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晨,玉堂在半睡半醒間被一陣叫嚷聲吵醒:「五弟,五弟你在哪兒啊?」
「這是三哥、四哥,還有展大哥的聲音!」玉堂驚喜之餘也覺不解,怎麼兄長們全都來了嗎?玉堂站起身來大喊:「三哥,四哥,小弟在此啊!」
薛彩蝶也被驚醒了,她起身仰頭高喊著:「救命,救命啊!」原來蔣平、徐慶奉了包大人之命,前來襄助顏大人。文秀希望能到襄陽,待在丈夫身邊,眾位兄長體諒玉堂夫妻新婚,請求包大人恩准玉堂攜眷赴任。而月華則是不放心文秀一路奔波,央求丈夫一同護送著文秀前來襄陽。
夜裡眾人剛進府衙,就聽公孫先生說到玉堂上山巡視未歸。依著徐慶之意,就要立刻上山尋找五弟,但被蔣平制止;蔣平以為,眾人初到襄陽,對青石崗一無所知,若是深夜裡冒然上山找人,萬一驚動了城寨中人甚為不妥。蔣平相信憑著五弟的武功,不致會遇到什麼兇險之事!
次日一早,眾人趕緊上山尋找玉堂,總算兄長們識得玉堂沿途留下的記號,循著線索走到山洞附近,聽到玉堂的聲音,順利地將玉堂及彩蝶救了上來。大家見到彩蝶,心中不免狐疑,眾人細細打量著這個年輕姑娘,想不出來她與玉堂一齊跌落洞中的原因。
玉堂先拜見過兄長、展氏夫婦,最後他見到了朝思暮想的妻子,玉堂喜不自禁,握著文秀的手問道:「文秀,妳也來了?」
文秀為玉堂擔心了一整夜,如今看到丈夫完好無傷,自然也是高興,她微皺著眉、關切地問道:「你沒受傷吧?」
「我沒事,好得很!」許久未見妻子,玉堂細細打量著文秀,他感覺到文秀有些不一樣,但又說不出是哪裡變了。玉堂見到連福大叔也來了,他甚為不解:「福大叔跑來做什麼?」
文秀的手透著冷寒,玉堂心疼不已:「山上風大,現在又是清晨,妳怎麼穿得如此單薄?」玉堂想起自己的袍子還在薛彩蝶的身上,他柔聲對妻子說:「妳等會兒!」
玉堂走到彩蝶身邊,只簡單說了句:「脫下!」
彩蝶自從被救上來之後,這姓白的不但沒跟自己說過一句安慰的話,打從見到那容貌極美的少婦後,歡喜、牽手、關心,種種親暱的舉止讓彩蝶沒來由地怒上心頭。此時,玉堂又魯莽地只說「脫下」二字,彩蝶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皺眉問道:「什麼?」
玉堂不由分說,直接大剌剌地動手,硬是剝下彩蝶身上的袍子,之後一句話也不說、轉身走回文秀身邊,為妻子披上袍子,柔聲叨唸著:「快穿上,千萬別著涼了!」
彩蝶怒極,她走向玉堂,出手使勁將玉堂扳過身來,大聲喝問:「姓白的,她是誰?」
眾人都被這黃衫女子的無禮舉措給嚇住了,玉堂還沒來得及回話,站在文秀身邊的月華,心直口快的她忍不住回嘴:「這位是朝廷御前四品帶刀護衛,人稱錦毛鼠白玉堂,白護衛的妻子,白夫人。妳又是誰啊?」
彩蝶大吃一驚,她看著玉堂,顫聲問道:「你……是朝廷的命官,陷空島的錦毛鼠白玉堂?」見玉堂沒有否認,她又接著問:「你已經成親了?」
玉堂皺眉不解,他不知為何薛姑娘會有如此反應。
彩蝶怒極了,她大聲咆哮著:「你個混蛋,你為什麼不說你已經成親了?」
眾人聽見這麼明豔動人的小姑娘說話居然如此粗魯,大伙兒又是一驚,驚異的目光全都轉向了玉堂。
玉堂覺得有些難堪,他沉聲說道:「妳也沒問過我啊!更何況咱們比試武功,成不成親有什麼分別?難道妳知道我有老婆了,咱們就不用打了?」
彩蝶無言以對,這姓白的確實沒有必要說出自己成親之事,她心中氣苦:「原來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彩蝶原本盛氣凌人的姿態霎時間全都不見了,她語帶幽怨、低聲說道:「那麼昨晚在地洞裡,你又為何對我……對我那麼好?」
眾人一聽,眼光又全都看向玉堂,大家各自在心裡打了個大問號!
