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裡,市川的身影孤冷得像月光投下的剪影。
我明明只想確定他是否安然,卻在那雙眼睛與我對上的瞬間,心口一緊——
不知是憤怒,還是……在意。
越是想撇開,卻越發現自己被牽住。
哪怕一句冷漠的拒絕,偏偏能讓我比誰都更在乎。
我替他清理傷口,指尖擦過尚有餘溫的肌膚,呼吸與消毒水的氣味在靜默中交纏。
近距離的對視間,他的神情忽然與記憶中苑生的側影重疊——孤傲、寂寞,像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縫,吸引著人一步步靠近。
那一刻,我察覺到心底某處正在鬆動,如細微裂縫般,悄然蔓延。
第十六章、放不下,就在那一眼
我望向沙發上那攤成一團、睡得東倒西歪的高誠。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響,我的心口微微一緊,腦海裡浮起另一個不安的念頭。我伸手想叫醒高誠,輕推了兩下,卻怎麼都叫不醒。
伴隨著金屬轉動的聲音,門鎖被打開,我立刻意識到——是沁水。她推門進來,第一個動作就是朝我比了個「噓」的手勢。腳步輕得幾乎沒聲,她直接走向臥室,凝視著床上熟睡的尹榮,神情裡透出一絲放鬆。
「能找到他,太好了。」沁水低聲說。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心裡暗暗覺得,自己已經給他們添了不少麻煩,不由得又嘆了一聲。
「你以為我會罵你,把高誠扯進來?」她轉過頭,朝我笑了一下。
我被看穿得有些心虛,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我還會不了解他的個性?」沁水收回視線,輕輕搖頭。
「他一向重視身邊的人,正因為這樣,總是不自覺地把自己推進危險裡。傻得讓人擔心…但,也正是這種傻勁,讓人忍不住喜歡他。」
我微微一笑,與她對視片刻:「我懂。我也喜歡現在的他…而且,也變得很可靠。」
沁水聞言,伸手輕輕摟住我的肩膀,動作帶著安撫的力道:「所以,放心。我會默默在背後支持你們。」
我和沁水坐在廚房的高腳椅上,手裡捧著冒著熱氣的咖啡。空氣中還殘留著剛煮好的豆香。
沙發上的高誠翻了個身,慢慢睜開眼,揉了揉後頸,帶著剛睡醒的慵懶神情走過來。
「妳怎麼來?」他瞇著眼問沁水。
「我不能來嗎?」沁水挑起眉,語氣半真半假,「我來看看,我那傻老公在幹嘛。…辛苦了,要喝咖啡嗎?」
高誠的嘴角立刻舒展,笑得像花開一樣,難得露出幾分少年氣的可愛。
我趁著這個空檔開口:「高誠,你能聯繫市川嗎?」
「你在擔心他?」
「我哪有。」我下意識反駁。
高誠像是抓到什麼有趣的事,微微俯身,把臉湊近我,唇角揚起:「是嗎?」
我撇過頭,視線落在咖啡表面的漩渦上:「只是……他剛才救了我們,總得知道他有沒有安全脫身吧。」
「哎哎哎,好啦好啦,不開玩笑、不開玩笑!」高誠一邊手指飛快地滑著手機,嘴巴還是沒停,「奇怪了,每次你一提到市川,就立刻變得不坦率……」
我翻了個白眼,卻忍不住望向他手機的螢幕。
嘟——嘟——嘟——
一聲聲嘟音傳出,無人接聽。
我的心,也跟著一下一下地緊起來。
「沒接。」高誠皺眉,盯著螢幕半晌,嘗試傳了幾條訊息,「也沒回訊息。他會不會——」
「你知道他住哪嗎?」我打斷他。
「知道啊……以前我常去,苑生也常請我們去他家作客。」
我一頓,眼神微動,原來,他們之前住在一起?
