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也有阿妍掩藏的很好的緣故,從寨子到這裡,夜都沒特別注意到她的異象。
若是可以,夜是想救回這個少女的,他們都被寨子迫害,他們也都有那股不屈的勁。
而且,她要比他勇敢的多。夜見她的模樣,頃刻便明白了什麼。
「我幫你解蠱。」
他蹲下欲看阿妍的狀況,阿妍卻搖搖頭,又咳出一口血。
「謝謝,但不用了。」
她體內的毒已經漫布全身,器官多半快爛光了。
她知道的,這個人是有辦法帶她出去的,但不用了,到了這地步就算能解,很費力,她也很難恢復原來的健康。
她這輩子就這樣了,至少在最後讓她看到了她此生少有的溫暖,能葬在蝴蝶媽媽旁,也不錯了,只是……
她心頭不免浮上些酸澀。
阿妍沙啞的開口:「你有紙嗎?」
夜盯了她幾秒,接受了少女的選擇,從懷裡掏了張紙。
那是子竹臨走前給他們的,說是如果阿妍願意,能讓她回信。
阿妍接過紙,可這兒沒有筆,她咬破了手指,在最後的一段時光中,以血書信,向愛人告別。
她寫的也不多,可很認真,很慢,一字一字,薄薄一紙,印上了一人臨終的思念和愛意。
阿妍指尖的血乾了她便再次咬破繼續寫,不斷反覆。直到寫完,她將信紙折起,遞給夜。
「我沒什麼能給的報酬,但我想委託你們,替我將這信,帶回去給他。」
夜沒說話,只是將信收起。
少女的身體其實一直在發燙,早就是提著殘破的身軀和他們一同前進。
他知道,夜很努力要帶她出去,所以她才沒說出自己其實走不了了。
她對兩人莞爾一笑:「謝謝你們陪我到這兒。一起闖過了毒林,蝴蝶媽媽會保佑你們的。」
夜身形一僵,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解釋,用的是苗語:「我們不是闖毒林的關係。」
有些苗人會和愛人一起闖毒林,表示自己對他的感情。
他已經給阿妍帶來太多驚喜,此刻就算聽見夜說了苗語,阿妍也沒太驚訝,只是也用苗語回答。
「欸?是這樣嗎……咳……可我覺得你當時掉下去,他是真的非常害怕、非常擔心的。」
夜沉默,他也不知該如何作答,今晚他怪,淵也怪,像是同時中了奇怪的法術。
慢慢被蠱啃食而死太痛苦了,在最後,阿妍是讓他們結束了她的生命。
是淵動的手,他其實也覺得這女孩人不錯,乾脆利落,沒讓人感到絲毫痛苦的走了,夜在後頭轉起佛珠唸經。
他們挖了坑,將人體體面面的埋入土。
她葬在一顆大樹旁,此後多年,無人打擾。
淵夜兩人大致沿著來時路往回走,行動敏捷,淵時而往左邊晃去,時而向右邊晃去,脫離路線出去玩一會兒又繞回來。
夜走著走著,一團黑影飛快朝他接近,然後停在他腳邊。
是那隻蜘蛛。
夜居高臨下望了他幾秒,布滿經文的袖袍下伸出一隻白皙的手,掌心向上。
蜘蛛會意,欣然躍上那隻手,沿著手臂爬到夜的肩膀。
*
楊柳和珚裟聊了很久,甚至睡著了,此刻珚裟掐著時辰把他叫醒。
「好了,到你進林子了。」
這人和他聊得不錯,但他很清楚,這是被選為祭品的人,聊聊也就過了。
這是否是對的?珚裟不知道,這是他從小就在思考的問題,他隱隱覺得怪,可寨子所有人都習以為常。
在珚裟有印象的時間裡,只有八年前那個教他蠱術的人說這不對,並離開了。
楊柳和剩下的祭品被珚裟帶著到了廣場。
苗人們口中的話和昨夜送三人進林時大差不差。
楊柳聽著不絕於耳的祈禱聲,此刻才後知後覺緊張起來,那段路只有「引路人」帶路才能出入,不知等會兒他進去時能不能見到他兄弟,要是見不到,那他就得栽在這深山裡了。
「送祭品進林!」
一陣相同的高呼。
不過這次不是乂卡送人,而是珚裟。
苗人們明顯比昨夜更興奮了,盯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小徑的迷霧中,良久才移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