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月廳駐事-命罰(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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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善醒來的時候覺得臉頰刺痛萬分。儘管被鬼打這件事聽起來頗為離奇,但痠麻的神經和口腔混濁的血液都讓他昏死以前的記憶更加真實。他哀了好幾聲,連張口都覺得痛。好不容易勉強坐直然後嘗試移動,卻老是感到手腳不靈光,一個不小心,過大的動作還不小心把身旁雜物給撞倒。
阿善忍痛喬了喬下顎,還好下巴沒有被打歪。
他冷靜下來環顧四周。這六坪大的房間是太玟宮側殿一隅,平常堆著出陣頭用的道具以及一些不知從哪裡撿回來、要拿來幹什麼用的鍋碗瓢盆,甚至他屁股坐著的舊床都堆在這裡好些日子了。
不過也多虧了趙天師的「壞習慣」,從堆置大型廢棄物的電線杆下撿回來這張破床,此刻才不至於在這種狼狽的情況下還得窩在地板休息。阿善記得當時他還抱怨這間小廟所剩不多的空間已經堆滿了雜物,沒事幹嘛還撿垃圾回來。現在看起來這張床倒是派上了用場。阿善在床墊上用力坐了幾下,床架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灰塵隨著晃動從兩側撲簌簌落下。
「最起碼沒有被打死。」阿善在心中默想。也不知道護身咒是不是真的有效,還是女鬼特別手下留情。他真心希望是護身咒起了作用。倘若是那女鬼出手已經有所節制了,自己卻還受這麼嚴重的傷,那麼真不知道出全力會是什麼樣恐怖的光景,恐怕是足以把自己頭打飛的怪力了吧。
阿善走出雜物間,從側門走入大殿。大殿主祀的是臨水夫人和林九娘、李三娘,也就是俗稱的「三奶夫人」,除此之外便再無其他神明。這也不奇怪,畢竟多刻神像是要錢的,以太玟宮的經濟狀況根本養不起多的神明。儘管還有很多替代方案,但是這方面趙天師倒是很有自己的堅持,說是三尊便三尊。他朝神像拜了三拜,便低頭朝貢桌下找去。
果不其然,一付看起來奄奄一息的身軀就躺在桌下。那是趙天師,此刻蜷縮著身子不住發抖。
「啊你又發病了嗎?」阿善伸手勾住趙天師的手想把他撈出來,但趙天師神智有些不清,嘴裡還不斷重複唸唸有詞。他這個症狀也並非一日兩日了,從阿善認識趙天師後就不時會見到他發病。起初時還會震驚,至今卻也已經變得見怪不怪。
「⋯⋯符、符仔水⋯⋯幫我用來。我沒辦法走出壇外⋯⋯」趙天師雙眼勉強對焦,知道是阿善後像是得到救星,不斷催促阿善。他的脖子紅了一圈,胸口有些凹陷,恐怕肋骨是斷了幾根,在這種狀況下居然沒有去就醫,反而還想藉著符水治傷。阿善不禁皺起眉:這不管怎麼說都太超過了。
「師傅我說你啊,還是趕快去看醫生吧。這次傷得實在太嚴重了,不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幹⋯⋯屁話一堆!我叫你拿符水來⋯⋯」趙天師的聲音越來越細,阿善不得不從,倘若不先解決趙天師的要求,脾氣硬如牛的他肯定和自己沒完沒了,更別說去醫院了。他起身在供桌上捏起指訣,沾一張黃符,誦唸淨心神咒後將符紙捲起,接著在供桌前的蠟燭點燃。轟地一響,符紙應聲燃起。阿善怕燙,在火燒到手以前便快速扔進紅色塑膠酒杯中攪散。火迅速滅了,杯中除了清澈的液體外還漂浮著焦黑的餘燼。
「好了,快喝一喝趕快去看醫生。不要再找藉口了吧。」阿善將杯子交給趙天師,他咕嚕一口瞬間乾了。
只見趙天師臉色脹紅,不一會兒又轉青、黑、白,最後復歸正常膚色。他吞了口口水,打了一個大嗝這才停了下來。
「幹你這次燒得就很快。昨天都是你買那個爛東西害我蓋魂失敗,還敢使喚我去醫院?我告訴你,這都是你害的!這次責任歸你,你要想辦法收尾!」
阿善嘆了口氣,雖然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可能根本就是那個女鬼在作怪才導致紙燒不起來。但他知道爭辯這個毫無意義,就結果而言確實是自己的緣故導致儀式失敗,只得低聲問道:「這和你去不去醫院有什麼關係?不然我該怎麼做?說是要收尾,但我現在的能力大概只能去收屍。」
