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夜色卻更濃。
紫羅蘭酒店的深處,血腥與酒氣交錯,混亂一觸即發。
市川孤身立在門口,黑色襯衫沾著血,冷冽的眼神像刀鋒,將所有危險都擋在身前。
他與陳院長隔著狼藉對峙。短短幾句交鋒,真相被硬生生揭開——羽根川商店街的收購案,不過是披著慈善外衣的土地奪取,而苑生的死,不只是意外,更是掩蓋黑幕的代價。
屋外,尹榮的身體已經開始劇烈抽搐,毒品在他血液裡翻滾。
我們無力回應,只能死死按住他顫抖的身體。
誰在操控這場陰謀?誰又會是下一個倒下的人?
夜,才正要開始。
第十五章、選擇留下,就是共犯
雨停了,空氣中還殘留著一股濕熱。我心也隨之稍稍平靜下來。
回到住所,高誠已經離開。餐桌上擺著幾道還冒著餘溫的簡單家常菜,一張紙條被筷子壓在旁邊:
『剛剛沁水來過,我被帶回家。今晚,我們行動吧!』我趁著空檔,攤開羽根川商店街的資料,一頁頁整理、標註,腦中不斷構思——要怎麼讓嶼禾鎮的居民,看見這條老街真正的價值。
如果現在不做,等失去了,就什麼都晚了。
夜幕降臨,我和高誠在鎮口的小吃店碰面。夏夜的悶熱像厚重的帷幕籠罩四周,伴隨著油煙與湯香,熱氣一股股鑽進屋裡。
他一踏進來,肩膀微微垮下,長長吐了口氣。
「怎麼了?一臉不開心。」我看他走近,語氣帶點調侃。
「我回去後,被沁水狠狠罵了一頓。剛剛要出來,大姊又大哭大鬧,差點出不來。」
他拉開椅子坐下,順手抓起桌上的紙巾擦了擦額角的細汗,動作帶著幾分煩躁。
「罵你什麼?說你多管閒事,還是被尹榮打?」
高誠皺了皺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覺得我在玩火,遲早會惹麻煩。」
我向後靠在椅背上,指尖隨意翻動菜單,眼神卻落在他臉上。
「我懂沁水的顧慮,畢竟你的岳父是嶼禾鎮的鎮長。」
我頓了頓,直視著他:「高誠,我知道你不怕事,但如果尹榮和苑生的事會讓你陷進麻煩,我希望你現在就抽手。」
他抬起眼:「你覺得呢?我要是怕惹麻煩,還會坐在你面前?」
我正要回話,他又補了一句:「放心,我會看著辦。如果真會牽扯到我岳父的名聲,我自有辦法。」
「要吃什麼呢?」高誠轉開話題,拿起桌上的點餐單,像是有意把話題收回。
我沒急著回答,只是看著他側臉,心裡泛起一絲複雜的情緒——也許我該多替他想一點。
他現在有家人,有人在背後擔心他、牽掛他。這樣的高誠,不再像從前那個孤身一人闖東闖西的人,讓我替他感到欣慰。
我的視線飄向店裡的牆壁,幾張泛黃的老照片映入眼簾,上頭是這家店早年的模樣——木製的舊招牌、笑容燦爛的年輕老闆娘,以及街上來來往往的鄰居,那是一段屬於這條街的記憶。
「高誠,」我忽然開口,「你身邊有沒有認識攝影師?不用很專業。我想拍下羽根川商店街的日常,讓大家看見它的歷程和價值。」
「我想想。」他順著我的視線,也看向牆壁上的那些舊照片。
高誠沉默了一下,像是在心裡翻找合適的人選。
「有了。」他輕輕一敲桌面,露出一抹笑意,「有一位你遲早會見到的人,他很喜歡攝影,也很擅長捕捉生活裡的細節——那種別人看一眼就忘了的瞬間,他都能拍得很有故事感。」
我正想追問更多,他卻抬手示意,語氣收回得很快:「我們先吃飯吧,等一下還有重要的事在等著我們。」
油鍋的滋滋聲、湯滾的香氣混在夏夜的熱氣裡,我們簡單點了幾道小吃,很快便吃得滿桌碗盤。
飽餐一頓後,我們走出小吃店,夜色已深,街道的燈光映在潮濕的路面上,反射著橙黃的光。
