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姬萬秦頂著遮陽帽在拔雜草,擦了擦額前不存在的汗水,他繼續拿著大剪刀修剪雜草,嗯?不是拔嗎?不知道,就是看現世的人類園丁都要這樣做他才學的。
「院長~院長~」一個漂浮在空中的水母飛過來他身邊,有兩個黑豆似的眼,聲音軟綿綿的,「酒吞帶學生來辦公室找你。」
「啊?我很努力的在修剪學院的樹木耶!」他站起來,竟然是個外貌看起來不過二十歲的青年,一頭銀髮綁成髮髻,身穿墨綠色唐裝。「可是……酒吞說如果你不回辦公室,他就當作罷免成功要走了。」
「那可不行!」姬萬秦連忙摘下帽子扔開大剪刀,手忙腳亂地不知道從哪掏出一個假鬍子,他捏了一個法訣,面前凝出一面水鏡,開始認真貼鬍子,「喔,這個新買的真的沒有以前好用欸……唉唷,好痛!」
他忙碌了好一會兒,才把假鬍子黏好,重新拉好衣袖,擺出院長(老頭?)的架勢慢吞吞地走向辦公室,漂浮水母跟在他身後,他們進到了辦公室。
院長辦公室是圓形的,牆上有鏤空的石窗,陽光透過縫隙灑落進來。水晶般寬大的辦公桌上堆著一些紙卷跟書本,空中漂浮著幾隻零散的同款水母。
酒吞站在桌子前,無聊的戳其中一隻水母,那隻水母被彈到角落,又立刻飛回到他面前發出憤怒的嗡嗡聲,卻只是被輕輕地又彈了一次。
烏拉妮雅跟珍妮拘謹地站在門邊,烏拉妮雅還有打量辦公室的閒情逸致,珍妮已經蹲在地上戳那種吃垃圾灰塵的毛球了。
「吱呀——!」
門被推開來,頂著鬍子的老先生——姬萬秦——走進來,此刻他的臉上佈滿皺紋,彷彿一個百歲老人,彎著眉眼提著一個皮箱,身邊還跟著一隻小水母,「稀客呀,酒吞,你有什麼事呀?」
「學生要罷免我,我同意了。」
「唉呀唉呀,那可……咳咳,可不行呢,當初我們約定好了唷,是終身制。除非我自願解除協議才行。」他的聲音變得蒼老低沉,就如他的外表一般,姬萬秦將皮箱往旁邊一扔,幾隻水母湊過來接住皮箱,托著它到角落裡擺好。
酒吞將那張罷免單拿出來,像是捧著什麼聖旨般地唸道,「但現在學生抗議我上課喝酒不認真、實戰演練常常打傷學生,還常常騷擾……騷擾!我什麼時候騷擾了?」
「唉呀,酒吞,你要是騷擾學生的話,那性質就不一樣了。」姬萬秦用與此刻外貌完全不符的矯健身手將那張紙搶過來,「要是這樣的話,我恐怕必須吊扣你的『甲等通行令』喔。」
「我沒有騷擾學生!」酒吞抽著眼角,該死的,早知道他剛剛看得仔細一點就好了。
好不容易,烏拉妮雅找到機會插話,湊上前就說,「他騷擾了!他強行帶學生違反規定參加現世任務!那個學生是學院新生!她怎麼可能可以去現世!一定是酒吞強迫她的!」
「啊,是關於這件事。」將罷免單放到桌上,姬萬秦神色鎮定地坐下,雙手交叉置於胸前,「我倒是收到了地府的報告。」
烏拉妮雅雙眼一亮,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只聽他道,「這位學生表現十分良好,地府期望能讓她提前參加丙級考試,取得『通行令』後能加以協助他們的工作呢。」
在院長辦公室裡發生的一切雨萍可不知道,她只是老老實實地上完《善用力量堵住不服者》這堂課——姜秋夜的選修課,這堂課只有雨萍跟小高上,琳跟菲力克斯上別堂課——還在收拾作業的時候,忽然就被人掀翻了桌子。
紙張在空中散落,她的文具盒也摔在地上,茫然地抬頭就對上了一雙憤怒的紅眼。
「妳……」
「妳這個跟酒吞勾結的白豬頭!」
烏拉妮雅氣沖沖地說著,似乎嫌不夠亂,又想上手要抓她。
啊?豬頭?眉頭一皺,雖然一頭霧水卻不妨礙她動手反擊,雨萍手指一動,一道溫暖金色符文光帶自右手滑出,只是這一次,它不再是溫柔善意的。它直接捆住烏拉妮雅雙手手腕,甚至讓她發出淒厲的慘叫。
「啊!好痛、好痛啊!」
姜秋夜衝過來,喝斥她一聲,「雨萍!住手!妳想殺了她嗎?」
被雨萍連忙解開它,這才發現剛剛烏拉妮雅被符文纏繞的地方被燒得焦黑,再看著躺在地上哀號的少女不知所措,她沒有想要傷人,只是想制止她而已……
「雪哉過來!幫她冰敷一下!」他大吼著。
雪哉急忙上前,在烏拉妮雅焦黑的手腕覆蓋一層冰霜。
姜秋夜這才脫下外套將她裹住,一把抱起,「都讓開,我送她去醫務室。」
隨著他們離開,教室裡靜得嚇人。
雪哉跟琉璃都沒有說話,他們卻在雨萍往前走時像是約定好的往後退了幾步。
看著剛認識的新同學臉上的尷尬跟眼底的恐懼,雨萍垂下手,不再開口,只是緩緩地走出了教室。但小高依然像個影子跟著她。
「你不怕我嗎?」走到走廊上,她有些遲疑地問。
小高搖搖頭,沿路滴著水走到她身邊,「是她活該,她先動手的。」
望著那雙清透的眼,她轉開頭,不再開口。
不,但無論如何,我不該傷人。
她看著自己的右手,我不該傷人。
有人走過來了。
「雨萍。」是明安,他目光柔和,「妳介不介意跟我去趟院長辦公室呢?」
啊,要處分了嗎?
也是,她差點殺了同學。或許要被開除了,她會成為孤魂野鬼嗎?還是成為厲鬼被拖入地獄呢?
一隻寬厚的手落在她頭頂,那是熟悉得令人想哭的聲音,但他卻溫柔得不可思議,「別胡思亂想,妳沒有做錯……小鬼們也該學到教訓了。」
酒吞說,「他想問的是別的事情。」
將眼淚眨去,雨萍抬頭看他,酒吞臉色難看,大概是罷免失敗了,但他仍在她抬眼時扯了下嘴角,「把那該死的正道論忘了,妳現在是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