出頭怪叫一聲,然後調皮地伸了伸舌頭。
姐姐被嚇一跳,看到我也是哭笑不得。
我知道無論經過多少萬年,在她眼裡,我都是當年那個地獄裡的單純小姑娘。
姐姐打開樹屋角落的半圓柱體空間,取出一袋血問我餓不餓。
剛剛吃過早餐的我並沒有接,只是將臉湊過去感覺到血袋絲絲涼涼的寒意。
姐姐定期從中心血庫購買血袋,用魔法低溫保存在樹屋內。
而這種冰冰涼的觸感,就像每一個吸血鬼自己的體溫一樣自然,恐怕只有我這個經歷過地獄之火的異類才能感受到冷。
我哆嗦了一下,順手拿了件姐姐的湖藍色斗篷套在身上,坐回牆邊的木階,看姐姐餐前禱告。
姐姐,真的很虔誠。
只是從前姐姐禱告時最愛撫摸的珍珠垂簾,我到現在都沒有找到一樣的。
整個樹屋內部密密麻麻記錄著姐姐這些年來大大小小的預言,有已經兌現的,也有因為提前預知而能改變的結局。
只是角落裡有寥寥幾筆,幾乎看不出來什麼。
我記得三十三年前,我就在姐姐身邊,看她閉著眼睛念念叨叨地寫了幾句,又匆匆擦掉。
我看到“水消逝”、“月光下”、“木淩亂”、“金未觸”、“火”、“土地上”、“神之名”。
擦掉的,就是火後面的字,口中念叨的內容,我沒聽清楚。
最後全擦掉了。
而且這些字是什麼意思,姐姐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可我不想瞞著琊柏,所以讓他來問姐姐;琊柏只是說,這仿佛是個契機,神會把五行的力量收回去。
等有機會,他會好好問問神的。
我昂著頭,有些不甘心地問:“姐姐,我是不是一直都讓你很擔心。未來的事你也不告訴我,小時候的事你也不讓我想起來,就連……”
我沒有問下去。
就好像,預言中的“火”發生了什麼,我也沒有得到過答案。
姐姐不願意說,總有她的道理。
總是不會傷害我的。
姐姐像母親一樣,據說從那些我記不得的童年開始,照顧我長大,她不想我問,我就不問了。
在我心裡,我從來都不是沒有母親的孩子。
姐姐的動作停滯片刻,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卻也沒有說出口。
心口突然出現一股從未有過的壓力,重的幾乎要碾碎我的心臟。
發生了什麼?
是我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還是琊柏,需要用到這樣強大的力量?
我尖叫起來,姐姐丟開血袋,卻沒有來扶我。
心火拼命掙扎,想要把我的心臟支撐成原本的形狀,壓迫感卻越來越重,幾乎每一絲火星都會被掐滅。
我痛得從木階上摔滾到地面,趴著吐出一口血,頭都抬不起來。
姐姐消失在眼前。
幾分鐘後,瑟芬妮的歌聲在整個樹屋中溫婉流轉。
我終於能夠抬起頭,看到姐姐手心有一枚晶藍色的魚鱗片,絲絲水樣光韻圍著鱗片動盪不安。
我心頭的壓力卸了下去,瑟芬妮的歌聲還在繼續。
姐姐扶起我,幫我擦乾嘴角的血跡。
我靠在姐姐肩膀上,話都說不完整。
還好,不是琊柏有事。
瑟芬妮的歌聲,總能治癒我一切傷痕,姐姐當初尋覓幾近十萬年,才在海域世界的深處找到這個她相信能帶給我希望的聲音。
我感謝生命裡遇到的每一個生物,最感謝的,還是啟發我去思考想要什麼樣生活的美人魚,和帶著我一起尋覓這種生活的妖精。
我喜歡現在的生活,不想讓心口這一團火毀了我所擁有的一切。
姐姐的午餐倒落在桌面上,把整個桌子都浸透了,我充滿歉意。
她沒有去管桌子,安撫著把我扶坐回木階上;我靠著姐姐休息,還小睡一會,直到太陽都落下山去。
(《薦語神性之國度》 連載中)
白鹿青涯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