也對,他們是伴侶,還曾互許過諾言。這些事,本就不該讓我在意……可胸口那一瞬間的悶意,揮之不去。
高誠見我沒說話,馬上補了一句:「矢渚,你現在還會在意?不是早說過要放下了?」
「說不在意是不可能的,我努力過了,真的有……」
高誠沒有立刻回話,只是靜靜看著我,像是在等我把話說完。
我低下頭,呼吸有些亂:「我知道,現在不是談這些的時候,但……就是這樣。」
他輕嘆一聲,揉了揉額角:「真拿你沒辦法。他住在靠海邊那一帶,一棟日式老宅。地方很安靜,外觀看起來低調,但細節都透著講究,蠻像他會挑的地方。」
我站起來:「我去看看他,馬上就回來。」
「等等。」高誠伸手擋住我,「葛大說現在誰都不能離開。我再打一次,你等等。」
他再次低頭撥號。
我望著窗外夜色沉沉,風把窗簾吹得微微顫抖。我的直覺告訴我——市川恐怕沒那麼容易沒事。
「我只是去看一眼,馬上就回來。」
「去吧!矢渚,跟隨你的心。」沁水笑著朝我比了個讚,眼神像是在替我打氣,又像是默默給我某種許可。
「小心點。」高誠語氣雖簡短,卻帶著壓不住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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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搭上計程車,一路往海邊去。窗外的街景漸漸稀疏,建築被夜色吞沒,只剩幾盞孤零零的路燈,斑駁地打在車窗上。越靠近目的地,耳邊開始聽見海浪翻湧的聲音。
市川的住所果然如高誠所說——一棟隱沒林木之間的日式老宅。木造外牆透著歲月的痕跡,小巧的庭院修剪得極為整齊,石燈、竹籬、青苔與鋪石步道錯落有致。夜風輕輕拂過,夾帶一股淡淡的花香。
我踩著碎石路走上前,按了門鈴。屋內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回應。
我遲疑了一下,再按了一次。依舊沒有動靜。
也許他不在,難道他被沒有順利脫身。
我退後幾步,試著從二樓的窗戶往內望去。就在這時,背後猛然撞上一個人。
我猛地轉身——市川正站在我身後。
「怎麼,想闖空門?」
他將頭髮往後梳,五官在月光映照下顯得冷峻立體,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距離感與壓迫感,讓人難以親近,也難以忽視。
月光斜斜落在他肩上,他身穿黑色襯衫,前襟散開幾顆扣子,領口微敞,露出鎖骨與一道尚未止血的傷痕。袖子隨意捲起,線條分明的手臂透著凌亂過後的沉穩與張力。
我一怔,下意識開口:「你受傷了?」
「小傷,死不了。」他語氣淡得近乎冷漠。
「都流這麼多血了,還小傷?我看看。」
他伸手擋住我,嚴厲說著:「別碰我,我沒事。」
「怎麼連手都流血。」
「你到底來做什麼?」
我原本想隨口掰個理由,卻莫名地脫口而出:「我只是想看看你…還活著嗎。」
話一出口,我才意識到自己說得多蠢,這話有多難聽。
他盯著我看了幾秒,神情不變:「那你看完了,可以走了嗎?」
他語氣太平靜了,像是我只是半夜誤闖他家的路人甲。
我臉頰瞬間發燙,心口又悶又熱,一股說不清是委屈還是惱火的情緒直衝腦門。
——混帳,剛剛還真的有點擔心他。
「好啦!沒事就好,我走了,算我多管閒事,失陪了!」我語氣故意放大,像在宣示什麼。
他沒回話,轉身走向大門。鑰匙在鎖孔中發出清脆一聲,隨即將門推開。
這傢伙……還真把我當路人。
我站在原地,腳步卻像被釘住,遲遲沒動。
明明話已經說出口了,明明可以就此離開——但胸口卻悶得難受。
我到底在乎什麼?
是他受傷的事,還是他剛才那句冷漠的回絕?