「好笑嗎?很好玩嗎?你在怪我沒教你本事是不是?」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想問,我該怎樣才能解決問題。」阿善臉色嚴肅,他知道此刻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我是認真的。」
趙天師雙手撐在桌上搖頭嘆氣,他的眼神混濁,十足讓人摸不透到底在想什麼。但阿善知道趙天師對自己就算稱不上照顧,為人也沒品至極,壞習慣更是一堆,但最基礎的人性底線還是有的。否則他大可讓自己被那女鬼打死,也不致讓他孱弱身軀受這麼嚴重的傷。
只見趙天師拖著腳步緩緩走到神桌後,從臨水夫人神像背面拿出一塊紅布,拍了拍上頭的灰塵後隨即轉交給阿善。「這個給你,遇到危險的時候纏在頭上。」
紅布寬約半尺、長度約為半個人高,拿來纏在頭上也要纏個好幾圈才不至於滑落。阿善不明白用意但還是將紅布捲起收下了。
「姓周的為人心地邪惡,有什麼冤親債主索命都不奇怪。他說有詛咒跟著他這點雖然千真萬確,但是卻不是整件事情的全貌。一定是漏了什麼沒有跟我們說。」趙天師點起一根菸,吹了口霧。
「這不是很奇怪嗎?周添賜希望我們幫他根除詛咒,照理來說應該坦誠以對,不然誰有辦法幫得了他。這一搞,弄得我們也差點沒命,這實在太沒良心了。」
「哼。那個畜生真的過分,不過還好至少命還留著。」
「看你這麼氣,該不會是要找他報仇吧?」
「不,才不!又不是三歲小孩了。我只是要他把該吐出來的錢吐出來。這比我這條賤命重要多了。要是他死了我拿不到半毛錢也會很麻煩。」
「說到底還是為了錢啊。」
「廢話少說。接下來你有很重要的事得做。」
阿善點點頭,將紅頭巾微微舉起,說:「和那個女鬼的有關對吧?」
「沒錯。這次可別再搞砸了。機靈一點,這次我可不會在你旁邊幫忙了。」
「你要我怎麼做?去找那個女鬼?」
「鬼不用找。」趙天師陰森森地降低音量說:「去找周添賜。那個女鬼取得了周添賜的生辰八字和貼身物,你覺得是為了什麼?為了折磨他?不,現在周添賜就已經足夠痛苦了。就算要殺了他對那女鬼而言也是一拳就辦得到的事,完全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她有更可怕的打算⋯⋯」
「那是什麼?」阿善感到十分緊張。
「她打算取代周添賜。」
趙天師平靜地說出口後,阿善張大嘴遲遲闔不上,彷彿感受到火山從腳下噴發一樣不可思議。
「什麼!」阿善想確認趙天師的說法,但是卻遲遲說不出來那個「取代」的詞句,這對他而言太過抽象且魔幻了。本來嘛,他只是來廟裡幫忙做點法事打工賺錢,萬萬沒想到真的讓他活生生見了鬼,甚至還被痛打一頓。這樣的經歷已經稱得上不可思議了,他哪裡還想得到這鬼竟然打算取代活生生的人。
「這不是不可能的。你應該也聽過有些人前一天還好好的,隔一天就突然轉了個性,像是變一個人一樣。這種例子你一定聽過吧。」
「我以為『變一個人』只是形容詞⋯⋯。這種事情發生的機率高嗎?」
「在發生這種事以前,我也會覺得機率不大。但那是建立在『女鬼和周添賜的關係只是單純的酬庸』的前提上,也就是他講的:替水流屍收埋,因此顯靈報明牌,讓飛黃騰達的周添賜為她還願。」
「如果⋯⋯事情真相不是這樣,就表示他們之間的關係⋯⋯啊!想這些事情好燒腦,有夠複雜的。」
「你是傻了嗎?不用去擔心這個。我們不需要去擔心箇中原因。你只要知道女鬼這幾天內必然會去找到周添賜。你要在女鬼找上他以前率先找到周添賜然後保護好他就好。那個女鬼難纏,但是都沒有我們夫人的寶物厲害。到時候再遇到,你就一拳滅了她!」
「說得這麼簡單。我連你那個什麼⋯⋯長榮盃?我連這種比賽都沒打過,話說回來那是什麼啊?」
「喔──那只是一個社區拳擊比賽啦。我只是想說這樣講出來可以嚇嚇對方。」
「有用嗎?對方根本不知道你再說什麼吧。」阿善習慣了趙天師那種無厘頭的調調,但還是忍不住想吐槽他兩句。
「不重要啦。反正接下來就交給你了。你給我好好表現,不要死了。」
阿善在心中嘀咕:這種事誰會有把握?那女鬼兇惡萬分,連人話都聽不進去了,怎麼可能會對自己手下留情。
「你會乖乖去醫院治療對吧?」阿善攤手,試著轉移話題。
趙天師啐了一聲,回說:「誰有那個空閒,我還有工作要做。」
奕茹走進署立醫院的時候覺得冷氣開得實在過冷。這間醫院的水準稱不上頂尖,但是口碑不錯,位置又在城市郊區,巧妙地避開了喧鬧的環境。據說許多名人如果不幸患有什麼小病小痛,想暫時抽離繁忙的環境和折騰都會選擇到這裡來就醫。就當自己來度假也行。但大概也是因為人氣缺乏的緣故,室內總是涼颼颼。