高誠看了我一眼,步伐沉穩地往前走:「走吧,『紫羅蘭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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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一次踏進這種聲色場所,迎面而來的香水味、酒氣和昏黃燈光讓我全身感到不自在。
「別那麼緊張,放輕鬆點。」高誠走在我身側,一手自然地搭上我的肩膀,「現在的你,看起來就像第一次來偷情的高中生。」
我側過頭瞪了他一眼:「你形容的方式能不能正常一點?」
酒店大廳裡,昏暗的水晶吊燈散發出黯黃的光暈,空氣中混雜著煙草與香水的味道,像一層黏膩的霧籠罩著四周。
幾名穿著火辣的女子在客人之間穿梭,笑聲裡夾雜著刻意的嬌嗔;角落裡,醉漢的吵鬧聲不時炸開,與低沉的音樂混成一片。
我們才走了幾步,一名西裝筆挺的保鑣便上前攔住去路。
「兩位先生,請問有預約嗎?」
「我們找一個人。找完就走。」高誠回應。
保鑣皺眉,眼神審視地打量我們:「找誰?我可以幫你找。」
「不用了,我們自己找。」我順口接了一句,試著跨過他。
保鑣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正要開口阻攔時, 忽然,一名濃妝艷抹的女子踩著高跟鞋從裡頭走出來。隨即她眼睛亮了起來,帶著驚喜的尾音喊道:
「欸?這不是…誠哥?怎麼有空來啦!」
高誠立刻換上一副熟臉笑容:「雅雅,好久不見。」
雅雅笑著走近,與他貼了個不輕不重的側身禮,轉頭對保鑣說:「他是我的客人,讓他們進來。」
保鑣雖然眉頭仍緊鎖,但還是遲疑地往旁邊一讓,為我們騰出通道。
雅雅輕笑著勾了勾手指:「走吧,我帶你們進去。」
在她的帶領下,我們順利避開保鑣的視線,穿過狹窄的走廊,來到酒店深處一間包廂前。
走到一間隱蔽的轉角前,高誠從口袋裡抽出一疊鈔票,毫不掩飾地塞進雅雅的掌心。
「拿去買妳喜歡的。」高誠說道。
雅雅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手指輕輕捏了捏那疊鈔票,湊近壓低聲音道:「最後那間,人就在裡面。」
說著,她朝走廊盡頭勾了勾手指,紅色指甲在燈下閃了一道光。
我們順著她指的方向走去,接近盡頭時,門內伴隨著壓低的男聲與幾聲醉醺醺的乾笑,還摻著不知從哪飄出的難聞氣味。
我與高誠對望一眼,他輕輕點頭。我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包廂內燈光昏黃,煙霧在半空盤旋,像罩了一層濁霧。沙發上坐著三人,正中央那人有些眼熟——頭髮亂翹,襯衫皺巴巴地掛在身上,領口微敞,露出一截消瘦的鎖骨。雙眼空洞無神,指尖夾著一支只剩燒紅煙蒂的菸。
是尹榮。
他看起來像是剛喝完一輪,眼神渙散,神情恍惚,渾身帶著一股混雜著酒精與煙草的氣味。
我心頭一緊,快步走上前,壓低聲音喚他:「尹榮……」
「喂喂,你們是誰?」一名坐在旁邊的客人猛地站起。
尹榮似乎被聲音驚動,緩緩抬起頭。凝視我好幾秒後,才喃喃出聲:
「矢渚…?是你?」
我點了點頭,蹲下身輕握住他的手:「是我。你怎麼變成這樣?」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嘴角像是勉強擠出一抹苦笑,卻在瞬間崩塌。下一秒,神情猛地一變——
「你現在回來做什麼!」他猛地伸手將我狠狠推開。