還是—— 我自己太愚蠢,竟還奢望能聽見一句像樣的關心。
夜風從院牆間灌進來,吹得我頭髮微亂。
他就站在門前,我竟莫名地盼著——他能回頭。
手機忽然震動,高誠的名字閃在螢幕上。
「矢渚,你暫時別回來,他們找上門了。我跟葛大帶著尹榮先撤,安頓好再聯絡你。自己小心。」他的語速急促,話一說完就切斷了通話。
「喂?高誠……喂?」我對著螢幕喊,卻只剩靜默。
指尖還停在通話鍵上,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一股不安從胸口竄上來。
「怎麼了?」市川察覺異樣,終於回頭。
我抬起頭與他對視,心一橫,吐出那句話——
「市川…我暫時回不去了。」
他看著我,眼神無波,靜了幾秒才開口:
「關我什麼事?」
我眼角抽了一下,氣也不是、走也不是。
「你就不能好心一點,可憐可憐我,收留我一晚?」
他倚在門邊,半身陷在陰影裡,一手隨意撐在腰上,另一手搭著門框,黑色襯衫懶散地解開幾顆扣子,領口微敞,露出鎖骨和一道斜斜的傷痕。
性感得過分,又透著一股危險氣息——像一頭隨時會撲上來的黑豹。
「你——要不要臉啊?」
他低啞開口,語氣帶刺,瞬間把我從剛才的情緒硬生生拉回現實。
我甚至覺得,他頭上都長出一對惡魔角,張牙舞爪,像是剛從地獄爬上來的魔鬼。
我下意識後退半步,立刻回嗆:「你就不能像個人?非得當魔鬼嗎?」
他冷笑一聲:「當人太累,當魔鬼比較自在。」
就在這時,黑魯魯慢悠悠地從屋裡蹭出來,像在看戲般,安靜地坐在他腳邊。
市川低頭瞥了眼那隻貓,然後抬眼看我:「這樣吧——要是你能學貓叫、做個撒嬌的姿勢,然後乖乖說一句——『市川大人,求求你讓我住一晚』,那我也不是不能考慮。」
「你他媽的…我現在認真想揍你。」
「那就掰啊。」
「等一下啦!」
我差點被氣到炸,心裡天人交戰幾秒,最後還是咬牙豁出去,臉紅得像番茄,硬著頭皮蹲下,雙手比成貓爪狀,聲音小卻清楚:
「市川大人,求求你……讓我住一晚啦~」
他愣了兩秒,像沒料到我真會做,眼神瞬間破防,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夠了,快把你那一點都不可愛的爪子收起來,傷眼。」
我氣結:「拜託,是你叫我學貓的,現在又嫌棄?」
他慢悠悠撐著門邊,把門推開一條縫:「既然你都羞恥成這樣了,那我就勉為其難讓你住一晚吧。」
我氣呼呼地站起來,臉還燒得發燙,重重哼了一聲,頭也不回走進屋裡,嘴裡還不甘心地嘀咕:「誰求你了,我是被你家那隻貓拐來的。」
「哦?那你今晚就去陪牠睡貓屋吧。」
——市川!!你根本不是人。這一點,再次證明了,我真的很討厭你。
「我警告你,我的東西別亂碰,貓不能上床。」
「還真是謝謝你,市川大人。」
我咬牙切齒,像賭氣似地把鞋狠狠踢開,用力踩進屋內。
冰涼、細膩的觸感瞬間沿著腳底竄上來,我一愣——低頭一看,整片地板竟是緬甸柚木。那溫潤的質地、深沈的色澤,在腳下細緻得像踩進頂級古董傢俱裡。
連邊角都打磨得近乎完美,毫無瑕疵,甚至連灰塵都不見,像有什麼強迫症鬼魂日夜擦拭著。
身後,市川隨手將門帶上,語氣淡淡地補了一句:「鞋子放好。」
我臉抽了一下,要忍耐,忍住,免得真被他丟出去。
強迫自己深呼吸幾次,我彎腰撿起鞋,慢吞吞地放到玄關邊,連腳尖都對得像軍訓。
「不錯嘛,還挺聽話的。」他走進屋內,黑魯魯輕巧地跳上窗台,尾巴搖得像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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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川在浴室裡沖澡,水聲持續拍打著瓷磚,時不時伴著一兩聲輕微的碰撞響動,像是在提醒我——這裡並不是我的地盤。