走廊上長長一排的座位僅有寥寥數人,不是低著頭打盹,就是在滑手機,就連交談聲都難以聽聞,冷清得堪比室溫。所幸這裡還稱得上整潔明亮,處室間的距離和壁上的畫作給人一種恰到好處的舒適感。少了市區大醫院裡那種人來人往的壓迫感,這也是那些病患選擇到這裡療養的主因之一吧。
奕茹延著走廊移動,依照指標拐進電梯間,上了六樓後循著路徑很快就找到了巧巧的房間。兩人會面之際巧巧還一臉詫異為何營火晚會的主持人會來拜訪自己。奕茹笑吟吟地遞上了在車站買的伴手禮。顧及對方還是大學生,她還刻意選了外觀看上去價值不斐的蛋捲,心想這樣的禮數應該足夠了。然而巧巧的表情卻是尷尬至極,一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
「請問妳來找我有什麼事?我們應該不熟吧。」巧巧坐在病床上並沒有移動身子,滿臉疑惑地看著這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
豈止是不熟,簡直是不認識。
奕茹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於是預擬了一套說法:「我是代表我們公司來關心的。雖然事情過去了一個禮拜,但我們認為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負責規劃的我們是有責任的,希望林同學沒有受太大的傷害。這是我們一點心意。」奕茹挪了挪手上的禮盒把它往上抬起。
「那種事和你們沒有關係。我只是一時太緊張了才會昏倒。」巧巧的聲音很細,但聽起來卻很堅強。
「因為太緊張所以昏倒了?」
「對。就是緊張過頭了,不能還能怎麼樣?」
就結果而言,巧巧確實是在最後昏倒了沒錯。那自然是奕茹使用渾沌之力出手後的結果。但昏倒以前呢?她可是一路發狂似的尖叫,當時所有人都以為她是中邪了。然而實情並非如此,正是奕茹發現了她身上並無鬼魂附身的痕跡,這才透過力量暫時切斷了她的意識。因此巧巧並非因為「緊張」,而是其他的原因。
「啊呀──當時大家可是被嚇傻了。很多人都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奕茹東張西望了一會兒,還在找適當的地方坐下,但是巧巧顯然並沒有要招待自己的樣子。「幸虧妳沒事,不然總仔那個臉色看起來隨時都會心臟病發。」
巧巧面帶愧疚,低著頭不發一語。奕茹又趕緊開口:「當然,這絕對不是妳的錯。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絕對是沒有人可以預料的嘛。大家也都沒有怪妳,反而是擔心妳這麼久了都還沒出院。要知道,妳的同學們也都在等妳回去喔。」
像是想起了當天的場景,巧巧不禁又打了個哆嗦。
「後天我就出院了。因為是順道做貧血的治療,所以才會待這麼久⋯⋯。」
奕茹早就打聽到這件事了。正因如此她才有這個機會單獨來訪視巧巧,也不用害怕對方會逃走,這遠比在學校裡攔人容易多了。真不曉得該不該稱為天賜良機。
「不過,雖然這只是我個人的好奇心⋯⋯妳也知道我們這行就是比較喜歡鬼故事當閒聊的素材嘛!我可以問問那時候發生的經過嗎?就是營火晚會出事的那個晚上,妳和書芮還有小雯在河邊走的時候有什麼異狀嗎?」
「不,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我和其他人也都說過了。這一個禮拜來每個人都來問過一樣的事,真的很無聊。」巧巧撇過頭,眼神飄向窗外。儘管窗戶被窗簾擋著,她的目光仍舊不情願留在室內。
這樣下去不會有進展。奕茹開始有些心急。
「那麼,」奕茹眼色一變,「我問些不一樣的內容吧。妳有見到那個水流屍吧?」
巧巧皺眉,像是生耳朵以來從來沒有聽過如此荒謬的問題。
「什麼水流屍,那種都市傳說真的有人相信?」
「開玩笑,當然不可能,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會發生。」奕茹笑了,「就算再怎麼沒有常識也該有個限度。這世界上怎麼可能真的有鬼。整個水庫裡面唯一和鬼扯得上關係的也只有那個紅色石頭而已。不管是誰都會覺得那不過是一個都市傳說吧,就算上面都是血紅色亂七八糟字體,看上去也不過就是有人在石頭上亂塗鴉,哪有什麼可怕的!」
巧巧深深吸了口氣,說:「一定是那些笨蛋同學在亂說,散播謠言的人真的很不可取。況且,那不過就一顆看起來像是被惡作劇的大石頭放在風景區,這樣就被人當作鬧鬼的證據,大家一定是太緊張了才會相信那種鬼故事。」