玉堂被眾人看得心中發窘,趕忙急著解釋:「薛姑娘,妳可別誤會啊!我不過看妳是個小姑娘,所以就借妳衣服穿、為妳止血療傷,又分了乾糧給妳吃。妳是姑娘家,我這麼照顧妳,也是人之常情,我沒對妳做什麼啊!」
聽了丈夫的解釋,文秀心下明白了,丈夫個性豪爽,為人不拘小節,他行事但問該不該為,卻不在乎旁人怎麼看、怎麼想,玉堂無心的體貼照顧觸動了小姑娘情竇初開的芳心!文秀看這薛姑娘年紀小,容貌又生得極美,對她已經多了幾分好感。文秀見姑娘氣得都快哭出來了,心有不忍,她便對彩蝶溫言說道:「薛姑娘,妳別生氣,若是我五哥做了什麼事讓妳誤會了,我替我五哥向妳賠罪,請妳原諒五哥的魯莽!」
彩蝶聽著文秀左一句五哥、右一句五哥叫得親熱,心裡更是覺得委屈、氣苦,她對著文秀怒吼道:「誰要妳在那兒裝好人?」那惡狠狠的模樣,像是隨時準備要揮拳揍人似地!
玉堂急忙擋在文秀身前,護住老婆,對著彩蝶怒聲喝道:「野丫頭,妳別不識好歹!」
月華也在一旁仗義執言:「是啊,白夫人好好地安慰妳,向妳賠不是,妳發什麼大小姐脾氣啊?」
此時彩蝶心中難受,她環顧眾人,從所有人的眼神看來,她感覺到大家都把她當成一個驕縱無禮、魯莽無知的野丫頭;而那白玉堂的妻子則恰好相反:溫柔婉約、楚楚動人。
「原來他喜歡的是這樣的女人!」彩蝶心裡認清了事實,面對白夫人,彩蝶覺得自慚形穢。
一夜相處的殷勤對待,讓彩蝶誤以為白玉堂對自己有好感,原來所有的關心體貼,都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感動。彩蝶不明就裡地喜歡上一個男人,而這男人對自己只是盡一個江湖豪傑應所為之的俠義本色!薛彩蝶生平從未受過這樣的屈辱,在城寨裡她可是被眾人捧在手心上的小公主。
彩蝶恨恨地瞪了玉堂一眼,怒聲丟了一句:「我恨死你了!」負氣轉身便走,她可沒臉再待下去。
望著薛彩蝶負氣而去的身影,眾人不禁面面相覷,大伙兒都將目光轉向玉堂。
玉堂被眾人看得十分不自在,他覺得有些狼狽,訥訥地對文秀忙解釋道:「老婆,昨晚在山洞裡,我跟她真的沒什麼!」
看見丈夫能夠平安無事,文秀懸了一夜的憂心總算能安定下來,其餘的事文秀都覺得不重要了,她體諒地笑道:「我明白,我相信你。」玉堂見到文秀溫暖的笑容,心下鬆了一口氣。
蔣平好心為五弟打圓場說道:「好啦好啦,已經找到五弟,沒事了!五弟,你折騰了一夜,昨晚一定沒吃東西,咱們大清早出來尋你,也都還沒吃呢!我們就先下山找間客棧,一邊吃一邊聊。咱們餓著不要緊,可不能餓壞了五弟妹啊!」眾人聽見蔣平的話,全都心領神會地笑了出來。
玉堂不解,回頭看了看文秀,只見文秀臉上泛起了紅霞,給了玉堂一個溫柔的笑容,玉堂見了直發楞。
徐慶拍了拍五弟的肩膀,雙手興奮地攬住玉堂、笑著說:「走走走,先去痛飲三大碗再說。」
玉堂眾人進了山下一家客棧,一進門就看見了薛彩蝶。
彩蝶叫了一壺酒、幾碟小菜,正在自斟自飲喝著悶酒。薛彩蝶見到白玉堂,僅是漠然瞪了一眼,隨即繼續低頭吃小菜、喝悶酒。
文秀望著玉堂,玉堂牽住文秀的手往裡走,鎮定說道:「別理她,我們吃我們的!」
福大叔忙著張羅眾人座位,為爺們點菜,他身為管家可不敢與家主同桌吃飯,只獨自一人在隔桌用膳。
下山途中,玉堂已經向眾位兄長說了昨日與薛彩蝶相遇比武、被薛彩蝶設計陷害跌落山洞的經過,同時玉堂也說了懷疑薛彩蝶是青石崗城寨中人、懷疑她的身份之事。此時又遇上薛彩蝶,眾人不好多說什麼,只能閒聊一些無關緊要之事。
正在此時,店小二上了一道清蒸魚,文秀聞到魚腥味,不由得皺起眉頭,側頭意欲作嘔。
玉堂關心妻子,柔聲問道:「文秀,妳哪裡不舒服嗎?」
文秀臉色微顯蒼白,搖頭笑道:「沒什麼,只是最近我很怕聞到魚腥味,聞到了腥味就會想吐!」