我獨自坐在客廳,卻怎麼也放鬆不下來。這間老宅乾淨得近乎刻意,擺設極簡,每一樣東西都像經過精確的排布。書架最上層疊著幾本厚重的醫學資料集,封邊磨損得厲害,像是被翻閱過無數次。
玻璃櫃裡,成雙成對的馬克杯與碗盤仍整齊排列,連杯口的方向都一致,看得出主人對秩序有某種偏執。
而櫃角,那幾張照片——
苑生與市川並肩坐著,笑容不多,神情平靜,卻透著一種安然的幸福。那些照片被精心收藏著,彷彿過去的日子也被嵌進了這潔淨無瑕的生活裡。
酸澀忽然湧上心口,我連忙將視線移開。
忽然,「喀噠」一聲——浴室門被推開。
我像被驚醒的貓般猛地坐直,手機差點從腿上滑落。
市川走了出來,頭髮還濕著,水珠沿著頸項滑落,打濕那條鬆鬆掛在肩上的毛巾。上半身赤裸,肌肉線條在燈光下勾勒分明,胸膛上的那道新傷口紅得刺眼,邊緣還滲著未乾的血珠。
我眼睛完全不知該往哪放,下意識低頭去抓手機,結果螢幕朝下,還差點按到電源鍵。
「你在緊張什麼?手機都拿反了。」
「誰緊張了?」我硬撐著回答。
「你剛剛做了什麼虧心事?」
「我又不是你。」
他沒回話,只是淡淡一笑,走向客廳一角,拉開櫃子拿出醫藥箱。
我望著那道傷口,忍不住開口:「要我幫忙嗎?」
「這裡沒你的事。我自己來就好。」
他俯身打開醫藥箱,依序拿出優碘、抗生素藥膏和一卷紗布。紗布卻一個沒抓穩,從他膝上滾落到地毯,在地上打了幾圈。
我們不約而同彎下身去撿那捲紗布——
「砰!」
額頭猛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一聲。
「痛、痛痛痛——!」我一手摀著額頭,一手撐著地,眼冒金星。
「你幹什麼?」市川倒吸一口氣,連眉頭都皺起來,額前還卡著一撮濕髮,看起來比我還痛。
窗台上的黑魯魯懶洋洋地打了個大哈欠,像是在嘲笑我們兩個笨蛋,接著翻個身,用尾巴蓋住臉,又繼續呼呼大睡。
市川悶悶地哼了一聲,低頭把藥品一樣樣擺回桌上,動作刻板又死板,看得我額角直跳。
「我來,你就別逞強了。一個人怎麼處理這傷口?」
我伸手一把搶過紗布,他才抬起手想反抗,我立刻拍了下去。
「別動!」我瞪了他一眼,「你再亂扯,傷口撐開怎麼辦?而且,你手也受傷,不是嗎?」
我蹲在藥品前,一邊確認一邊嘀咕:「紗布、碘酒、藥膏……嗯,還缺點什麼?」
「喂,你行不行啊?這種傷口得先止血,再清理傷口——」
「止血?」我抬起頭看他,隨手抽出一塊棉布,緊緊按在傷口上,「忍著點,這樣能快點止住血。」
我壓了幾秒,見血量稍減,才拿起生理食鹽水沖洗,把血漬和髒污一併沖走。
「再來是消毒嘛,那就用酒精。」我順手拿起瓶子。
「你拿酒精幹嘛?」市川眉頭瞬間皺成一團,聲音拔高,「要用碘酒消毒!你是想殺了我嗎?」
「哦~」我故意拉長聲音裝無辜,手還停在半空。
「還哦!」市川瞪了我一眼,「你不會,我就自己來。」
「閉嘴。」我白了他一眼,搖了搖手中的碘酒,瓶身發出清脆的聲響,「剛剛你連東西都拿不住,還好意思說自己來——誰給你的勇氣啊?梁靜茹嗎?」
我湊近時,能清楚看見他胸口那道刀傷,血絲正緩緩滲出。剛洗過澡的肌膚還帶著微微的熱氣,和那抹猩紅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傷口看起來還好,不算太深,但也絕不容忽視。
他那雙深邃的眼睛靜靜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不安的神情,像是在觀察我接下來會怎麼做。
我屏住呼吸,手裡的棉布輕顫,終於將碘酒慢慢傾倒在他傷口上。
「嘶——」市川眉頭微蹙,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滯,但下一秒,他又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冷冷盯著我。
