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時間：T+17:02
位置：地球高軌道 (LEO) 邊緣
狀態：被槍指著頭
在很多科幻電影裡，駭客總能在幾秒鐘內破解軍方最高加密等級的防火牆，一邊敲鍵盤還能一邊跟女主角調情。
純屬鬼扯。
以我這台平板電腦的算力，要暴力破解「天劍防禦陣列」的 AES-512 軍用加密，大概需要三億年。到那時候，我不只變成了灰，連灰都衰變成夸克了。
螢幕上的倒數計時像是在嘲笑我。
距離攔截：20秒。
我不需要破解它們。我只需要讓它們困惑。
軍用無人機的邏輯通常是二元對立的：
- 友軍 (Friend)：有正確識別碼 -> 放行。
- 敵軍/不明物體 (Foe/Unknown)：無識別碼或錯誤 -> 銷毀。
我沒有友軍識別碼。MD-404貨艙的轉發器壞了，而且就算沒壞，這破爛貨櫃在軍用雷達眼裡也只是個「不明飛行碎片」。
但我手上有別的東西。
我有貨物。
這些氦-3氣罐不是普通的瓦斯桶，它們是戰略資源。為了防止在運輸過程中丟失或被盜，每一罐都內建了一組最高權限的 RFID 物流標籤。
這組標籤的權限等級極高，因為沒有哪個白癡指揮官會下令炸掉自家發電廠急需的燃料。
距離攔截：12秒。
我撲向那個剛剛被我用來當煞車的 HE-12 氣罐。
它的控制盒還開著，那兩根用來觸發噴射的電線還掛在外面。
我拔掉噴射線路（免得再來一次自旋），迅速將平板電腦的 USB-C 傳輸線切斷，把裡面的數據線直接纏繞在氣罐的 I/O 數據腳位上。
「拜託了，USB 通用協定，不要在這時候給我搞特規......」
平板畫面閃爍了一下。
[偵測到外部裝置：廣寒宮能源儲存單元 v3.0]
通了！
距離攔截：8秒。
窗外的無人機已經張開了飛彈發射槽。那幽幽的紅光已經鎖定了我的眉心（雖然隔著鋁合金板）。
我手指在螢幕上飛舞，進入了氣罐的廣播設定。
我把氣罐的 RFID 訊號功率調到最大，並將其身份屬性從「被動標籤」強制改為「主動廣播」。
然後，我修改了廣播封包的表頭（Header）。
我把「貨物編號」那一欄，複製貼上到了「載具識別碼（Vehicle ID）」那一欄。
簡單來說：我正在騙那些無人機，告訴它們這艘船不是一艘船。
這是一罐巨大的、會飛的、價值兩億美金的氦-3。
距離攔截：3秒。
「發送！」我狠狠戳向螢幕，力道大到差點把螢幕戳穿。
任務時間：T+17:03
無人機群沒有發射飛彈。
但在那一瞬間，它們也沒有離開。
它們就像一群突然當機的蚊子，懸停在貨艙周圍，紅色的雷射鎖定點依然在他媽的船殼上晃來晃去。
平板電腦跳出了一行新的訊息，來自無人機群的自動回應：
「警報：偵測到高價值戰略資產（Class-A Strategic Asset）。」
「邏輯衝突：目標物被標記為『不明碎片』，但訊號特徵為『廣寒宮能源儲存單元』。」
「執行協定更新：取消銷毀。改為強制捕獲與回收。」
我癱坐在泡沫板堆裡，大口喘著氣。
賭贏了。
資本主義萬歲。在這個世界上，錢果然比命重要。只要你證明自己夠貴，就沒人敢炸你。
緊接著，一陣劇烈的金屬撞擊聲傳來。
鏗！
鏗！
那些像蜘蛛一樣的無人機飛了過來，伸出強力的磁力爪，死死抓住了貨艙的外殼。
我感覺到一陣拉扯感。
它們正在接管貨艙的姿態控制。它們不是要救我，是要把我當成失竊贓物「押送」回去。
平板電腦的通訊軟體突然亮了起來。
因為無人機與貨艙建立了物理連接，它們好心地（或者是為了盤點資產）為我建立了一條數據鏈路。
一個視訊視窗彈了出來。
訊號有點延遲，畫面充滿雜訊。
螢幕上出現的不是什麼威嚴的將軍，也不是冷酷的特務。
