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整。那是老奶奶最準時的時刻，連她那隻早上才差點被她煮進湯裡的金魚，都懂得這時候要閉嘴不吐泡泡。
收音機一開，熟悉的男聲立刻鑽了出來，聲音甜得像蜂蜜：「各位親愛的聽眾朋友，午安～現在進入我們的健康時光～今天要介紹的，是神奇的葡萄糖胺黃金膠囊！」
「本產品採用北歐進口原料，經過十八道嚴格檢測，讓您走路不再卡卡～吃了不只骨頭靈活，皮膚還會水嫩Q彈！前十名來電加碼送日本多功能料理機一台～」
老奶奶眼睛立刻亮成兩盞LED：「日本的耶！日本的機器特別耐用，上次那個煮稀飯都沒糊鍋！特別絲滑，我不裝假牙都能吃！」
冰箱發出一聲低沉的嗡嗡聲：「上次妳也是這樣說，結果那個『量子能量項鍊』，現在掛在廁所門口驅蚊。」
「這次不一樣啦～這個葡萄糖胺我聽過好幾次了！」老奶奶挺直腰，一臉興奮地說：「主持人說這是北歐的科學奇蹟，我年紀大了，骨頭容易痠痛，吃這個不只關節不卡，還能養顏美容。裡面加膠原蛋白耶，說不定我再吃幾罐，臉就像豆腐一樣滑嫩嫩。」
冰箱震了一下，差點開啟冷凍除霜模式：「妳的臉要是能變豆腐，我就能變成特斯拉。婆婆，這種保健食品都是包裝騙人的啦！什麼北歐進口原料，我看多半是台北歐嚕嚕醬油混裝廠，原料從哪裡來的都不知道，搞不好是從隔壁雜貨店進的明膠！」
老奶奶一邊把音量調大，一邊說：「你不要亂講，人家主持人講話那麼有自信，還有聽眾打電話進去分享耶，講得多感人啊！」
「分享？妳是說那些自稱『吃三天就能跳國標』的阿嬤嗎？那都是自己人打的啦！這些節目一聽就知道是洗腦話術。演的比妳那副假牙還假。」
老奶奶皺眉：「你才母豬上樹，樓下阿花都說吃了，腰都不痠了，精神好到天亮了還睡不著。而且這又不貴，比起來我的假牙還比較貴。」
「哪泥！」冰箱抖了一下：「該不會你的假牙也是在電台買的吧？」
「胡說！是看眼科的時候順便做的。」
冰箱抖了一下：「現在當醫生也要斜槓！」
老奶奶接著說：「而且人家還有送贈品耶～滿一萬送電扇，滿兩萬送氣炸鍋，滿三萬送筆電，滿十萬還送冰箱！」
冰箱猛地震了一下：「妳說什麼？送冰箱？！」
「對啊～烤漆玻璃面板，還能連上網路、顯示食譜。聽起來很高級耶。」
冰箱冷哼了一聲：「高級？那台要是送來，我都替它害臊。妳那十萬要是砸下去，還不如拿去給我升級冷凍系統，我至少不會騙妳冷凍食品會讓你永遠十八歲。」
老奶奶撇嘴：「我這叫投資健康。健康無價！」
「對啦，健康是無價，但妳買了只是『北呷』！」冰箱不放棄，繼續說：「我上次查過，他們那些葡萄糖胺，裡面真正的成分比即溶咖啡還少。妳喝我的冷凝水都比那膠囊天然。至少我沒摻香料！」
老奶奶叉腰，「你這冰箱是存心要氣我？你那冷凝水喝下去，是直接去極樂世界報到吧？那才叫『永久保鮮』咧！上次要你幫我冰草莓冰沙，結果變草莓汁。」
「我那叫節能環保！」冰箱反駁，「而且，妳要是真的相信他們那些廣告，我建議妳乾脆多買幾罐，說不定下次節目能請妳上去當奇蹟案例，吃完腳趾頭會打鼓，腿踢的比憲兵還直！眼睛炯炯有神、瞳孔放大，眼一閉直接上天堂。」
老奶奶聽完倒吸一口氣：「你講話怎麼那麼沒禮貌？就像下雨天脫下來放一個月沒洗的襪子一樣臭。」
「這臭味總比那廣播的虛假香氣實在！」冰箱不退讓，「那主持人聲音滑得跟牛油一樣，講一句保證有效，還以為他下一秒要推信用卡。我都想幫他報名詐騙金鐘獎。」
「蛤？你重講？我說~吃的人那麼多，怎麼可能都是騙人？」
「那是因為人愛聽希望，婆婆。妳想變年輕、想更健康，他們就給妳一個包裝精美的幻覺。吃了三罐沒效，還會說要再繼續吃才會見效，等妳發現沒效的時候，連退貨專線都關機了。」
老奶奶狐疑地皺眉：「腿庫麵線？你餓了嗎？」
冰箱愣了兩秒，乾笑一聲：「妳耳朵最近是不是又卡耳屎？要不要我幫妳準備棉花棒？」
老奶奶想了想，笑了：「你喔～是不是怕我真的打電話過去訂購，送台冰箱回來搶你飯碗？」
冰箱嘴硬：「我只是怕妳花冤枉錢。妳要真想讓膝蓋不痛，我建議多曬太陽、多走走，不用靠那些瓶瓶罐罐。」
老奶奶聽完「嗯嗯」點頭，但眼神又飄向收音機。
她眼皮開始打架，嘴裡還嘀咕：「十萬送冰箱真的很誘人……要是還能到府安裝就好了……」聲音越來越小。
不久，頭慢慢往後一靠，像被廣告聲催眠，呼吸漸漸平穩。
冰箱聽著她輕微的打鼾聲，靜靜地嘀咕：「這招比退訂還有效。」
嗡嗡聲在廚房裡延續，像一首低沈的搖籃曲。
冰箱輕聲補了一句：「呼～～還好她沒刷卡。要是真買那膠囊，明天就得塞進我冷凍庫跟魚丸擠在一起，我還得被逼看她自拍開箱健康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