一旁的福大叔站起身來,笑著說道:「少夫人,老奴另外幫您叫一些清淡一點的菜吧。」
文秀急忙搖手說:「福大叔,不用麻煩了,我也飽了。」
玉堂有些驚訝,文秀根本沒吃什麼。玉堂仔細看著妻子,文秀面有病容,精神萎靡,幾個月不見,文秀的臉色竟是蒼白得令人擔心,玉堂心急問道:「妳怎麼了,吃這麼少?妳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眾人見玉堂的緊張模樣,不覺笑了出來,蔣四爺以過來人的口氣說道:「不要緊的,頭幾個月的時候都是這樣的,你四嫂那時候吐得可厲害了,吃什麼就吐什麼!」
玉堂聽了更是不解,他傻楞楞地應了聲:「啊?」
展昭忍不住揭開謎底,他笑著說道:「五弟,恭喜你了,你要準備當父親了。」
此時,把酒言歡的眾人都不曾留意到,隔了幾桌的薛彩蝶聽到「父親」二字時,身子微微輕顫了一下,臉上的神色又更黯淡了許多!
玉堂聽了展昭之言大吃一驚,他回頭緊盯著文秀,上下仔細打量著,文秀看起來確實是胖了些,肚子似乎有些隆起,但她穿著寬鬆,不細看還看不出來,玉堂興奮地連話都說不清楚了:「文秀,妳……妳真的……有身孕了?」
文秀蒼白的臉上一陣緋紅,她的笑靨中洋溢著幸福,點頭輕聲說道:「嗯!」
玉堂不知所措、傻愣愣地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啊?」
文秀笑得十分靦腆:「我……差不多快五個月了!」
玉堂大吃一驚,他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喊道:「五個月了?那……豈不是在我出門之前就有了?」
眾人一聽全都一陣哄然,蔣平笑得差點從凳子上跌下來,徐慶嘴裡的酒全噴到展昭身上,就連站在一旁的白福也是邊笑邊搖頭。
文秀輕嗔薄怒,她微皺著眉、冷眼瞪著玉堂,臉上又是一陣緋紅。
玉堂直覺得自己說了傻話,只是一時間又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見眾人笑話自己,臉上也是燥熱了起來。
月華首先忍不住發話:「白玉堂,你說的不是廢話嗎?這孩兒自然是……」事關夫妻閨房之事,月華臉皮薄說不出口,抿著嘴笑個不停。
「弟妹肚子裡的孩子是你播的種,自然是在你出門之前就懷上的啊!你這不是廢話嗎?」徐慶是魯莽之人,他可不懂得避諱,話說得既粗俗又直白。
玉堂終於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他漲紅了臉,忙著解釋:「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文秀,我是說,妳怎麼沒告訴我?」
文秀微微帶著歉意回答道:「那時候我也是剛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我身子一向都不好,我擔心我保不住……。你有皇命在身,我不想讓你跟著我瞎操心。」
玉堂想到妻子又是選擇有事放在心裡不說出來,他有些不悅:「所以,妳就自己一個人擱在心裡擔心?」
文秀一時語塞,不知該找什麼理由解釋:「我……!」
月華急忙為文秀打圓場:「總之如今一切都平安,對吧?」月華挽著文秀的手,笑說:「文秀,咱們可說好了,我要當孩兒的乾娘,妳可不許說不。」
文秀自然十分樂意:「月華,孩兒有妳這麼好的乾娘,那是他的福氣。」
聽到自己要為人父了,玉堂的心情極好,此時驕傲的玉堂逮到機會,出言調侃月華:「月華,何必搶著認乾兒子呢?自己趕緊生一個不就得了。」
