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好個哲學一家親》第二章(另一版)
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臨近下午時分,沐雍熙便開車載他們到機場,三人又擁抱她,跟他們告別後,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送別後,開車回到馥大的東西樓。坐在後面的沙發上,想著瓊林在離開前,幫他滾背舒筋,邊滾邊說父母親在去年回來定居的事,還說苑家明年從美國舉家遷回來的事。至於,原因是不喜歡當朝總統,也不喜歡當下的環境氛圍,雖然回來勢必要受到更嚴格的法律管束,比如房屋稅、地產稅、證券交易等花銷如流水。但政府起碼按規矩來,不至於把整個家產及家業等產業全抄了,頂多當是花錢消災!*
這時,手機亮起來顯示,是媽媽打來的:
「你的朋友都離開了?」
「嗯,剛送到機場了。」
「你甚麼時候開學?」
「半個月後的第一天。」
「今天想吃家裡飯嗎?爸爸來給你做飯吃。」
聽到這句話,就知道他們已在附近了,就說好。沒一會,就聽到敲門聲,一開門就看到爸媽(陸貞穆和沐芳若)站在門外,手上提著三袋看似剛購買的菜餚。
他們上來後,爸爸洗手、洗菜開始切菜煮飯,媽媽坐在沙發前看電視。聽著抽油煙機的聲音,聞著一陣陣菜香,頓時肚子都餓了,還是能聽到電視與爸媽的交談。因為是電磁爐,肯定不如傳統瓦斯爐好燒菜!但也沒聽爸爸的嫌棄或抱怨,只有認真做菜的樣子。
「這電視可以看線上看跟yt訪談嗎?」
聽到媽媽這麼說後,隨口答:「嗯,現在就在看網路訪談,很有趣,講的內容各異都不一樣。」
「這講文革的真實經歷挺不錯,你還看了講中國醫療的,這也挺好的。」
只聽媽媽邊看瀏覽紀錄邊說,又聽她問,想不想知道爸爸的事?還說新法家政府特別厭惡共產政府把全人民奴役化、當層層剝削的踩腳石、收割韭菜等一系列政治措施,文人總統程明夷說:「政治制度與政策,能形塑人民」,還是有一些道理的。但這話講得客氣了,不客氣地講是扭曲人性,扭曲人之為人的可能性,全然發展層層的「惡」性,互相吃乾抹淨,一滴不留。
這時,傳來爸爸的喊聲:「先吃飯,吃完再聊天。」
「那就來看電視,看你想看甚麼。」
聽到媽媽如此說來,先去擺了碗筷,又坐在媽媽旁邊,看她播放剛看的訪談。看了不知道多久,就聽到爸爸喊:「你倆一起來吃了!」
媽媽把電視關了,我們就移步到桌上吃飯,依舊是四菜一湯,其中一道肉的組合。
沐雍熙細看那三道家常菜:油煎豆腐、一道炒花椰、一道涼筍,湯是豆腐鮮魚湯。
各自喝了一碗湯,才端碗吃飯,這是沐家的傳統之一;另一點是長輩或年長的人,先動筷子,後輩包含晚輩、小輩才能接著動筷吃飯。不過,這點在過年佳節才要遵守,平日裡即便沐雍熙不小心先動筷子,陸貞穆與沐芳若、沐芳猷與李熙明,以及沐芳宜與苑澄遠也不會說甚麼,畢竟是自家人,但在其他宗親場合,可得講究了!但沐雍熙在喝完湯時,還是等爸媽都下筷了,自己才接著動筷。
*
飯後,在車子外邊,上面的遮雨棚已放好了,還噴了防蚊液,才搬了兩張椅子跟一張摺疊小圓桌,拿了一個裝袋子的小桶子及菸灰缸放在桌上;沐雍熙跟媽媽坐在圓桌的左右兩旁,開始抽雪茄,頓時雲霧繚繞!