「對吧,但是那顆荒謬的石頭就這樣擺在那裡,管理人員都放著不管也是很離譜。妳也這樣覺得對吧?」
「當然。」巧巧捏著掌心,「那就像是小孩拿著紅筆亂畫,歪七扭八的字躺在石頭上真的很奇怪。但感覺又很有年代感,卻好像一直以來都沒人處理的樣子。」
「確實如此。」奕茹手指敲著自己腦袋,「對了。我還聽書芮說,那天妳和她們倆人說到妳交男友的事。然後妳就變得怪怪的。如何?最近妳男友有來陪妳吧?」
說到這裡巧巧又低下頭,眼神時不時望向病床旁的空椅。她本就細柔的聲音這時候聽起來更加小聲。「真是、真的是無聊欸⋯⋯她們沒事幹嘛提到這個。」
「哎呀,我只是想說如果有交往對象的話,這時候怎麼沒有在這裡陪妳。真的很不夠意思餒。」
「他只是比較忙,因為他有參加很多社團。這段時間其實有來過一次。」
一個禮拜內只來一次?奕茹心中覺得這傢伙未免也太不關心自己的女友了。
「原來是這樣。」奕茹半開玩笑地繼續說道:「我看那個水流屍是太過忌妒了。所以才會對妳出手。大半夜的在水邊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遊盪,沒想到還要被路過的的學生放閃,一時之間嚥不下這口氣所以就⋯⋯。」
聽聞此言,巧巧這時不知哪來一股怒意立刻脹紅了臉,說:「怎麼又回到這個話題⋯⋯我就說了我沒有看見什麼奇怪的東西,也沒有被附身。請不要再開這個玩笑!」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那只不過是妳被氣氛影響了,導致一時間的情緒失控對吧。」奕茹往前站了一步,「確實,妳並沒有被附身。但我想妳一定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而妳並沒有坦白。」
「太沒禮貌了!妳這是在指控我說謊!」巧巧罕見地大聲起來,但即便如此,那聲音聽起來依舊人畜無害。大概是溫柔習慣了,即便是想化做獅子也無以為繼。充其量也只是大聲而已。
是時候了。
奕茹的表情平靜,像是事不關己一般,緩緩地開口:「我這樣說吧。那塊石頭是慰靈碑,上面工工整整的寫著地巖水庫的故事,還有捐贈人的名字。一般而言⋯⋯至少普通人看應該是這樣的。」
空氣為之一凝。巧巧的表情停了下來。
「妳說妳看到的是充滿紅色的奇怪字體。」
「別⋯⋯」
「那普通人是看不到的。只有受到水流屍的力量影響才有可能見到。」
「不要說了⋯⋯」
「水流屍找上了妳,是因為妳和她之間有什麼關聯。她對妳說了什麼?」
「不要再說了!」巧巧咬著牙,這次聲音大到驚動護理站的值班人員,只怕很快就有人來查看病房內的情況。
奕茹沒有慌忙,她早已料到大概會是這樣的情況。
「不要讓那個東西左右妳的意志。不管她對妳說了什麼,那都不重要。」奕茹冷靜開口。
巧巧沒有說話,瞇起眼在思考。
已經沒有時間了。要不了多久護理站的人應該就會因為剛剛的騷動前來吧,屆時就算自己沒有被趕走,恐怕也很難繼續和巧巧對話下去。那麼此行的目的就泡湯了。
「我也看到那個紅色變異的慰靈碑了。就在妳出事後的隔天早上,我在附近閒逛看見了石頭上面的字變成奇怪的樣子。也就是說──我們面臨了相同的遭遇。現在我們在同一艘船上,都是那個受鬼魂影響耳目的被害者。」
「相同?」巧巧抬起頭,眼眶噙著淚。
「難道不同嗎?」
「 這種事情⋯⋯妳怎麼可能和我相同。」
奕茹皺眉,一時間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那個聲音⋯⋯我在那塊石頭前面聽到的聲音。『他對妳不是真心的』、『妳只不過是他其中一個女人而已』,祂說的事情⋯⋯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等等等等──等一下,妳在說什麼!」
「我不想聽!我不想聽到那件事,我不想要祂告訴我,我的選擇是錯的!學長很好很好,真的很好。只是、只是⋯⋯」
「只是他同時和別人交往?」奕茹不敢置信。
「不知道不知道!我不想聽祂那些提醒,那個聲音就像是懲罰⋯⋯對!就像是懲罰!」巧巧身體在發抖,「祂是不是在懲罰我,我本早就知道學長對我的感覺,他根本不在乎我,然而我卻遲遲裝作不知道。祂生氣了,祂不斷提醒我。」
奕茹恍然大悟。水流屍正如先前自己的預測,並沒有對巧巧施術、更不是附身。事情遠遠比想像中的單純,同時也很複雜。有個奇妙的想法在她心中萌芽,然而其中的可能性卻讓她難以相信。
「請妳出去。拜託妳⋯⋯我不想再想起這件事了⋯⋯」