我被推得踉蹌兩步,背脊撞上包廂冰冷的牆面,氣息一滯。還好高誠眼明手快,迅速拉住我,讓我沒整個摔倒。
我勉強站穩,壓下心頭的酸澀:「尹榮,你先起來,我們有話好好說。」
「你這樣下去不行,跟我們回去。」高誠上前一步。
「滾開…你們誰都別煩我……」他的聲音逐漸發虛,話還沒說完,整個人便像失了力氣的提線木偶般癱回沙發,連坐直的力氣都沒有。
即便如此,他的唇仍在顫動,吐出斷斷續續的低語:「快滾……我不想看到你們……」
一旁的客人看著,冷笑一聲,語氣帶著挑釁:「他這樣,根本就不想跟你們走啊。」
高誠眉頭皺得更緊,俯身查看他的狀況,低聲道:「沒辦法了。」
說完,他抬起拳頭,朝尹榮的後腦輕敲一下,力道準確而控制得恰到好處。
「——對不起了。」
尹榮的眼皮瞬間沉下,頭無力地歪向一邊,徹底失去意識。
「你他媽的,在幹嘛?在這裡動手,當這裡是你家嗎!」
沙發上一名客人猛地起身,臉色漲紅,怒吼聲幾乎蓋過包廂裡的音樂。話還沒落,他便揮拳朝高誠砸來。
高誠側身一擋,手臂用力格住那一拳,冷冷地回望他一眼:「這不關你的事。」
那人被高誠這麼一頂,臉色更沉,怒氣沖得眼裡都泛著血絲,高高抬起手臂,作勢要再揍過來——
「高誠,小心。」
就在拳頭即將落下的瞬間,一道黑影如疾風般掠過我的視線。
「砰!」
對方的身體被一記俐落的過肩摔狠狠拋到大理石桌上,桌面應聲碎裂,酒瓶與酒杯齊齊爆開,酒液和玻璃渣四散濺落,混著刺鼻的酒味彌漫在空氣中。
我一怔,猛地轉頭,只見市川從紫色的布簾後現身。
他穿著貼身的深黑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鎖骨在昏黃燈光下若隱若現,散發著一種隨性卻暗藏危險的氣息。捲曲的黑髮略顯凌亂地垂在額前,襯得那雙深邃的眼更顯凌厲。
整個人宛如午夜巷弄裡悄然現身的黑豹——靜謐、敏捷、致命,氣息冷到讓人不敢輕易呼吸,卻又忍不住被吸引。
「市川?你怎麼會在這——」我下意識開口。
他只是淡淡掃了我一眼,聲音冷硬:「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帶他走。」
話音未落,那名被過肩摔的客人猛地撿起地上的破酒瓶,朝市川狠狠揮去。
市川眉頭連皺都沒皺一下,左手抬起穩穩擋住,緊接著右腿橫掃,一記乾淨俐落的旋踢——那人如破麻袋般撞上牆壁,順著牆無力滑落,額頭沿著血痕滲出,昏死在地。
空氣裡的酒氣混著濃烈的血腥味,滲進鼻腔。
市川掃視四周,冷聲補了一句:「這裡我撐著,快走。」
我與高誠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迅速扶起昏迷的尹榮,轉身撤離包廂。
然而,兩名高大的保鑣已聞聲趕來,堵在門口,目光鎖定我們,虎視眈眈地準備出手——
市川不慌不忙,隨手抓起沙發上的抱枕,往保鑣臉上一砸,瞬間遮住對方視線。就在那一秒的空檔,他已如黑豹般衝上前,一記重拳直擊對方胸口。
另一名保鑣從背後撲來,試圖偷襲,他猛然側身閃過,腰部的轉動帶出流暢的力量,反手一肘狠狠撞向對方下顎,只聽一聲低沉的「咚」,那人踉蹌後退。
即便如此,他仍被其中一人的勾拳擦過頰側,皮膚瞬間破開,嘴角滲出一道鮮紅。
「市川!」我忍不住喊出聲,心口一緊。
「別管我!。」他低吼,像是在命令,也像是在保護。
我們迅速抱穩尹榮,朝出口撤離。剛到走廊轉角,我還是忍不住回頭——
市川孤身立在門口,肩線微微前傾,那雙冷冽的眼像鎖住獵物般盯著前方,渾身的氣息繃得緊緊的,像一頭蓄勢待發的黑豹——孤傲、致命,卻不發一聲。混亂與危險全被他擋在身後,誰也休想越雷池一步。