沐芳若:「其實二姊跟你說的,可以用一句話:『原生家庭與我們的一生息息相關,包含婚嫁與交友』就講完了。但我們連著幾天細究而來,想必你能慢慢體悟出來,不然也不會有家庭創傷這個專有名詞的出現。」
沐雍熙在一旁甚麼也沒說,只是一吸一吐的抽菸。
沐芳若見她甚麼也不說,繼續說,若二姊與我只用一句就講完了,跟讀書、念哲學僅僅一眼就通的學生沒什麼不同。正因為連續幾天,不帶情緒的細究,才能掘出層層的不同和其中一破、二破、三破、四破、五破,乃至多破循環的關鍵;知道既像是甚麼地方,又明白是哪裡不像,這也是我們跟小九的異同之處。其實,九姨太、外婆曹華萱跟小九沐芳蘭是一脈相承的人,不只是脾氣暴烈,控制慾極強與澈底的功利主義,那麼簡單就能概括的;這三點只能說是他們最大化,亦最常展現的面向,也最常被看見的面向而已!細究來說:很容易不耐煩的講話、你問甚麼或說甚麼,他就齜牙咧嘴並連吼帶罵的回應,開口閉口都是指責或謾罵、不許別人講他或罵他,但自己卻能指著他人大罵特罵或大貶特貶、一出事或一被講,就不耐煩並指責他人、甚麼都是別人的錯,自己一點錯也沒有、不許別人看想看的節目,不從就說:「這跟你有甚麼關係!」或是「你先管好自己,看這幹嘛!」再不就是對著你看的節目,一直齜牙咧嘴並連吼帶罵的貶斥,吵嚷到你乾脆不看了,然後再高高興興看他想看的。明明是有問題或很噁心,乃至情緒高亢的節目,他就看得十分高興,還不讓人講幾句,不然就齜牙咧嘴,並連吼帶罵的回擊!若有不順心或做錯的小地方,就嫌棄連連或不耐煩的碎念個沒完沒了,再不就齜牙咧嘴並連吼帶罵的貶斥不已!最後一點,甚麼都要聽他的,一反駁或提出修正,同樣齜牙咧嘴並連吼帶罵的貶斥或謾罵不已。
這和「一昧貶斥、不時限制你應當如何,並不斷提出你應該做甚麼,等你照做或因此養廢了,再說你沒能力又如何如何或東嫌西嫌,永遠不滿意」是類似的邏輯。這點也是九姨太、外婆曹華萱和小九一脈最大化的面向。在這樣的家裡長大,父親又明知一切,卻袖手旁觀、不聞不問,甚至當幫兇或縱容一切,即便孩子不瘋癲,人格也很難修復,幾乎澈底毀了!
沐雍熙忽然開口:「我以為你是要說爸爸的事,跟以前在這裡讀書的事。」
沐芳若就說陸家的爺爺、奶奶和媽媽也是這樣的人,往細究來說,會比較好理解,並說二姊以前不知道陸貞穆的原名,也不知道關於他的很多事,僅在盛姨的讀書會上見過很多次。至於,在這裡讀書的青春回憶,真的得等下回分曉了!