啪噠啪噠地,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名護理師走進了病房正要詢問情況,奕茹隨即點了點頭,一臉抱歉地退出病房。
「這是懲罰。這是對我的懲罰⋯⋯」巧巧不斷地重複著相同字句,無止盡低語著。
奕茹走出醫院後立刻尋找有陰影遮蔽的地方躲太陽。今天氣溫還是一如往常的熱,剛踏出自動門後走沒幾步,迎面而來的熱風差點讓她想躲回醫院。郊區的醫院說好聽點是避世,說白一點則是荒涼,這附近除了一間便利商店以外幾乎什麼都沒有。當然,如果是躲往醫院內的美食街的話倒也不至於無處可去。只是此時她想遠離這間醫院,若非如此,恐怕一時之間無法從那龐大的資訊量抽離。
遊蕩了許久,好不容易在距離醫院數百公尺外的咖啡廳找到了容身之處。只是剛坐下來,奕茹的大腦又馬上陷入剛才與巧巧的交談,那一片混亂的訊息像是在水裡倒入五顏六色的顏料,雜亂無序地恣意蔓延開來。她撐著頭,過了好一會兒不知如何是好。這個時間打給藍月淨,她八成也沒空理自己,就算打到舒月廳店裡,接電話的工讀生也幫不上半點忙。
也許是冷熱溫差太大了,現在奕茹的頭甚至還有點痛。但也有可能是經歷了剛剛那番對話後,充斥在腦袋中的訊息互相碰撞。她不確定是什麼原因,總之──現在的她相當煩躁。當她為了消熱止渴而點的全糖冰咖啡送到位置上時,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開始喝。
「這下可麻煩了啊。」奕茹不知不覺對著冰咖啡開口抱怨。
她仰起頭將情緒冷卻,不靈光的大腦開始運轉起來整理所得知的情報。最後,她覺得自己猜測的推論過於超乎想像,過了許久仍是難以相信。好不容易冷靜了下來,她疲憊地揉揉眼睛開始感嘆這年頭賺錢真的不容易,只是去帶個活動而已都可以遇到這麼麻煩的事情。自己難道是衰神附體?
這一連串的經歷,看來可以確定的事有兩件:第一,巧巧之所以會有類似精神異常的表現,是因為她不斷累積的壓力,在當時一口氣爆發出來的緣故。同時,這也是女鬼和巧巧之間的「緣」;第二,沉寂在地巖水庫許久的女鬼之所以會開始行動的原因,則有極高的可能性是和「感情」有關。若照這個線索順藤摸瓜,或許這就是周添賜和那女鬼間的秘密,也是周添賜遭受詛咒的原因。說穿了,那個傳說並不是口耳相傳的「收埋陌生水流屍」的美談,而是極有可能出自於感情糾紛。
那麼許多問題又衍伸而來:如果這女鬼和周天賜是認識的,這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由於這不過是自己的推測,也沒有實質的證據,在三十多年以後的今天恐怕只能找周添賜問個究竟,但是像他這樣的人現在會在哪裡?有可能向陌生人坦承以對嗎?另外,即便女鬼沉寂於此多年是事實好了,為何她遲遲沒有向周添賜復仇?
「啊!那傢伙!」奕茹想起了自己的渾沌之力被女鬼設計,以致於讓吸收了部份力量以後的鬼魂有接觸現實的能力。「她該不會就是在等今天吧?」
雖然奕茹產生了這樣的念頭,不過很快也產生了新的質疑:女鬼之所以會遇到自己全然是巧合,總不可能從三十幾年前就在水庫埋伏自己。如果沒有因為這個活動、沒有遇上巧巧引發她的甦醒條件、沒有自己的渾沌之力,那周添賜直到老死以前想必都輪不到女鬼來復仇,這怎麼想都有違常理。
除非,那女鬼早知道自己會在現場?但是,這可能嗎?
或者,「女鬼甦醒」以及「吸收渾沌之力」,兩件事情間並沒有因果關係。想到這裡,奕茹更加混亂了。
冰塊融化時和玻璃杯互相敲擊發出了「鏗啷」的聲音,將奕茹從凌亂的思緒中帶回。她嘆了一口氣,這般瞎忙也許終究是徒勞的。也許還是不要多管閒事的好,畢竟這本來就和自己無關。但一想到自己的渾沌之力莫名被鬼拿去用,而且還不知道會引起什麼樣的風波,又覺得自己似乎沒有能置身事外的本錢。
她苦惱許久,直到咖啡見底依然沒有一個能夠說服自己的結論。索性放下盲目地猜想。既然有了部分的線索,今日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奕茹拿出手機,嘴裡仍吸著杯中冰塊逐漸化成的水,一個字一個字緩緩打成訊息,把方才從醫院中得到的線索以及她懸而不決的結論傳給了藍月淨,沒多久就見到對方已讀的狀態。
「接下來就等吧。」奕茹咬著吸管,看著緩緩窗外的風景發呆。
突然,一陣電流似的觸感自腳底竄起。奕茹像是受驚嚇的貓,從椅子上彈了起來。過激的動作把桌子也掀了,玻璃杯和碎冰摔成一片,再也分不出彼此。
這種感覺她再熟悉不過。
是渾沌之力!