而是一個戴著厚重眼鏡、穿著印有動漫圖案T恤、嘴裡還叼著半塊排骨酥的年輕人。
背景看起來像是一個位於地下的戰情室，牆上掛著台灣的數位迷彩旗幟。
年輕人瞪大了眼睛，看著鏡頭裡的我——一個滿頭亂髮、戴著工地安全帽、漂浮在泡沫板和零食包裝袋中間的怪人。
他把嘴裡的排骨吐了出來。
「靠北......」年輕人說出了人類與外星文明（誤）接觸的第一句話，「你是誰？為什麼有一罐氦-3在跟我視訊？」
我整理了一下歪掉的安全帽，露出了職業化的笑容（雖然我知道我現在看起來像個瘋子）。
「你好，這裡是廣寒宮三號基地，重型機械檢修組長，陳志豪。」
我清了清喉嚨，指著周圍的一片狼籍。
「我是一件......意外發貨的快遞。請問貴單位接受貨到付款嗎？」
任務時間：T+18:00
位置：被無人機拖著走
年輕人叫小廖。隸屬於「天劍軌道防衛隊」的約聘監控員。
這是一個位於新竹五指山地下的軍事單位。
「所以，讓我釐清一下，」小廖一邊在鍵盤上敲打，一邊用不可置信的語氣說，「你被大砲射上來，用保溫杯補了破洞，用瓦斯桶放屁推進，然後現在駭進了我們的無人機，偽裝成一罐燃料？」
「精確來說，是偽裝成很多罐燃料。」我糾正他，「這叫資產保護。」
「長官會殺了我的。」小廖抱著頭，「這不符合交戰守則。我們應該把你打下來的。」
「如果你把我打下來，你們就要賠償三家跨國企業總共三百億的損失，外加一條寶貴的工程師性命。」我喝了一口水，「相信我，寫檢討報告比寫撫卹金申請容易多了。」
小廖嘆了口氣。
「好吧，大快遞。好消息是，你不會死了。無人機正在把你拖向最近的『低軌道太空站』——天宮五號（Tiangong-V）。那是個中轉站。」
天宮五號。我心裡一沉。
那是一個老舊的商用太空站，以設備故障率高聞名。但總比變成流星好。
「壞消息呢？」我問。
「壞消息是，」小廖指著螢幕上的軌道圖，「無人機只能把你拖到軌道高度，沒辦法幫你減速太多。你進站的速度會很快。非常快。你得自己想辦法『軟著陸』，否則你會像一顆保齡球一樣撞穿他們的碼頭。」
「多快？」
「相對速度大約每秒 30 公尺。」
每秒 30 公尺。時速 108 公里。
相當於開著一輛車直接撞牆。
而我沒有安全氣囊，只有一堆泡沫板。
「還有，」小廖補充道，「天宮五號的自動對接系統故障了（我就知道），你需要手動操作對接。但你的貨艙沒有推進器了，對吧？」
我看了一眼那個已經空了的 HE-12，又看了一眼剩下那些滿滿的氣罐。
如果我再用別的氣罐噴射，我就真的要把這輩子賺的錢都賠光了。而且在被無人機抓住的情況下噴氣，只會把無人機炸壞。
我需要另一種煞車方式。
一種物理煞車。
我看向貨艙角落。那裡有一捆原本用來固定重型機具的高強度凱夫勒（Kevlar）纖維纜繩。還有那個被無人機抓住的「天劍」機體。
一個大膽（且愚蠢）的想法再次浮現。
「小廖，」我問，「你們那些無人機，馬力夠大嗎？」
「那是軍規的，當然大。你要幹嘛？」
「幫我個忙。」我拿起那捆纜繩，把一端繫在貨艙的加強樑上，打了一個我在童軍課學過的最牢固的稱人結，「叫那兩台無人機不要抓著我不放。改用『遛狗』模式。」
「遛狗？」
「我要讓它們飛到前面去，用纜繩拉著我。當我快撞上太空站的時候，我要它們全速反向飛行。」
這就是所謂的「太空彈弓煞車」。
或者用我的話說：人體風箏。
小廖沉默了五秒鐘。
「這絕對會扯斷你的脖子。」
「我有安全帽。」
「......你真是個瘋子。我要開直播給我的組員看。」
「記得斗內。」我拉緊了纜繩，「動手吧，把我的座標傳給天宮五號，叫他們把緩衝墊鋪厚一點，快遞要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