隨即說,為了方便你聽清楚、不混亂,就按爸爸的名字跟他的輩分來說明:陸貞穆在一九五一年出生於農村,祖母只有國小畢業,媽媽跟祖父只有國中畢業,爸爸是高中畢業,算是家中文化比較高的。陸媽媽連生了四個都是女兒,不到一歲的時候,全被賣掉了。好不容易生了第五胎是個男孩,本來高興不已,淚流滿面,取名陸昇;後來發現有跛腳的時候,整個就嫌棄到不行,也改名叫陸五,用這個名字報了戶口。陸奶奶和媽媽,對陸五不是打就是罵,再不就嫌棄連連、貶斥不已——就像剛說的那一連串的樣子。陸媽媽在往後幾年,連生三女兩男,女生照樣賣掉,男生留下,但其中一個夭折了。因此,非常寵愛最小的兒子,取名陸川,經常對大兒子陸五如傭人般使喚,做不好或有不順心的時候,就一頓罵或一頓打。
沐雍熙邊聽邊面露似疑惑又似嫌惡的表情,好像在說:「這兄弟倆的名字也太俗氣、太難聽了吧!」
沐芳若邊抽菸邊說,當初外婆要給小九命名、小九要給你們命名時,堂姑蕭卓希一聽,不只快暈倒了,而是很氣又很嫌惡地說:「你們也是有念書的,一個念貴族學校,另一個大學畢業;怎麼都取這種沒有水準,也沒有文化的名,簡直太難聽、太俗氣了!」接續又說:「那時候沒有讀甚麼書,或是只有錢,卻將讀書當工具意義的都不怎麼會取名,只差異在是否俗氣、是否難聽而已。」但我只是靜靜地聽著,不站邊,只有二姊去安撫堂姑。
捻熄菸屁股,丟到小桶子裡,重新點燃一支雪茄,繼續說,陸五因為名字音似「落伍」,在學校經常遭受欺負,上了國中天天挨打、遭受冷嘲熱諷是家常便飯;好在他天生很聰明,在課業學習上學得比同齡人或高一年級的人快一些,這也成了他唯一驕傲的事。後來,他為了改掉音似「落伍」的本名,不願意再受欺負,就翻了很多書籍、很多辭典,終於找到一個好聽又有文化寓意的好名字:「貞穆」,意思是淳正嚴肅。除了改名,他還自取表字貞猷,意思是堅貞守正之道;又字貞遠,意思是清高淡遠,亦謂遠于榮利。
「我以前的確挺差勁的!」爸爸戴著口罩,突然坐在一旁說道,我驚訝地看了他又看了媽媽,只見她一臉幸福地模樣,笑說:「以前的你,確實很令人討厭,又自負、自傲。」
聽聞,便說陸家與曹家的內部環境好像呀!幾乎一樣,只是一個家裡很窮,另一個家裡很有錢,能供小孩念非常好又非常貴的學校。
沐芳若若有所思,沒聽清毛丫在說甚麼,喃喃地說改名陸貞穆,自取字貞猷又字貞遠,自取別號貞夫先生………忽然開始回想一些事。
看著媽媽回憶的模樣,就問:「貞夫是甚麼意思呀?」只聽爸爸說:「『貞夫』在陶潛的詩裡,意思是志節堅定、操守方正的人。但在《魏書‧列女傳》中,則有妻死不再娶之男子的意思。」
沐芳若邊想邊當機中,陸貞穆見狀,輕握著她的手,接續解釋曹家和陸家像二姊說的,但芳烈說的更貼切:「不論甚麼階層,只要是人組成的,亦不論工具還是內在價值的多寡,只要有人之性情,那一切是差不多的!差在內在層次的高低,其餘沒有太多差異,因為誰也不是知行合一的王陽明。」簡單說,僅論思維與言行和人之性,不因社會的階級,而有多少的差異,只是內在修養與層次的高低有別而已。
聽了爸爸如是說,忽然想起母親(沐芳宜)好像說過:「即便有很高的社會地位與很高的學識及修養,也不一定是好相處的人;很可能是非常難搞,天生長了一張又臭又髒的嘴,滿嘴都是功利、『門縫裡看人』的賤話。」
沒一會,又聽爸爸接話道,那時為了改掉那個俗氣又很難聽的舊名,十四歲從家裡偷了改名需要的東西,自己跑去戶政機關改了。但還是沒有因此迎來人生的春天,在學校依舊天天挨打挨揍,跑不快也跑不了,只得用智巧來活命。
沐芳若聽他幫自己接話,就安心地在旁邊聽,心裡十分高興,要一直講述,實在太耗心神了!可聽他講述的版本,又補述你當初是跟我說:「從此在學校裡橫著走!」跟毛丫講的不太一樣,你回憶的時候,可高興了,完全沒有這版的平舖直述。
陸貞穆聽了,不好意思地笑了,只見毛丫那有幾分驚訝的神情,並問:「然後呢?」他瞥了沐芳若一眼,只見她面露有些無聊又有些疲倦的樣,就咳咳兩聲,接著說,那時,懂得用智巧來活命後,曾用計連續策反校霸三次,使之跪地求饒。因此,那校霸在學校遠遠一看到我一拐一拐地走來,趕忙跑開了!隨即說,在那個年代,認真讀書可以改命,跟現在有一點是一樣的,將讀書視做工具意義:增加薪水或個人見識,或改變自我的起點。這沒有對與錯或好跟壞,但僅憑這一點,或許還是太淺薄了!