月華雖是直爽性子,但說到生兒育女之事,這牽涉到夫妻間的隱私,月華的臉上也忍不住紅了起來,但她嘴上仍是十分要強:「我又沒說不生,只是時候未到罷啦!」
玉堂平時就愛與月華鬥嘴當消遣,他語帶嘲弄笑道:「呦!咱們的丁三小姐平日行事爽快、個性豪邁,沒想到居然也會臉紅啊?」
月華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忍不住回嘴說道:「白玉堂,你可別沒事找事,你老婆跟我這麼要好,她什麼事都會跟我說,你總會遇到有求於我的時候!」
玉堂感覺悻悻然,轉頭向月華丈夫抱怨著:「展大哥,你該管管你老婆了,別讓她教壞了我的老婆!」
月華忍不住反脣相譏:「文秀才該好好管住你呢,免得你到處拈花惹草!」玉堂聞言一愣,眾人忽地全都靜了下來。
不知為何,玉堂沒來由地轉頭望向薛彩蝶,眾人也隨著玉堂的目光轉了過去,無巧不巧地,彩蝶也正好望著玉堂。彩蝶看見眾人驚詫的眼神全都朝向自己,泛紅的臉不由得趕緊轉了回來。
玉堂有些尷尬,轉頭對著月華怒道:「丁月華,妳胡說八道些什麼啊?」
展昭見自己的妻子出言惹禍了,忍不住怪責道:「月華,玩笑歸玩笑,別說得太過火了!」月華伸了伸舌頭,不敢再多話。
文秀趕緊接話,充當和事佬:「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吧!你們倆也真是,見了面總是愛鬥嘴!」
場面變成如此,薛彩蝶再也待不下去了!她高聲喚了一句:「小二,結帳!」
店小二跑了過來,客氣說道:「姑娘,您的麵還沒來呢!」
彩蝶心情鬱悶,什麼也吃不下,冷冷說道:「不吃了,算帳吧!」
當下店小二算清楚飯錢,薛彩蝶取錢付帳。
正當此時,門外急匆匆地闖進一人,對著薛彩蝶大聲嚷著:「大小姐,原來妳在此,不好啦!」
彩蝶見到來人是娘親的得力助手李三,忙問道:「李三哥,怎麼了,何事如此慌張?」
李三立即向薛彩蝶稟報。
原來薛彩蝶的娘親正是青石崗的二當家石春花,彩蝶一夜未歸,薛二當家原本就有頭痛的痼疾,因為擔心女兒安危以致徹夜未眠,這會兒正是舊疾復發。二當家躺在床上頭痛欲裂,而平時城寨裡專門為二當家醫治的大夫,此時卻不在城寨中。彩蝶聽見娘親頭痛的老毛病又犯了,眼下又找不著醫治的大夫,急著像熱鍋上的螞蟻,只是此時彩蝶也不知該怎麼辦。
玉堂聽彩蝶說自己姓薛時,他就隱隱猜到,這位姑娘的身份只怕非比尋常,此時看來自己的猜測是對的。眼下薛二當家生病,若是文秀能夠醫好薛二當家的病,那麼就算不能招降了青石崗,至少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薛二當家總不好再幫著襄陽王,與朝廷為敵。
想到這,玉堂走向彩蝶,拱手作揖言道:「薛姑娘,我娘子是位大夫,她的醫術很高明,妳若是不嫌棄,可以請我娘子為令堂診治。」
彩蝶看向文秀,眼前這名少婦年紀比起自己大不了多少,看起來弱不禁風、一臉的病容,而且還是有孕在身。彩蝶心中不信這女子能有多大的能耐,她狐疑地看著文秀:「就憑妳?妳會給人治病?」
玉堂露出驕傲之色,哼聲說到:「我娘子醫術十分了得,就算稱不上女華陀,那也是相去不遠。薛姑娘,救人如救火,妳也不想耽誤了妳娘的病情吧?」
彩蝶心中凝思了一會兒,她想眼前也的確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大夫,更何況這又是白玉堂的主意,她決定讓這位白夫人試試:「好,就請白夫人幫忙,請您為我娘治病!」
於是,彩蝶便帶著玉堂眾人趕回城寨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