「快走。我們得趕快離開這裡。」高誠低聲催促。
走出酒店,冷風撲面,我的心跳還沒平復。
我忍不住回頭,視線越過街燈的陰影,望向紫羅蘭酒店的方向——心裡揪著,擔心市川能否全身而退。
「怎麼了?」高誠側頭問我。
我咬了咬唇:「市川……他會沒事嗎?」
「他能應付的,別擔心。」
說完,他突然笑了出來,語氣帶點無奈又帶點佩服:「那傢伙可是羽根川最難纏的人。要是這麼容易被打倒,就不叫市川了。」
我忍不住輕笑:「原來他這麼強啊。」
「不只是強。」高誠略帶驕傲地補了一句,「他是羽根川最強的市川。」
說完,他將昏迷的尹榮稍稍往我懷裡一靠,嘴角上揚:「放心吧,那傢伙,打不倒的。」
我接手時皺了皺眉:「喂,你別趁機偷懶。」
「這叫戰略分擔。」他咧嘴笑了笑。
不知怎的,儘管先前滿是焦慮,此刻胸口卻湧上一股踏實感——彷彿只要市川還在,我們就不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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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市川仍與保鑣大漢激戰,動作凌厲,像一頭黑豹鎖定獵物,瞬間撲出。
第一名保鑣猛地揮拳,拳風帶著勁力直逼面門。市川身形一沉,重心壓低,幾乎貼地滑步閃過,掌心一探,像捕蛇般箍住對方的手肘猛然往下一帶。 保鑣的重心立刻傾斜,還沒反應過來,下顎便迎來一記狠辣的膝擊。
「喀啦!」 骨頭脫臼的聲音清脆刺耳,保鑣痛叫一聲,應聲跪倒。
另一名保鑣怒吼著從側後撲來,市川連頭都沒回,只微微偏身,眼角餘光鎖定對方腳步。椅腳被他抬起,猛地一勾,角度刁鑽又狠辣,正中對方腳踝。
「啊——」對方重心崩塌,整個人向前撲倒。市川順勢轉身抬腿,鞋底乾淨俐落地踹向太陽穴,「砰!」沉悶的聲響中,保鑣撞翻茶几,翻滾著倒地,側頭滲出血來,一動不動。
市川站定,深黑的襯衫被打鬥間的動作拉得微皺,領口微微敞開,胸口起伏卻不急促。他垂眸掃了一眼倒地的三人,慢慢吐出一口氣,卻裹著一層冷冽殺意——
「還有誰?」
幾名圍觀的客人神色驚恐,急忙退開,像老鼠鑽進陰暗縫隙。
這時,一道緩慢的掌聲從門口傳來。
「還是那麼莽撞,市川。」
陳院長身穿米色西裝,從陰影中緩步而出,臉上帶著淡淡微笑,身邊還站著兩名冷面助理。
市川抬起頭,眼神鎖住陳院長,沒說一句話。
陳院長嘴角浮著一抹淺笑,下一瞬卻猛地加重腳下的力道——他正穩穩踩住倒地保鑣的手腕。保鑣額頭青筋突起,冷汗順著鬢角滑落,喉間擠出一聲壓抑的悶哼,卻不敢大聲喊痛。
「市川,你跟苑生一樣——喜歡自己找麻煩。」
陳院長緩緩逼近:「你以為把尹榮帶走,就能改變什麼嗎?他不過是我手裡的一個工具。壞了就換——對我來說,一點都不痛不癢。」
「你他媽的——苑生的死,是你下的手嗎?」
「要真是我動的手,你還能站在這裡跟我說話?」
陳院長微微一笑,從西裝口袋掏出一支雪茄,動作熟練地點燃,吐出一口濃煙。
「我知道你這陣子在背後查我,還動用警局的內線……市川,你倒是越來越不怕死了。」
「我怕死,就不會站在這裡。」
陳院長笑了,笑容依舊和氣,卻帶著讓人發毛的從容。
「我不過是擴建一間育幼院,替嶼禾鎮盡點心力。你倒好,像條瘋狗一樣,一直咬著不放。」
「你這幾年打著擴建育幼院的名義申請補助,實際上卻將土地轉手給財團炒作地價。那群孩子,只是你交易裡的籌碼之一。」