沐雍熙聽了,立即皺眉問:「聽不懂。」
陸貞穆沒有因為這一問而生氣,仍舊溫和地輕聲道:「因為我還沒說完。」接續說,若學校的讀書,是內部的環境;社會的環境,包含經濟環境,就是外部的環境。這兩軌能相互影響,有時相互牽制的;有時外部強大到能改變內部;有時內部會形成一個封閉的內循環。至於這兩軌是否能併齊一道而行,倒很難說!
那時候是一九五六到六七年之間,當時讀的中學跟高中,因為是鄉下,整體的社會環境,包含經濟方面,比較沒有大城市那般,變化快速、流動快速;給人的感覺,整體的氛圍是有幾分緩慢,慢到僵固的,彷彿停在某一個時空裡,變化很慢。因此,人的思維、觀念與資訊的接收,就沒有大城市又多又快,也比較慢收到最新的資訊。那年代想要靠念書來改命或躍升階級,仍是可行,也比現在容易一些,但還要看家裡的經濟環境是否能負擔。
沐芳若接續說,因此,這年代想完全靠讀書改變階級,沒有以前容易,即便是新法家政府上台,提出「專才專任」、「識才任才」、「育人以任人」、「任能以育人」、「識能以育才或育人」、「識任以留才或留人」和「識任以留人,留人以定人。」一系列的改革主張;也難破「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觀念,尤其是極度功利的觀念,和城鄉經濟與教育環境的落差最難改。
沐芳若和沐雍熙同時將菸屁股捻熄在菸灰缸,又俐落地各點了一支雪茄,陸貞穆見狀,雖然戴著口罩,仍提醒她們少抽菸,若只是想放鬆,他可以改泡沒有咖啡因的花茶。
母女倆互看了一眼,趕忙把雪茄捻熄了,紛紛答好!等陸貞穆走進去後,沐芳若又跟沐雍熙繼續說,很多人對「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話的解讀,十有七八都是很表面的,這不是在講對錯或好壞,而是說很多人忽視、無法看見社會環境深層變動的原因。若緊跟外在的環境跑,那也不一定是好的,可校園內在的環境又有很多侷限,這也是難見的深層因素。所以,如何雙軌而行,相互調適並改變是非常難的!
再說回爸爸的事,他的時代可以靠讀書走出去見世面,因此改變原生家庭塑造的性格與命運,可以不用務農、不用外出打工,成為家裡第一個念大學的人。原本是很不容易的事,不僅是因為單靠讀書就可以改命、改階級,而是有機會可以跑得遠遠的。他曾跟我說,第一次遠走天涯的感覺,認為除了跑向城市,還能再跑向大洋彼岸——在美國或歐洲任何一個國家定居,從此離烏煙瘴氣的家老遠,不用回家面對把他當傭人的家人;因為只要一見面就得交錢,沒錢或不交錢,就會遭到一頓打罵和驅趕,認為自己只是家人的搖錢樹!