「那傢伙⋯⋯,在附近!」奕茹咬著牙,握緊拳頭。
周添賜在病房中等了三天,整整三天。這是趙天師答應會擺平女鬼的時間。現在已是傍晚。荒涼的院區放眼望去,除了遠處光禿禿的山地外就只剩下重劃區土地,並沒有什麼值得入眼的景觀,加上現在的困境,讓他更是難以悠然地待在這裡靜養。事實上別說是靜養了,周添賜甚至連坐著都幾乎快要辦不到了。他的腿已幾乎無時無刻像炸開似地發疼,就算吃了止痛藥也毫無作用。偏偏這時又聯絡不上趙天師,想再倚靠他的符水解痛也沒有辦法。他心中暗暗埋怨趙天師的動作太慢,不知是否又想哄抬價錢。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答應那個神棍了。
「大概只剩下恩公能救我了。偏偏⋯⋯偏偏不可能⋯⋯」周添賜嘴上喃喃自語。不知不覺地陷入了自己的記憶中。
下午六點。
此刻的陽光緩緩收在山間的夾縫中,橘黃的色調稱得上溫婉卻沒有一丁點眷戀,就這樣緩緩消融。
周添賜先前待在冷氣大力加持的室內完全感受不到外頭的烈日,但在太陽沒入地平線以前他還是隱約可以感受到燒哄哄的熱氣。然而這僅止於落日以前。此時的他無端地感覺到冷氣有些冷得過頭了。他不禁疑惑起病房裡的溫度本來有這麼冷嗎?
「阿賓!阿賓仔!」周添賜大喊。他沒有半點顧忌,嗓門本就很大的他此時還加倍了音量。
一名穿著黑襯衫、三分頭的男子快步走進病房。
「董仔。有什麼事?」
「那個死要錢的有沒有打電話來過?那個師公!」
阿賓側著頭想了一幾秒這才回說沒有。
「也沒有留下什麼符之類的東西?」不時發作的疼痛讓周添賜的表情扭曲得難看,口氣自然更是不好。
「嘸、嘸餒,要我派人去找他嗎?」
「幹!當然是要去找啊。不然我叫你來幹嘛!」
阿賓趕緊點了兩下頭嘴中不斷稱是,正要退出病房外的時候像是想到了什麼,走沒兩步後又探頭問說:「董仔,你有叫小姐嗎?」
「蛤?」周添賜臉上寫滿困惑。「你是沒有看到我都痛成這樣了,有心情相幹嗎?問這什麼白癡問題。」
「欸──還是其他兄弟叫的?」阿賓摸著沒幾根毛的頭頂,他的黑襯衫有點寬鬆,和他的瘦弱的身材不太勻稱,看起來總像是一隻穿著人類衣服的猴子。「我也覺得很奇怪怎麼會有人叫女人來醫院打炮。不過那個女人說要找周老闆,我也嚇一跳啊。」
「哼,這哪有可能!啊櫃台勒?櫃檯沒有攔喔?我不是有交代誰來都要通報嗎?」
「沒有餒。說不定是櫃檯漏看了。我等等去罵人。」
周添賜冷冷瞥眼,他感受到疼痛的部位不僅限腿部了,甚至開始朝腰處蔓延。「我看是時候給他們一點教訓了。也不想想現在是誰在這裡住院!居然這麼大意。媽的,這間醫院有夠爛,醫生爛服務爛,這樣還敢跟我收錢喔!你給我去看看值班的是誰?拿傢伙去巴他的頭!幹!看以後還敢不敢漏!」
周添賜痛得幾乎要找東西來摔。只可惜他此刻完全無法辦到這樣的事,因為他入住的第一天就把病房內能砸的東西都砸了。此時這個十坪大小的空間內除了一張大床外已是空空如也。
「我這就去。」阿賓趕緊退下。他知道再不跑等等遭殃的就是自己了。瘋起來的周添賜連自己的小弟都不會放過。他記得以前還有某個白目囝仔只是忘記幫周添賜的花盆澆水,小腿就吃了兩槍。而他只是忘記澆水而已!他戰戰兢兢地跟著老闆在各國流亡好多年,這類慘劇看過不少。此時更是一秒都不願多待,面向著周添賜彎腰低頭,碎步朝門後離開。
當阿賓帶上門,焦躁與痛覺交疊的周添賜已經耐不住性子,用力對著牆壁踢了好幾腳。他大聲咒罵髒話,咒罵那些根本解決他問題的沒用的傢伙、咒罵那個詛咒的源頭。牆壁理所當然比他的骨頭還硬,然而他卻無視痛覺,拚死朝著牆踢。反正已經痛得無可救藥了,他根本分不清楚他的腳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在痛。
好不容易周添賜冷靜了下來,痛覺緩緩消退,他跪坐在地上滿頭大汗,彷彿剛經歷過一場戰爭。他心裡明白接下來那個趙天師應該是靠不住了,二十年以來都是靠著他的靈符止痛,並接受告誡逃離台灣遠離詛咒,然而這種作法終究有極限。他不能在逃了,那個詛咒──不!那個女的不會放過自己。
「媽的。恩公說會給我富貴,只要照他的做法就不會有錯⋯⋯但是現在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他不會騙我吧?」
叩叩。
病房的門被敲響,本面向窗邊的周添賜轉頭盯著門看。沒事的話阿賓還是其他阿弟仔應該不會來打擾自己。他已經交代過了沒有自己吩咐,誰也不准來吵。但偶爾就是會有這種不知道分寸的白癡,天知道這次又是誰呢?