「消毒完再上藥。」他的冷冷說道。
「少在旁邊指指點點。」我悶聲回嗆,「你再廢話,等一下我就把你綁成木乃伊。」
「藥膏?在哪裡?剛剛不是拿出來了嗎?」我皺著眉,在醫藥箱裡翻找。
「那邊。」他用眼神示意桌角。
「我知道啦,用不著你提醒。」
我拿著藥膏走近,腦中還在盤算下一步該怎麼處理,他的視線卻忽然定格在我手上。下一秒,他微微俯身,嗓音輕淡卻貼近耳畔:
「手法很生疏啊……要不要我教你?」
「你少裝專業。」我低頭專注擦拭他的傷口,故作鎮定,心裡卻微微發慌,「不就是處理個傷口,有什麼難的?」
「你不知道吧……其實我以前是——」
「閉嘴!」我立刻抬眼打斷他,「再多嘴,我就讓你疼到說不出話。」
傷口處理好後,我俯身將紗布輕輕纏上——
卻因力道沒拿捏好,邊緣不慎在他傷口上拉過,帶起一陣刺痛。
「嘶——你是故意的吧?」他猛地抽了口氣。
「知道痛就好,少廢話,安靜點。」
他不再反駁,只是靜靜看著我,空氣倏地沉下來,只剩我們過於接近的呼吸聲,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的氣息。
我這才意識到,他的肌膚溫熱,帶著剛洗完澡的清香,不知怎地讓我心跳莫名加快。耳根發燙,呼吸也亂了幾拍。
手指微微一顫,紗布差點被我扯歪。
「市川,你能不能講點什麼?」
「你剛才不是叫我安靜、別動?」
「我改主意了。說點什麼,讓我分心一下。」
「說什麼呢?……我身高182,體重73,體脂11%,肌肉量正常偏高。」
「白癡喔!誰想聽你的個人資料啦!」
我嘴上嫌棄,腦中卻忍不住浮現他剛洗完澡時那副身材——真是標準得過分。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酒店?還有——你怎麼會知道尹榮在哪裡?」
「我現在不想提那件事。」
「這樣啊……」我語氣一頓。
他瞥了我一眼:「行了,別一副好像我在欺負你的樣子。」
「還是……要我唱兒歌哄你?」
我一抬頭正要反嗆,卻沒想到他忽然俯身靠近,整個人壓低得近在咫尺,呼吸幾乎交疊。
我怔住——
那雙眼就在眼前,深邃而帶著戲謔,像是能將我心底的想法一絲不漏地拆解開來。
「還是說…你只是怕,你太在意我了?」
他的聲音低沉,語氣像在開玩笑,卻認真得讓人無法輕易忽視。
心跳猛地一亂,耳根不受控地發熱,視線立刻飄開。
「在意你個頭啦…還是留給黑魯魯吧,牠比你可愛多了。」
我裝作冷靜地拿起紗布,直接往他胸口糊上去,手勁重得像是在懲罰什麼。
「喂,別趁機報復。」他蹙眉。
他沒再說話,神情又恢復那副熟悉的冷漠。
我忍不住抬眼——濕潤的髮絲還掛著水珠,順著頸線滑落,在鎖骨邊緣散開。柔和的燈光勾勒出他銳利的側臉,輪廓清晰又帥氣。
那一瞬間,我恍惚了。
不是完全相像,卻與苑生的側臉有幾分重疊——
是光影劃出的孤傲與寂寞氣息,那種讓人想靠近、卻又不敢輕觸的感覺。
苑生早就走了,可我竟還會——為這種細節出神。
振作點,別再失神,他不是苑生。
屋裡靜了下來,但這次的安靜,不再尷尬,反而剛剛好。
市川低著頭,似乎察覺到我的沉默:「怎麼了?突然不說話了。」
我依舊低著頭,指尖在膝上慢慢收緊,沒回應。
「別想太多,你會沒事的。」他一邊說,一邊拿著紗布輕輕按在我頭上。
我拿下紗布,有點生氣——
為什麼你可以這麼輕易地說出「你會沒事的」?
你什麼都沒問,什麼也沒說,只是那樣看著我。
那道視線,像水流般沿著我的皮膚緩緩滑過,輕柔、冰涼,卻銳利得令我無處可逃。
我蹲在他面前,距離不遠不近,彼此的呼吸在空氣中交疊,微熱的氣息擦過我的臉。
就在那一瞬——
我感覺到心裡有什麼鬆動了。
是什麼?我一時說不上來。
但我知道,它已經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