陳院長吐出一口煙霧,在黃燈下緩緩升起,將他臉上的皺紋映得朦朧。他瞇起眼,語氣帶著輕蔑:「所以呢?你是來警告我,還是來威脅我?」
市川走近一步,聲音壓低,卻如寒鋒入骨:「提醒你——別再碰羽根川商店街的人。再動一根毫毛,我會讓你後悔——不是因為做錯事,而是因為惹錯了人。」
陳院長笑意不減,語氣沉下:「市川,你要搞清楚,你動不了我。」
「是嗎?那就試試——我到底動不動得了你。」
「市川啊!我常跟孩子們說——人啊,得趁還活著,好好享受。因為人生無常,誰知道明天還會不會來?所以,你給我好好記住一點——」
市川衝上前,揪住陳院長的領口,將他整個人狠狠撞向牆面。茶几上的杯水傾倒,水跡四散。
「苑生的死——不是意外!我會證明,他的死,跟你有關。你等著下地獄。」他幾乎是用撕裂的聲音逼出這句。
兩名助理立刻衝上前,有人按住市川肩膀,有人試圖從側面拉開他。市川不退,反而左手扣住陳院長脖側,右手抄起桌上的破碎酒瓶,鋒口映著冷光。
「來啊!」他低聲警告,酒瓶前揚,殺氣逼人。助理動作一滯。
陳院長忽然狂笑,聲音張狂刺耳,彷彿絲毫不懼。
「誰會先下地獄,還說不定呢——市川,聽清楚了,苑生是被他的〝正義〞害死的。
「不關我的事,是他自己,把命玩死。」陳院長陰狠地補了一句。
那句話像火焰倒灌進市川胸口,他的指節死死收緊,破碎的酒瓶在掌中發出輕微的裂響,尖端割破皮膚,鮮血順著指縫滲出。
「你他媽的,混帳!」一向冷靜的市川怒吼出聲,聲音像壓了太久終於撕裂的繃帶。
「你說——那是正義害死他?那好,我就用同一份正義…送你下去,陪他。」
他手中緊握著那截破碎的酒瓶,尖端閃著寒光,毫不遲疑地朝陳院長的頸側逼近。
「你死定了。」他低聲吐出一句。
這時,助理再度撲上,一名人高馬大的傢伙亮出寒光閃爍的刀,直往市川胸口猛刺。
市川眼神一沉,身形一轉,猛力甩開左右兩人,腳步不退反進。可就在擦身的那一瞬,刀尖還是劃破了他的襯衫——
「嘶——!」
一道鮮紅的血線斜斜劃過胸口,迅速浸染黑色布料。疼痛讓他眉頭微蹙,但他沒有退開,反而如同被點燃般爆發。
他猛地一個肘擊,打在那名持刀助理的下頷,接著反身一腳,踹飛另一人,身影如閃電般穿梭在混亂之中。
最後一步,他猛地踏前、翻腕,攫住還沒反應過來的陳院長衣領,往前一推——
「砰!」
陳院長踉蹌著額角重重磕在桌角,隨即撞進助理群,被人勉強扶住,痛得臉色慘白。
市川半邊襯衫早已被血浸透,鮮紅沿著腹部蜿蜒滑落,他卻站得筆直,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下一刻,他抬手掏出金屬罐辣椒噴霧,指尖一扣——高壓氣流夾帶刺辣霧劑猛然噴出,宛如火焰直撲他們的臉。
刺鼻的辣氣在空中迅速擴散,鑽進鼻腔、喉嚨與眼睛,灼得人眼淚直流、嗆得連呼吸都像在吞火。尖叫與嘶吼瞬間響起,整個房間亂成一團,有人慌忙揮手,有人跌倒在地,手掌死命摀住雙眼。
市川拿出手帕摀住口鼻,轉身,踩過自己灑落的血痕,一步一步走出混亂現場,只留下最後一句。
「下次你的狗命,我要定了。」
刺眼的辣霧在空氣中盤旋未散,混合著血腥味與燒灼的嗆辣氣息,讓人胸腔沉重如壓鉛塊。
陳院長站在原地,眼睛被辣椒噴霧熏得通紅,火辣的刺痛像是要把眼球烤焦,鼻腔被嗆得一陣劇烈痙攣,喉嚨灼燒得像吞下了滾燙的鐵砂。
「咳……咳咳!」他摀住口鼻的手微微顫抖,額頭滲出一層冷汗,眼角淚水止不住地湧出。
「我操,你小子…真想我的命啊?」低罵一聲,吐出一口帶血的濁痰,重重落在地板上。
他知道——市川剛剛是玩真的。