「怎樣啦!」
門外沒有反應。
叩叩。
依舊是兩聲。
「幹拎喇啊啞巴是不是!講話啊!」周添賜站起身來,他滿腔怒意無處發洩,他決定這次不管對方是誰,護理師也好、醫生也好,還是自己人都行,都可以,總之他要找個人出氣。
他從枕頭下摸出一把槍迅速拉了滑套上膛,接著快步走到門口,左手奮力開門。
「不會出聲是不是!」周添賜怒容奔放,他完全不在乎門後的人是誰,隨時都打算將手上的槍枝擊發。
周添賜橫著單手持槍,正想破口大罵,卻發現門站著的是前腳剛離開的阿賓。
阿賓站在原地沒有半點表情,眼睛直愣愣的看著周添賜。他和門的距離不到五公分,幾乎是周添賜剛舉槍,槍口就正好頂在他的額頭。
「你衝三小?不是叫你去找那個神棍嗎?怎麼又跑回來了?」
阿賓沒有反應。依然雙眼睜得老大。
「講話啊?袂曉喘氣逆!」
周添賜剛講完話變覺得不對勁。
阿賓在流汗。滿頭滿頭地流。
不──這不是汗,這是水。
周添賜發覺了異樣,持槍的手不知為何開始顫抖起來。
只見阿賓緩緩地抬起手,雙指輕輕一夾,便把槍捏了過來。彷彿周添賜只是霸著玩具不放的野孩子,他輕描淡寫地將槍輕輕在地下。
喀嚓。阿賓的脖子不自然地扭動。
「阿賓,我在問你話。」周添賜的聲音宏亮不減,但腳步卻不斷後退。
然而對方依然沒有回應,反而還向前踏,正好站在周添賜本來站的位置。
驟然,阿賓開始哈哈一笑,但是,同一時間眼淚和鼻水卻不斷流下。
周添賜感到寒毛直豎,眼前這人如果不是瘋了,那還能是怎樣?
他在哭,卯足全力地哭。
他在笑,詭譎異常地笑。
兩種情緒同時在他的臉上綻放,像極了賣力表演的小丑,就只差在那沒有上妝的扮相,極為不協調的畫面讓周添賜再也忍受不了。
「你夠了沒有,給我出去!」周添賜揮拳朝阿賓臉上揍去。拳頭卻停在半空中遲遲沒有落下。
阿賓的手無影無跡,瞬間已經貼在周添賜的手腕上,比他更強的力道一把將手握著,彷彿千斤萬鼎地牢牢縛住。
「汝轉來矣⋯⋯」
阿賓唇縫流露出的是女聲。
「你──」周添賜大吃一驚,想要掙脫阿賓的束縛,然而不管他怎麼用力都無法掙脫。他急了。開始用另一隻手指甲刮著手臂,刮出長長一道血痕。
「你說,我們終要相會的。」阿賓咧嘴笑著,撫媚妖異。
「不是⋯⋯不是,不可能!」
「你想不起來了嗎?你忘了嗎?你說我們要一起走,我們是天造地設,我們是天賜良緣⋯⋯」
阿賓頭上的水越冒越多,他的腳下已經成了一片水窪。周天賜臉頰抽搐,肌肉不安分地跳動。嘴上不斷唸著:「不可能⋯⋯恩公說這樣就好了⋯⋯他說這樣埋起來就好了⋯⋯」
「我真的對你失望。」
阿賓表情驟變。接著手腕奮力一甩,將周添賜甩向窗邊。啪!撞上牆的背部不知道是哪裡的骨頭裂了。這一撞弄得他頭昏眼花,再給甩一次只怕就要魂歸西天。
「對不起!饒、饒了我⋯⋯」周添賜跪地,他想哭著哀求,卻半滴眼淚都流不出來。「我富貴了,我可以滿足妳一切對不起⋯⋯。」
「對不起?你為什麼要道歉呢?」
阿賓的四周飄著一絲絲黑色奇怪的物質,形似火焰卻沒有半點溫度,甚至還給人逼人的寒意。
「不對呀。真的不對啊。」嬌滴滴的女聲和阿賓凶神惡煞的臉實在令人難以連結。但周添賜看入眼中的卻是截然不同的畫面──那三十年不見,依然美麗的臉孔。
「你說你愛我啊。愛怎麼需要道歉。」
躂躂躂。一個男人從走廊快步奔進病房。他的動作敏捷,手持一塊紅布,進門前擴大了步伐間距,用一種幾乎要飛起來的躍姿跳入。他將紅布舞起,宛若一條紅色巨龍朝向阿賓捲去,那阿賓像是感受到了什麼,一臉嫌惡地退開。
「周先生,」男子向周添賜招招手,「快點過來我這裡。」
周添賜記得前幾天才見過這個人。就是那趙天師的跟班,是叫什麼來著?