沐芳若頓了頓說,所以,盛姨才會說:「自私與自利,是最大化的人性」,這是否表示他痛恨功利主義?倒也不盡然,就如孟子講利與義之間的哲理,盛姨是同意的。但這段話,從表面來解析,應該是說:「人最常發揚、廣闊自私與自利的面向,幾乎是直覺並線性地往功利的方向而去。」除此之外,還有另一段:「當自私和自利是最大化的人性,乃至整個制度和環境疊壓的極大化後,那是可嘆而可悲的荒誕。」這兩段話可以上下看,也可以左右看,或單獨各一段來看,解析起來會很不一樣。不過,這得你慢慢體悟了,我先解析第一段,剩下的,你得自己來。
沐雍熙聽了,又驚訝又難過地說:「盛姨的話,那麼難解析,不是四個字就是兩三句話,再不就像這兩段,沒有脈絡,根本解析不了!」
沐芳若不以為意地說,你以為當年我們十七歲到二十一歲的時候,聽到這些就能解析嗎?那時,都快被一堆又難又艱澀的理論跟概念,搞得暈頭轉向了;再聽這些,雖然沒有很艱澀,但也讀不懂,更無法解析。一直到多年後再體悟,才漸漸知道盛姨當時到底在講甚麼,有時她只是望著窗外,隨口感嘆兩三句;我們都沒能聽懂,直到很多年後,才明白是甚麼意思。
「茶來了。」陸貞穆端著三碗茶和一個茶壺,將托盤放在小桌上,才坐下問:「你們聊到哪了?」
沐芳若看著茶碗裡的兩顆冰塊,感謝地微笑——他知道她們講話容易口渴會馬上喝水,就特別加了冰塊降溫,以免燙到。坐到他的旁邊,頭靠在肩上,甜甜地笑說:「你比剛認識到交往前的時候,還要好多了!」說完,又吻了一下。
沐雍熙看著爸媽親吻,拿著茶碗默默轉到一邊,既不想看他們互相親吻,也不想當電燈泡,實在尷尬!小時候就看過他們這樣親吻,每次吻都不知道可以吻多久。有時不想當電燈泡,自己跑去玩了,玩到忽然想起睡覺的時間;再回來時,已經十點多了,他們還在親親!就只能邊「噁」邊做鬼臉,接續一溜菸就跑去刷牙睡覺。
「毛毛,我們約會結束了。」
背對著聽到這句話,依舊沒轉身,別過頭說:「你們可以繼續親,我無所謂。」
兩人互看了一眼,不由想起每次吻很久,後來發現毛毛自己睡了,就回到裝了隔音的主臥,忘我的燃燒!每到隔天,毛毛起床時,都沒講甚麼,只是道了早安。
陸貞穆親吻了妻子的臉,接著看著毛毛的背影說:「我們有話跟你說,想把它講完,也保證不會一直親吻。」
沐芳若看那一動也不動的背影,也說:「只會親一下就好,聽我們講完嘛!」
沐雍熙慢慢轉身,坐躺在椅子上,又將茶碗放在桌上,倒了新茶。
陸貞穆繼續說,那時已經考上大學了,但家裡不同意,希望我高中畢業,就留在家務農,或去打工賺錢;換言之,他們不供學費。那時候,為了讓他們答應,就說:「大學畢業薪水比較多,你們想要錢,就得供我讀完大學。」但人都是急功近利的,他們認為出去打工賺錢比較快,若是等大學畢業,還不知道能不能拿回等價值的錢。眼見這招不行,加上報到有時限,心裡一橫,就決定改喝農藥企圖自殺,好在被鄰居及時發現,趕忙阻止,才沒真的喝下去。後來,是爺爺開口讓我每個月有多少,就寄多少回來,不能不寄,這事才算拍板!趕緊收拾行囊,趕去城裡的大學報到入住,實現改命的第一步。即使能靠讀書改命,但家裡不放行、不給路費,也沒戲唱了;再者,各項能力都還沒發展的時候,還是得靠家裡供給。
