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香迎遠遠就看見母女倆,向著他們揮手。
「找到了,在隔壁的巷子,真的很愛亂跑!」
「這裡我很熟,明明不會走丟,都是她愛操心。」
柳香迎知道兩人是故意鬥嘴給她看,忍不住莞爾一笑,讓她想起柳悠木在世時,也常故意當著客人的面開她玩笑,現在人不在了,回想起來,反而希望當時能夠接住這些無聊的笑話,給她多一點的反應和回饋。
「香迎,妳媽呢?現在又不是下雨天,茉莉花開的不香,妳讓她別浪費氣力,白費工。」
黃李月娥說的是「煙」這款香,在製香時加入茉莉花,不僅每朵花蕊都要人工採摘,後期曬乾水分又要保留花的氣味,需要特別繁複的手續,因此生產的量不多。
柳香迎不慌不忙地回答柳悠木有事外出,現在不在店裡,不曾想黃李月娥腦袋突然恢復清明,讓她別說謊騙老人家。
「人都會死,大家避諱不肯講,但時候到了,還不是一樣兩腳一蹬。」
「媽,柳小姐是怕妳難過,妳別誤會她的一番好意。」
「抱歉,阿姨,那我下次就直說囉!」
「她不在以後,我連喝個茶都沒伴。
「很久以前,就這麼一次,我睡不著覺,打電話找她,她也還沒睡,正在幫茉莉花挑芯。我跑來湊熱鬧,結果聊得太起勁,精神更亢奮,隔天睡到下午才醒,晚上又睡不著了。」
自從丈夫李建峰去世後,柳悠木獨自扛下一間香舖,又要養員工,又要開發新產品,晚上才能有個人時間。
柳香迎唸國中時經常見到母親熬夜,一個人在工廠聽廣播一邊做活,隔日同樣一早就起床做生意,彷彿有著用不完的精力。她就像守在香行的一棵大樹,把根基抓得穩牢,而且從不喊累,就連去世之前都還在開發新的商品,無時無刻都在想如何把製香的活做的更精緻。
「香迎,妳媽呢?說好要一起出國,她怎麼總是忙到不見人影?」
黃李月娥打趣說到兩人每回去京都旅遊,明明說好要同行,結果柳悠木常拋下她獨自出門,說是要去探查軍情,其實就是到各間香舖一探究竟,回來時總弄得一身都是線香味,就連行李箱帶回國的紀念品也都是線香,少有衣服或吃食。
「不知道那些線香燒完沒有?」
「還沒呢,前些日子我整理倉庫,從裡面起出滿滿的兩大箱,阿姨有興趣的話,可以帶幾盒回去,香放久了,味道會受影響,好險我們這裡是台南,換成台北又濕又悶,早就變質了。」
柳香迎邀兩人進來坐會,趁著他們剛才出去,她已經備好果乾和不含咖啡因的佳葉龍茶,放涼以後,現在喝正好。
「這個事,妳要問她,現在管我好嚴,做什麼都得經過同意。」
「我怎麼敢過問呢,親愛的母親大人。」
黃李月娥興致正好,黃玉珍也好久沒看到母親笑得這麼開心,加上她這陣子也對香產生興趣,於是就不客氣地打擾了。
柳香迎在桌上擺出各種線香,名堂玲瑯滿目,她以製香師的身分,帶著兩人品香,黃玉珍喜歡京都六角堂的氣味,隱藏著一股梅花的香氣,而黃李月娥則喜歡三十三間堂的香木,不摻雜一點香精,猶如堂中的羅漢觀音像,必須用眼睛細看,一張照片也帶不走。
「我跟妳媽去三十三間堂,遇到大雨,走不了,於是就躲在屋簷避雨。妳媽平時在香舖忙得連打招呼都沒空,出國旅遊後,什麼事都丟給我。我擔心後面的行程耽誤,吃不到最愛的咖哩烏龍麵,她倒好,顧著看屋簷掛的鐘蒐集雨水,不然就是數地上的影子。」
「我懂我懂,我媽真的很自我中心,完全不管其他人的。」
「妳媽都出門這麼久了,怎麼還沒回來?」
「她今天不回來了。」
「那她答應幫我做的塗香,怎麼辦?」
「阿姨,妳放心,觀音前幾天已經給您了。」
「我說的不是觀音,是別的。」
黃玉珍已經習慣母親的記憶亂跳,但可苦了柳香迎要見招拆招。
「妳媽設計了一款新的塗香,說是今年的生日禮物,我現在講出來就不算驚喜了,妳假裝我沒說,知道嗎?」
「媽,妳別亂講,這樣柳小姐會很困擾。」
「確實是悠木說的,我們來拿線香時,她親自跟我說的。」
「妳是說前兩天的事嗎?」
「是啊,她越來越年輕,我還唸她有這種保養品也不分享,她笑著說以後我就懂,在那邊神神秘秘的不肯講。」
黃玉珍跟柳香迎面面相覷,若黃李月娥不是記憶錯亂,那她肯定是見鬼了,才會看見柳悠木。
「我媽有說這款香叫什麼嗎?」
黃李月娥想了半天,只記得名字給觀音一樣也是兩個字,但就是想不起來,柳香迎想著等到福氣出現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地盤問她,但也越發好奇母親究竟想出了什麼香,竟然連女兒都隱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