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Film 按照約定時間來到了一處位於老舊工業區的攝影棚。這裡沒有傳統媒體公司那種富麗堂皇的裝潢,裸露的水泥牆面和充滿鐵鏽味的樓梯透露出一種有質感但又有些離經叛道的疏離感。
為了這場試鏡,Film 精心”設計”了自己的裝扮。一件看似隨意的 Oversize 白襯衫,領口不經意地解開兩顆釦子,露出精緻的鎖骨,下身是一條修身的洗舊牛仔褲。這身行頭看似素顏簡單打扮,實則光是偽素顏的底妝就花了化妝師兩個小時。她要在這位文藝片導演面前展現出所謂的”真實感”,當然,是經過修飾後的完美真實。
「Film 姐,我在外面等妳。」經紀人被工作人員攔在了試鏡室外。Film 點點頭,深吸一口氣,調整好臉上那副自信迷人的表情,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鐵門。
房間裡很暗,只有一束聚光燈打在中央的一把木椅子上。而在陰影處的長桌後,坐著一個人。
那人低著頭正在翻閱資料,指尖夾著一支鋼筆,並沒有因為這位當紅女星的進場而抬頭。她穿著一件黑色的高領毛衣,袖口隨意地挽起,露出一截白皙卻線條有力的小臂。綁著俐落馬尾,沒做任何造型,卻顯得乾淨颯爽。
這就是傳說中的 Namtan?
Film 挑了挑眉,心中輕哼一聲。這種故意給演員下馬威的導演她見多了。通常這種時候,只要她主動出擊,釋放一點點作為女性的魅力,局面就會立刻反轉。
「Namtan 導演,久仰大名。」
Film 踩著高跟鞋,邁著貓步優雅地走向長桌。她的聲音刻意壓低了一些,帶著一種酥麻的磁性,那是她在偶像劇裡無往不利的必殺技。
她走到桌前,並沒有立刻坐到那張指定的椅子上,而是雙手撐在桌沿,身體微微前傾。這個角度,剛好能讓對方看到她優美的頸部線條和若隱若現的鎖骨,帶著極強的侵略性和暗示性。
「我是 Film,」她微微側頭,嘴角噙著那抹招牌的營業式微笑,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對方,「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我對您的作品可是……」
「妳遲到了三十秒。」
一道清冷低沉的聲音打斷了 Film 精心準備的開場白。
Namtan 終於抬起頭。
那一瞬間,Film 準備好的下一句恭維話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裡。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沒有絲毫對於大明星的驚艷或討好,那雙深褐色的瞳孔平靜得像是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透過薄薄的金屬邊眼鏡,散發著一種近乎手術刀般銳利的審視感。Film 感覺自己就像是被剝光了放在顯微鏡下的標本,她臉上的妝容、嘴角的假笑、甚至是心底那點想要掌控局面的小算盤,都在這道目光下無所遁形。
Namtan 輕輕合上手中的文件夾,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她向後靠在椅背上,雙手環抱胸前,目光冷淡地掃過 Film 撐在桌上的手,然後重新對上她的眼睛。
「還有,」Namtan 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這裡是試鏡現場,不是社交晚宴。把妳那套廉價的媚態收起來,我不吃這一套。」
Film 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撐在桌沿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出道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跟她說話。她是捧在手心裡的國民女神,誰見了她不是點頭哈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導演竟然說她的魅力是「廉價的媚態」?
羞恥感和憤怒瞬間湧上心頭,Film 直起身子,收起了那副撩人的姿態,眼裡燃起了兩簇怒火。「Namtan 導演,說話不用這麼難聽吧?我只是出於禮貌打個招呼。」
「禮貌?」Namtan 摘下眼鏡,從口袋裡拿出一塊絨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眼神卻始終沒有離開 Film,「穿著精心設計的『便服』,化著兩個小時的『素顏妝』,用拍雜誌封面的姿勢跟我打招呼。Film 小姐,妳的禮貌充滿了表演痕跡。」
她重新戴上眼鏡,那雙眼睛彷彿能看穿 Film 靈魂深處的空虛與焦慮。
「妳想演《獨白》的女主角?」Namtan 指了指房間中央那把孤零零的椅子,聲音雖然嚴厲,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那就坐過去。讓我看看剝掉那層漂亮的糖衣包裝紙後,裡面到底還剩下什麼。」
Film 咬了咬牙,好勝心被徹底激了起來。
這女人……真讓人火大。但奇怪的是,在 Namtan 那雙彷彿能洞察一切的注視下,Film 感到一種久違的戰慄。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棋逢對手的興奮,甚至夾雜著一絲……終於被人看見的釋然。
「行。」Film 冷笑一聲,轉身大步走向那把椅子,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清脆的聲響,「既然妳這麼想看,那我就演給妳看。」
她坐下,抬起下巴,傲慢地看向陰影中的導演。
一場關於主導權的博弈,在這間昏暗的試鏡室裡,正式拉開了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