如果不是助理及時出手,他現在多半已經沒命。
「解決了苑生,又多一個麻煩……不過無妨。只要是妨礙我的,終究都會消失。」
這場交鋒,才剛開始。
─────── ✧ ✦ ✧ ───────
我和高誠小心翼翼地扶著尹榮進屋,將他安置在沙發上。他整個人像塌掉一樣癱下去,額上滿是冷汗,呼吸急促紊亂。
忽然,尹榮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雙手蜷縮,腳抽搐得像觸電一樣。臉色蒼白如紙,嘴唇發紫,眼神渙散。
「尹榮?!你怎麼了?」我蹲下身,慌得伸手去拍他的臉,「不對…這根本不是醉酒的反應!」
高誠立刻撐住他的肩,防止他從沙發上滾落:「別動——尹榮!聽得到我說話嗎?」
尹榮沒有回應,只是低低呻吟一聲,下一瞬,他整個人突然彈起來,猛地抽動起來,指尖蜷縮,脖子僵硬地後仰,呼吸也變得斷斷續續。
「不行!」高誠一把壓住他的手臂,「這樣下去他會咬舌!」
我連忙撲向廚房,差點被地毯絆倒,一邊瘋狂翻找毛巾,一邊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
「冷靜…冷靜…不可以慌!」我對自己咆哮。
手在凌亂的布料堆裡胡亂翻找,指尖觸到一條毛巾時,我才驚覺——我的掌心早已濕透,全是冷汗。
抓起毛巾,我飛奔回客廳,跪倒在他身邊。尹榮的牙關死死咬緊,唇角滲出一抹血絲,渾身的抽搐像要將他撕裂。
我迅速將毛巾捲成條狀,小心卻用力地塞進他口中,防止他咬斷自己的舌頭。
他的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眼睛半睜,瞳孔渙散無神。
「撐住……拜託了……」我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手卻不自覺地按緊他的肩膀。
「他被注射了毒品。」高誠低聲說道。
「什麼?你確定嗎?」我瞪大眼看向他。
高誠沒回答,只是迅速拉起尹榮的袖子,將他手臂翻過來。皮膚下布滿細小青筋,而在靠近手肘的內側,一處明顯紅腫發炎的針孔。
「你看這裡。」他伸指點在傷口上,「這不是一次性的傷,是反覆注射留下的痕跡。」
「靠……」我低聲咒了一句。
「你到底經歷了什麼……」我低聲喃喃,同時伸手壓住他劇烈抽動的身體。
尹榮的手臂在我掌下不停顫抖,眼神空洞無神,彷彿聽不見任何聲音,只剩下身體本能地掙扎。
他忽然抽搐得更劇烈,整個人彈了一下,我們連忙用身體壓住他的雙肩,怕他摔下沙發。
「快!水——還有冷毛巾,再拿一條!」我朝高誠吼了一聲。
尹榮的臉抽了一下,嘴唇微張,像在努力說話,但發不出聲音。
高誠伏下身,緊貼他耳邊輕聲說:「別說話,撐住,尹榮……我們在這裡,不會讓你出事。」
就在這時,門口忽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三下連響,隨即是一陣短暫的靜默。
「我去開門!」我快步拉開門,見到葛大神情凝重地站在門外。
屋內傳來壓抑的低鳴,他的目光一掃,就鎖定沙發上抽搐不止的尹榮。
「他怎麼了?」葛大快步跨進屋內。
「狀況很糟。」我邊關門邊壓低聲音回道,「我們懷疑…他被人注射了毒品。」
「你們怎麼斷定是『被人』注射,而不是自己動的手?」葛大冷眼盯著我。
我語塞——也對。人都會變,我變了,尹榮也可能變了,變得不再是那個乖乖跟在我和苑生身後的小男孩。
「他這情況多久了?」葛大俯身查看。
