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裡的死寂被手機忙音打破。
布辛緩緩放下電話,母親那句看似粗暴的怒吼,此刻聽來卻像是最急切的警報。他看了一眼腳邊姿態慵懶卻眼神警惕的貓老大,又低頭看了看懷中因深度睡眠而對外界一無所知的敲音猴。
不能再待在外面了。
「走。」布辛對貓老大低聲道,不再猶豫,抱著敲音猴,快步向家的方向走去。貓老大無聲地跟上,如同一個灰色的幽靈,穿梭於陰影之中,豎起的耳朵和不時掃視四周的眼神表明它正處於高度戒備狀態。
這一路,布辛的精神緊繃到了極點。 【基礎洞察】被催谷到極限,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讓他心跳加速。那隻叉字蝠和風衣男帶來的壓迫感,遠非黃毛之流可比。他們為何盯上敲音猴?是因為【破障音擊】那超越常規的力量?還是與母親過去的「尖石」身分有關?
貓咪老大的存在暫時提供了安全感,但也預示著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母親顯然知道些什麼,而且情況可能比她表現出來的更嚴重。
終於,那棟熟悉的、略顯破舊的矮樓出現在眼前。家裡的燈亮著,在這凌晨的黑暗中格外醒目。
布辛深吸一口氣,推開虛掩的房門。
客廳裡,父親阿豪不在,大概還在外面忙活。只有母親芬妮一人。
她背對著門口,站在窗邊,望著外面沉沉的夜色,指間夾著一根燃燒的香煙,煙灰積了很長一截,幾乎要掉落。聽到開門聲,她沒有立刻回頭。
貓老大悄無聲息地溜進屋,跳上沙發,蜷縮起來,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空氣凝滯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布辛輕輕將熟睡的敲音猴放在鋪著軟墊的椅子上,然後直起身,看著母親的背影。
芬妮終於動了。她將煙頭狠狠摁滅在窗台的易拉罐裡,轉過身來。
沒有預想中的狂風暴雨般的責罵。她的臉色是一種壓抑到極致的平靜,但那雙眼睛裡翻滾著的,是布辛從未見過的複雜情緒——滔天的怒火、深切的擔憂、無法掩飾的後怕,以及一種……近乎絕望的疲憊。
「長本事了。」她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地下競速?斷魂橋?嗯?還差點讓人把你這寶貝猴子給擄了去?”
她一步一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布辛的心尖上。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能打?很了不起?帶著隻猴子就敢什麼龍潭虎穴都往裡闖?!」她的聲音逐漸拔高,壓抑的怒火開始洩露,“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你知不知道盯著那裡的都是些什麼人?!你知不知道我放心不下你才讓哈基米跟著你,你知不知道”……”
她的話戛然而止,胸口劇烈起伏,似乎說不下去了,只是用那雙通紅的眼睛死死瞪著布辛。
布辛沒有迴避她的目光,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媽,那隻叉字蝠,還有那個人,是誰?他們為什麼針對敲音猴?”
芬妮像是被針刺了一下,眼神猛地閃爍,厲聲道:“不該問的別問!把你那猴子看好!以後不准再參加那種北七比賽!不准再出風頭!聽到沒有!”
又是這樣!又是把他排除在外!用強硬的態度掩蓋真相!
布辛心底一股倔強猛地衝了上來。他受夠了這種被蒙在鼓裡、被動承受危險的感覺!
「是因為你嗎?媽?」他向前一步,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是因為你過去的代號‘尖石’?還是因為那隻分裂的鬃岩狼人?那些人,是衝著你來的,對嗎?而敲音猴的力量,被他們注意到了,是不是?”