當時,沒有人在邊上學邊打工,但為了能兼顧學業跟生活,以及逐步跟家裡斷掉,只能讓自己變得有經濟能力。這很難實現,因為學業跟工作都需要精力與時間,尤其外圓內方樓是推論、理論與概念居多,其次是討論;沒有像其他學科,要設計問卷、設定問卷答題的年齡層次等等,這麼細緻的過程。但光是反覆推想、反覆思索,也是需要精力與時間的,非常耗心神,不一定是很耗體力的事。當時,有好幾個獎學金都是幾千塊,甚至上萬的,雖然不多也不會太少,除了用成績去申請之外,為了多留一條生路,就去做清潔工或餐廳負責打掃的。希望多賺錢,擺脫家裡的供應與牽制——那時明白想要獨立,只有培養經濟的實力,不依靠家裡,就不會被斷供,也不必受牽制與脅迫。後來,做了兩年多,就改去應徵編輯,努力實踐經濟自立,以便有能力遠赴大洋彼岸,實現新人生的夢想。
陸貞穆拿起茶碗一飲而盡,然後倒茶,就坐在旁邊歇息。沐芳若就接話道,爸爸那時候唯一的驕傲、比較強的本錢,就是他比別人聰明、比別人學得快一些,能改用智巧、計謀去應對那些糟糕的人與事,包含在學校天天追著打他的霸凌者與校霸。但他在面對我的時候,這份驕傲不明顯,甚至能感覺他是謙卑的;可是對別人,尤其不如他聰明的人,就不是這樣了,經常很苛刻,甚至直接開罵,罵得不堪入耳。有一次,就把一位向他請益的學妹給罵哭了,哭得梨花帶雨的,他還不耐煩地嫌棄人家太愛哭、不聰明又如何如何。
當下,就心想:「你非常厭惡爸媽跟爺爺、奶奶那樣對你,可你也用這方式再對待學妹。」那時候,就認為他不是很好的人,雖然不會對我這樣,卻難保若成了家人,他是否能如往常。而且,對於那些不如他那麼聰明,或反應慢的人,可不是一個樣;因此,我認為當一段時間的朋友還是可以,若成了男女之情,我認為非常不可!
「你瞧爸爸那時多差勁,讓媽媽這樣說。不過她說得確實有道理,若我還是那樣,媽媽一定會在不久之後斷交,根本不用等我改變,努力去追她就澈底再見了。」隨即說,跟這樣的人在一起,本身就很危險;若成了家人,那無疑是地獄的開端。
沐雍熙邊笑邊看著爸爸拿著茶碗,表情時而流露無奈、傷感,有時要搖頭嘆息,十分無言的模樣;趕緊收笑,靜靜地點了點頭,繼續聽著:
沐芳若喝完茶,稍微休息後,繼續說,爸爸在高中的時候,有一次被幾個霸凌者圍攻追趕著打,好不容易脫身躲藏,就動腦想計策。最終成功反制霸凌的幾人,但弄傷其中一人的眼睛,送到醫院時,好在眼睛沒瞎,就視力變差而已。因為這件事,陸家的老爹拿了鋤頭跟鐮刀到處找想打死爸爸,給對方賠罪;好在他沒辦法跑,卻擅長躲藏,事發沒多久,就跑進山裡,躲了一個多月。這把他的爸爸跟爺爺氣得不行,連連詛咒他不論是餓死,還是摔死了都別通知——直接裹個草蓆,就地挖坑埋了,連墓碑和喪禮都不用了!話雖如此,村裡仍連續組隊進山搜尋,邊搜邊大喊:「陸五,你趕緊出來吧!這事都已經弄清楚了,你爹跟爺爺不會打死你的。」又有人大喊:「就算他們要打死你,我們也會阻止的,所以趕緊出來吧!」、「陸五,你家人真的不會打死你,只要你肯出來,村裡就給你辦個接風宴,好好吃一頓,趕緊出來吧!」
「那時,忘了是躲在樹洞還是樹上,但依稀聽到這些話,心想:『我才不是小孩子呢,哪有那麼好哄!』而且只要一出來,回到家裡一定被打死。不論躲藏,還是出去都是死路一條,不如留在山裡,還能保命。」
沐雍熙邊笑邊抹去眼角溢出的淚,然後把手中的茶碗放在桌上,免得一不小心就摔碎了!