「我是趙天師的徒弟阿善啦。快點快點我們要跑了!」
來人正是阿善。
怪異之事、荒誕之聞。 集島國神鬼妖魔於一本。 既是鬼故事,也是人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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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若衰,種匏仔生菜瓜」,這大概是近期阿善的心情寫照。剛把木桌和長木凳擺到「太玟宮」前廣場的中央時,他馬上就發現地面不平整,桌腳搖搖晃晃的,這樣等等天師作法的時候難保不會一個不小心就摔下來。他折了張報紙來墊,木凳卻又反而更加不穩;好不容易喬好了角度,在桌面披上寫有「道氣長存」壇布,又備好五色令旗後,
不知道從哪發出的吼叫聲。奕茹卻充耳未聞,她拔腿朝廟門衝去。這時,那倒下的十六人像是受到召喚似的,又從轉眼從地上彈起,紛紛出手又朝她抓來。其中一個手腳比較快的甚至已經跑到她的前方。 「滾啦幹!」奕茹此時的脾氣宛如她身上的火,低身俯衝之際那飄揚在空氣中的黑火張牙舞爪地像是一頭猛獸。
電話響了很多聲都沒有回應。奕茹反反覆覆打了至少六、七次,電話那頭才終於接通。: 「我在忙。」藍月淨的語調平穩聽不出情緒。 接著就聽到一陣吵雜的聲音,藍月淨好像在奔跑,一旁還有轟隆轟隆的爆炸聲,也許什麼東西燒了起來,隔著電話都能感受到熱氣。 「呃──現在什麼狀況?我以為妳在睡覺。還是我晚點再打。」
同事小丘失蹤了。 發現這件事情的當天,我工作的店裡異常繁忙,說是忙到爆炸也不誇張。 到底搞什麼?我忍不住抱怨。 平時雖然忙碌但也鮮少有這種兵荒馬亂的情況發生。我累癱在桌上隨手打開一瓶飲料喝起來,覺得精疲力盡。 「潔安,妳今天做結算的時候記得要扣一下小丘的薪水。」 「怎麼搞的?這傢伙跑去哪裡了啦。」
但奕茹被激怒了。 無論對方是否有沒有惡意,這都不能合理化這樣的行為。 「而且我沒興趣知道你有什麼過往,我沒有這麼博愛,對於試圖阻攔我的人更沒有寬宏大量。人在這個世界上都有自己的苦衷和苦難,你沒有比較特別。所以,別把你的怨念施加在無關的人身上。」
兩人就脫離原有的話題開始打鬧了起來,儘管都是依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都在彼此的言語中彷彿覓得知音一般。空氣在夜裡涼得沁人,倆人卻在這個時候感覺溫度漸漸暖和起來。 這下可不妙。 奕如總覺得自己今天明明滴酒未沾,卻好像有著喝茫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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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病人住進加護病房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敗血性腦病變,都不會動了,可是護理人員們卻發現每天晚上的某個時間,他的右手就會突然舉起來去掐自己的脖子,力道之大,得他們兩個人阻止才壓得下來,到最後不得已只好把那隻右手給約束起來,但只要時間一到,那隻右手就會開始拉扯欄杆像要再舉起來一樣⋯⋯
那男人拿了張黑白泛黃的照片給我,畫面拍攝的是一農舍場景,有竹簍、木桶,還有曬衣竿,尋常鄉村背景,熾熱的夏天,兩個小男孩穿著汗衫在庭院內玩耍,他們人手一把木棍,抬頭望向那顆在空中被拋擲的西瓜,像在比賽誰能在降下的瞬間精準地剖開一樣。 畫面最前方站著另一個男孩,從形貌來看一眼便能看出不是本地人,他穿著
網路上流傳過幾個有關恐懼的心理測驗,列出四扇門、四種森林或是六個隧道,讓人選感覺最恐怖的,根據所選的答案分析你正害怕或逃避的是什麼,乍看答案會覺得好準,不過當你細讀每一扇門後就發現,其實每一種都怕,如選冰窖的是害怕失望和受傷,難道他不害怕選荒廢樓梯間的死亡,或破敗小木屋的窮困?
眼前什麼也沒有,只有掛在衣架上兀自顫動的衣袖。 他在說話。 她在說話。 「抓住他吧,結束這個遊戲。」好像有人在我耳邊這麼說。 但是,是要抓住什麼?結束什麼遊戲? 我看見了。 一襲白影在我眼前晃呀晃著。是目標物,他正漫不經心地躍過一張木頭椅興奮地大叫。
師傅拿了一根長長的,不知道什麼名稱的通便工具走進去跟馬桶奮戰。過了一會兒,「啊!這是啥?」廁所裡傳來師傅的驚叫聲,我們急忙前往廁所查看。打開門,見到師傅撈出來東西,我們同時衝出去嘔吐……
喂,小哥,你老實告訴我,這房間乾淨嗎?不過問你們這種房屋仲介也沒用,不乾淨你也不會說,不然怎賺得到仲介費呢?我告訴你,我租房子那麼多年,八字輕甚麼都遇過,你不信邪?那我跟你說一個故事。 那年我大一,卻沒有大學新鮮人的自由與快活,因為家中經濟無法供我念書,我只靠微薄的獎學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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