芬妮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嘴唇微微顫抖,像是被兒子的話狠狠擊中了要害。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眼神慌亂地避開。
「你……你胡說什麼!什麼尖石!我不知道!」她試圖用更大的聲音掩蓋心虛,但顫抖的尾音出賣了她。
「我聽到了!那天在巷子裡,你和那個男人說的話!」布辛步步緊逼,將這些日子壓在心頭的疑團和恐懼盡數傾吐出來,「『鬃岩狼人』、『風暴』、『他們在找』!還有今晚!那隻貓老大根本不是偶然出現!你一直知道有危險!你一直瞞著我!」
「夠了!」芬妮猛地尖叫起來,像是被逼到絕境的母獸,抬手似乎想打布辛,但手舉到半空,卻又無力地垂下。
眼淚毫無預警地從她紅通通的眼眶滾落下來。
她猛地轉過身,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壓抑的、破碎的嗚咽聲在寂靜的客廳裡顯得格外清晰。
布辛愣住了。他從未見過母親哭。無論多遠,多累,她永遠是那副潑辣強悍的樣子。
母親的眼淚,比任何責罵都更具衝擊力,瞬間澆熄了他心頭那股質問的火焰,只剩下無措和冰冷的事實——他猜對了。危險真的源自於母親的過去,並且,已經蔓延到了他和敲音猴身上。
過了好一會兒,芬妮才勉強止住哭泣,用袖子胡亂擦了把臉,轉過身,眼睛紅腫,但眼神裡多了幾分認命般的疲憊和一絲決絕。
“沒錯……”她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是因為我。”
「以前……惹了些不該惹的人,沾了些甩不掉的東西。」她說的很含糊,似乎不願提及具體細節,「那隻鬃岩狼人……也是因為那件事才……我以為躲了這麼多年,換了地方,就能安穩穩過日子,跟你老爸把你拉扯大……」
她看向椅子上熟睡的敲音猴,眼神痛苦:“沒想到……還是被注意到了…… 是你和猴子在競速場上弄出的動靜太大,那種力量……不屬於底層該有的東西,引起了他們的興趣……”
她深吸一口氣,看著布辛,眼神裡充滿了近乎哀求的神色:“阿辛,算媽求你了,別再摻和這些事了,行嗎?安安分分的,離那些比賽遠一點,離那些危險的人遠一點!媽不能再失去你了……”
布辛看著母親從未有過的脆弱和哀求,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攥住,呼吸困難。
他明白了。所有的強硬、潑辣、隱瞞,都只是母親保護這個家、保護他的方式。
但…
躲起來,真的能安全嗎?
那些人都已經找到門口了!甚至直接對敲音猴下手了!
沉默在母子間蔓延。
就在這時,布辛口袋裡的鳳梨手機突然瘋狂震動!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布辛和芬妮同時一愣。
布辛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下了接聽鍵,並打開了免持。
電話那頭,傳來暴龍哥焦急萬分、甚至帶著恐懼的聲音:
「布辛?!小子!你他媽在哪裡?!趕緊跑!離開這座城市!越快越好!」
「怎麼了?暴龍哥?」布辛心頭一緊。
「黑狗幫那幫雜碎!他們不知道發了什麼瘋,也不講規矩了!他們……他們好像請了外援!好幾個厲害得不像話的生面孔!正在到處找你!說要把你和那隻猴子……嘶……”
電話突然傳來一聲悶響和暴龍哥的痛哼,接著是東西被打砸的混亂聲響和一個冰冷陌生的聲音:
「餵?布辛是吧?你朋友不太懂事。給你一個小時,帶著你的敲音猴,到西郊廢棄淨化廠來。否則,給你收屍的就只能是下水道裡的超音蝠了。”
咔噠。
電話被掛斷,只剩忙音。
客廳裡,死一般的寂靜。
芬妮的臉色慘白如紙,身體搖搖欲墜。
布辛握著手機,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
黑狗幫的報復,比他想像的來得更快,更狠!而且,似乎和剛才襲擊他的風衣男不是一伙的?還是…
危機如同層層巨浪,不容喘息地接連拍來!
根本沒有時間悲傷、猶豫或躲藏!
布辛緩緩抬起頭,看向母親,眼神中的無措和驚慌失措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破釜沉舟的堅定。
他走到椅子邊,輕輕拿起那根纏滿細繩、遍布裂痕的小木棍,緊緊握在手中。
然後,他看向臉色蒼白的母親,聲音平靜卻不容置疑:
“媽,你那些‘甩不掉’的東西……”
“恐怕,已經找上門了。”
“這一次,我們躲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