陸貞穆輕輕撫著女兒的頭,又將面紙靠向她那邊,就和沐芳若深情對望,他把她手中的茶碗放在桌上,抱著就要吻下去時,忽聽沐雍熙說:「講完,你們再去別的地方開房。」兩人立即尷尬地放下,陸貞穆轉頭看著還在抹淚的毛丫,有幾分尷尬地說:「唉,情到深處,情不自禁嘛!」又低聲說:「別難過——」卻聽毛毛淡定地說:「這只是聽故事的正常情緒流露,不是傷心。」又輕撫著她的頭,不再追問,讓她靜一會。
沐芳若看了,既害臊也尷尬地笑說:「我們趕緊講完呵。」將茶碗一飲而盡。
陸貞穆給她添半碗新茶後,就跟毛毛一起繼續聽:那時候,爸爸已經改名了,但村裡還是認為陸五好記,也好叫喚,就一直延續。後來,在河邊洗漱時,被村里的老婦人跟年輕的孫子發現,三人偷偷通報,他才被圍攻並趁機敲暈,像山豬一樣五花大綁抬回村裡。下場如他先前所料,他的爸爸跟爺爺拚了老命,也要打死他,就地正法,頻頻被村民阻止!最後,只好將他趕出家門,後來是其中一家好心,讓他在菜園子中間的一間小屋暫住,並用旁邊的水井給菜園澆灌,實際就是管理菜地和澆菜。沒幾天,村裡真的給他辦了一個小宴席,擺了幾道好料,還有他愛吃的菜;可家裡人經過,看他吃得高興,滿臉不樂意、滿臉嫌惡地匆匆而過。過了大概一個多月,等家裡人都氣消了才回去,可全家依舊當他是空氣,不理不睬、不管也不顧。接續,將茶一飲而盡。
陸貞穆在一旁補充:「只有要做事,才會叫我,依舊喊原名。」接續說,那場接風的小宴席,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吃那麼好、吃得非常開心的時候,簡直比逢年過節,家裡給我吃的飯菜還要好!村裡人還記得我愛吃甚麼、不愛吃甚麼,但在家裡爸媽、爺爺跟奶奶,從沒給我吃過好料,也不知道我愛吃甚麼菜、不喜歡吃甚麼,只是傭人兼免費的農夫助理。此外,在別家菜園的那間小屋暫住的日子,是我做過最輕鬆、最舒心,也最開心的工作;只要幫忙看菜地、澆菜、防偷盜,不用施肥、不用除草,就沒其他事了。不僅耳根子清靜,還有自己暫時的棲居之所,工作既簡單又輕鬆;每天還有固定的飯可以吃,不用自己煮,這日子簡直比在家裡舒服!但畢竟是暫時的,不是長久之計,那時想說等到去大洋彼岸,有一塊自己的地,就能繼續過這樣的日子,誰也趕不走我,可以真正安頓下來。
沐雍熙聽了邊拭淚,邊擤鼻水,表情仍舊十分淡定,接續說:「這些過一會就好了。」
陸貞穆十分了然地輕撫著她的頭,就跟同樣了然的沐芳若,互相甚麼也沒說。不一會,就收拾東西一起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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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沐芳若問毛丫近日有甚麼疑惑嗎?沐雍熙想了想,就說母親引用盛姨的那句:『一個人的出生決定了他看世界的角度,但人生的經歷,使他能決定觀看的高低與寬窄。』這幾天思索認為不大對,那應該隱含了社會的背景與結構,如果是中華式的共產制,不一定能成立。」
沐芳若聽了,稍微思索了一下,接著說這段話,確實隱含了社會制度與結構性質,但在中華式共產制與民主制,這番話都不一定能成立。關鍵在政策的推行與導向,以及上位者如何主導內政的執行上。因此,若體制、政策的施行,導致結構的僵固,使階級固化無法流動;那麼,不論是中華式共產還是民主制,盛姨的那段話都無法成立。
沐雍熙聽罷,似懂非懂地思索著,沒法完全理解。
沐芳若也只是抱著她說:「想不通、還不大懂,就先別糾結,好好睡覺比較重要。
聽罷,跟媽媽一起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