「我們剛把他帶回來,他就開始抽搐。」我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葛大一邊從口袋掏出手套套上,他蹲下身,掀開尹榮的袖子,目光落在那處紅腫發炎的針孔。他什麼都沒說,僅僅看了兩秒,便立刻起身,動作果斷。
「這種針痕和毒反應,注射過量可是會要命的——」
「那要報案嗎?你是警察——」高誠沉聲問。
「不能報。」葛大停下動作,轉身正面看著我們。
「我懷疑,有更高層介入收購案。背後,絕對有更大的東西。」
「你什麼意思?」我警覺起來。
「現在誰都不能知道尹榮在這裡,連警局我都不能信。這件事已經超出我能碰的範圍了。」
屋內陷入短暫的沉默,只剩下尹榮微弱的喘息聲,時而顫抖,時而斷續。
「先幫他換件衣服,讓他舒服一點。」葛大語速飛快,像在下指令,「開空調、拿備用床單,換掉所有毛巾。一壺開水——他快脫水了。」
高誠率先動起來:「快,把他搬去床上,沙發太窄了。」
「等等…你們要做什麼?我們應該送醫院吧!」我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葛大伸出手,指著尹榮:「矢渚,現在送醫——只會加速尹榮的死亡。」
我愣住,腦中轟然炸開,瞬間明白——那群人不會放過尹榮。
我閉上嘴,沒再多說。
三人立刻分工,合力將尹榮抬起。他渾身濕冷,像剛從冰水裡撈出的屍體,四肢僵硬卻沉得嚇人。
換衣、換床單、擦拭汗水——整個過程中沒人說話。
「得綁住他雙手,防止突然失控。」葛大沉聲吩咐。
高誠立刻打開抽屜,抓出幾條乾淨的繩索,重重放到葛大手裡。
葛大接過繩子,動作俐落地將尹榮的手固定在床頭,繩結不緊也不鬆,一看就是處理過類似場面的老手。他的神情冷靜得異常,果然是資深警察。
直到尹榮的抽搐終於稍稍緩和下來,我們才悄悄鬆了一口氣。
「所以現在,只有我們。」葛大站在床尾,掃視我們兩人,「你們要想清楚——一旦選擇留下他,就不是旁觀者,是共犯。」
他頓了一下:「不對,不只是共犯…是還沒被處理掉的活人。」
高誠壓低聲音:「你到底知道多少?」
「出去再說。」葛大朝客廳方向一抬下巴。
我們剛踏出房門,他便像警犬一樣警覺地移動視線,從天花板四角到牆面接縫,像是在捕捉某種隱匿的氣息。接著繞到窗邊,將半掀的窗簾猛地拉緊,又用力按了按窗鎖,才轉身走向玄關。
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住:「我知道的,還不夠多。但知道得太多的人……現在都不在了。」
他說的是苑生。
他轉過頭,看向我們,眼神極深、極靜。
「最近我查到,尹榮一直跟著那個叫范亞筑的女人炒地皮。『紫羅蘭酒店』就是她的,而她最近也和陳院長有了牽扯。我懷疑——尹榮是發現了什麼,才被限制了行動。」
「現在,你們誰都不准隨便出門,也不准接任何來電。如果我兩個小時內沒聯絡——立刻轉移地點,藏好尹榮。」
「你要去哪?」我問道。
「去見一個人。」他短促地吐出來,頓了頓,又補上一句,「他能救尹榮——前提是,他還願意出手。」
他停了一下,視線掃過我們的臉:「記住,不管你們看到什麼、聽到什麼,今天的事——誰都不准說。連你們最信任的人。」
話落,他轉身推開門。
「喀」的一聲,門闔上,隔絕了夜色與風聲,也切斷了我們最後的安全感。
屋裡陷入死寂,只剩尹榮微弱的喘息,像從水裡撈起來的人,吊著最後一口氣。
我轉頭看著高誠,他沒說話。
我們都明白——風暴,已經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