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電腦螢幕的亮光照在我臉上,信箱跳出一封新郵件,標題短短幾個字:「來稿結果通知」。
我按下去。
「感謝來稿,很遺憾,未能採用。」
那幾個字像是一塊鋼板,重重砸在腦袋上。
冰箱嗡一聲開口:「喔,退稿啦?這算什麼新聞?你的人生早就跟垃圾郵件一樣,打開十封,九封都寫著『遺憾』。剩下一封還是詐騙信。」
我抿唇:「至少我還在寫啊。」
「寫?這種講法就跟『至少我還有呼吸』一樣。廢話,你不呼吸早就被房東清出去了。整篇看完,就一個字——難看。」
我喃喃自語:明明就是兩個字。
冰箱像是沒聽到,嘖了一聲:「你寄出去的稿件,比便利商店的發票還無聊。發票至少有人會對獎,你的稿子誰要看?」
我深吸一口氣,盯著螢幕:「你以為寫稿很容易嗎?」
冰箱繼續嘴砲:「是不容易啊!就跟我冷凍室結冰一樣。你費半天勁拿鏟子敲、還用熱水澆下去,以為找到什麼新方法,結果過幾天照樣又結回來。這也能叫突破?就像穿同一條內褲翻到反面,然後說『這是新的風格』,噁爛啦!」
我猛地轉頭盯著它,咬牙:「你再講一次試試看。」
冰箱:「哎呦,兇起來了喔?好啦,我換一個講法。你這篇,比昨天你掉在地上的指甲還沒有存在感。至少指甲還能讓我開門被卡到,提醒我你還活著。你的稿子?看完跟沒看一樣。」
我啞然,指尖微微發麻。
冰箱語氣忽然一沉,但還是嘴賤:「不過啦……我知道你拼了命在寫。要不是拼命,你怎麼可能每天半夜跟我對看?只是啊,你這拼命拼到最後,寫出來還是被退件。就像賽跑跑錯跑道,你拼到腿斷了,結果終點線在人家隔壁。」
我沉默了好久,終於擠出一句:「……那我該怎麼辦?」
冰箱冷哼:「怎麼辦?繼續寫啊。不然勒?你又沒有別的才華。要不乾脆開個工作室,專門替人收退稿信。客戶寄來一份退稿,你就幫他回一句:『別灰心啦,你至少比我老闆還好一點。』這才叫售後服務,懂不懂?」
我苦笑。
冰箱立刻追擊:「你笑屁啊?笑得跟剛拔完牙一樣僵硬。說真的,你現在的表情比昨天冰到裂掉的可樂瓶還難看。」
我壓下喉嚨的苦澀:「至少我沒有放棄。」
冰箱閃了一下電源燈:「放棄?你當然不能放棄!你的人生已經沒有退路啦,就跟卡進冷凍室後面的那袋冷凍水餃一樣,過期也沒人要動,留著只是佔空間。你說不定哪天真的紅了,標語還可以印:『堅持到最後,像冷凍水餃一樣長壽!』」
我被氣笑:「你很煩ㄟ。」
冰箱語氣突然一頓,像是想到了什麼:「但老實講啦,你比那些整天嘴上說要寫卻連鍵盤都沒碰的人,確實勇敢多了。至少你敢一直投,敢一次次看退稿信,敢被打臉還繼續站上去。這點,算你臉皮厚。」
我傻眼:「臉皮厚算是誇獎嗎?」
「不過臉皮厚不代表有料!廚餘桶也是料多實在,裡頭有鮑魚、魚翅、雞腿、牛排、湯汁油水一大鍋,味道像一碗特調酸辣湯。問題是——那能端上桌嗎?所以別自我感動,編輯要的只是能賣的稿,不是你半夜熬出來的心酸湯。」
我垂下肩膀,無力地說:「哎呦~你真的很碎念ㄟ。」
冰箱見狀,聲音又變得像在挖苦:「你看看你現在的臉色,跟我冷藏室裡發霉的檸檬差不多,一碰就爛。唉,作家當到這樣,也算另類成就啦!」
我忍不住笑出聲,那笑聲裡卻帶著哀傷。
冰箱敏銳地捕捉到,馬上補刀:「還笑?你現在的狀態就像凌晨一點穿著睡褲走紅毯,明明知道丟臉,還要硬撐個笑容。真的啦,你這人比綜藝咖還愛自虐。」
我手心冒汗,卻又被這荒謬感逗笑。
螢幕依舊亮著,退稿信還在。我伸手關掉頁面,房間只剩冰箱的嗡鳴聲。
冰箱最後悠悠地說:「別裝了,你明天還是會繼續寫。因為除了寫,你也沒別的本事。」
我靠在椅背上,喃喃自語:「好吧……明天再寫。」
冰箱嗡了一下,像是在回應。
夜,安靜得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