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裡總統辦公室,顧燊明正在閱讀吉仁剿匪總部發來的電文,國防部作戰廳的曹嵩曹少將以及參謀本部總長隨侍在側。
「你們看看這個朱煊堂,我讓他去接應9 兵團迅速撤回德化,他居然說桑孚線以西匪軍勢力強大,應先鞏固吉仁,以部份兵力擊破德化到鳳平之間一部份匪軍,再徐圖救應第9兵團。匪軍善於游擊作戰,現在明擺著敵人就是在牽制著我吉仁的守軍兵力,等到何時才能有效擊破一面之匪軍?煊堂的方案太消極了,再不去救應張劍衡,等到6, 7, 9 縱的匪軍趕到合圍,9兵團再要撤就晚了。」顧燊明摘下老花眼鏡,將電文往桌上一丟,忿忿不平。
一旁曹廳長將電文拿起略看了幾眼後說道:「報告總統,屬下以為救援9兵團固然必要,但張司令所部一向善於陣地防禦戰,何不令德化守軍東援薛莊,改令守馬家圩的第75軍接管德化防務?目前第75軍的位置過於突出,恐難久守,屬下以為以大局計,可先撤回75軍至德化,令德化的12軍迅即前往薛莊救援?敵6縱自黃古鎮渡石橋急追而來,必然建制紊亂,彈藥不繼,一兩天之內不會構成東面的威脅,可先令12軍與9兵團夾擊德化與石橋之間的匪軍,吉仁再撥出兩個軍走桑孚線至德化,然後協同作戰,必能先後擊破敵之6, 7兩縱隊,既救劍衡,又破敵軍,不失為一積極方案。」曹廳長為一白面書生,戴副金絲眼鏡,早年進入陸軍大學學習,歷任旅長、軍參謀長,並參加抗戰,頭腦清晰,善謀能斷,這一番言語頗合顧燊明的心意。顧燊明原來就是急功近利、好大喜功的性情,一聽此言,摸了摸下巴,側頭看了參謀總長一眼,參謀總長道:「曹廳長言之有理,但德化及吉仁之援軍必須儘快出發,否則遲了來不及。」
「好,就這麼辦!我來覆電給煊堂。」顧燊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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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仁戰區總司令朱煊堂得報後深知總統凡事抓權、顧前不顧後的個性,收到命令後只能立即指示:「叫馬家圩的75軍立即後撤,到德化和12軍交接防務,12軍開赴薛莊,以解9兵團之圍。」但此時75軍正在與敵2 縱糾纒交戰之中,在尚未以優勢火力擊退一部敵軍之前,實在沒有空檔可以組織後撤,否則易於被敵軍追擊截殺,於是75軍又耽擱了半天之後才放棄陣地,回師撤回德化縣城。就在這半天的時間裡,北方的9縱已經沿著桑孚鐵路南下,繞經南崗,銜命於半路伏擊由德化開向薛莊的12軍。等到 12軍率部前進薛莊,已是9兵團進入薛莊的第三天白天。河東的6縱也已修好了石橋,渡至河西向薛莊進發。
張劍衡在同一天收到顧燊明的電令,要求其在原地固守待援,與西來的12 軍先擊破北面的匪軍,再等待吉仁方向的援軍向東肅清石橋以西。
「又是固守待援?」他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侯參謀道:「現在北邊的7縱還沒趕到,如果要走,現在正是時候,再拖上半日,恐怕會被共軍形成合圍,形勢不妙啊。」
張劍衡摩挲著光秃的頭頂,思慮再三,最後嘆了口氣:「領袖決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隨他去吧,軍人以服從為天職,他怎麼說,我怎麼做。」
儘管如此,也只好率部巡視薛莊及附近村落的地形及舊有防禦工事,要求所部加以強化,迅速挖掘交錯縱橫的交通壕以聯絡各村落,村落之間的開闊地則以土臺為依託,架設機槍陣地,在村落空隙之間組成交叉火網,交通壕連接各個散兵坑及地堡群,砲兵在隱蔽處架設火砲,對準村落四周來犯之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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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結束,幾位將領招呼著曹嵩到飯堂吃中飯,曹嵩笑著婉拒:「不了,老哥哥們自便吧,我在巷口那家山東饅頭欠了一個月飯錢沒結,再拖就不好意思了,我今天中午吃那個就好。」眾將領素知曹嵩生性儉樸,聞言也不堅持,自顧自地走了。
曹嵩待辦公室裡其他人員離開之後,探頭往房門外張望了一下,關上了房門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取出一長條薄紙,迅速寫了幾個字之後揉成了一團,放在一個有珍珠大小圓孔的模子裡。那模子打開時是兩爿,各有一個半圓孔,合起來時那紙條就在圓孔中間,模子上方有一個小孔,供火漆注入,就跟陶瓷灌模一般。他拿出白色火漆,在一只黃銅鍍金的都彭打火機上烤成液狀後,注入小孔,稍待片刻之後打開模子,從內中取出一枚蠟丸。
正午時分,曹嵩離了辧公室, 騎著腳踏車來到一家包子店。不同於其他將領愛顯擺官威,曹嵩平時到附近地區買點餐食和私人物品總是自己騎了腳踏車出來,也不指派親隨,多年下來眾袍澤早就習慣。他為人隨和,和平民百姓絲毫不擺官架子,出手大方,經常照顧升斗小民的生意,國防大樓附近一帶的小店家對他都甚為喜歡。不僅如此,曹嵩自律儉樸,雖官居高位,平日裡粗茶淡飯也不以為意,只是年近四十,若干年前喪偶之後卻未再續絃,有好事者想替他撮合,他總說一個人習慣了,不想再娶,比起抗戰勝利之後許多國軍將領動輒豪車華宅,顯得格外低調。但看在崇尚儒學的總統顧燊明眼中,卻是備受讚許。
「老闆,來兩籠包子,裝碗蘿蔔湯。」曹嵩把湯罐交給了一個在灶下忙活的大肚半秃中年男子。灶上大鍋裡蒸架上叠著高高的兩叠蒸籠,大火蒸得蒸籠上白氣氤氳。
「好嘞!總長今天心情不錯,容光煥發,看來是交上了好運哦。」老闆拍著馬屁。
「別瞎說。近來生意可好?」
「託您的福,還過得去,只是這物價實在高得有些讓人受不了。希望國軍早早平定了叛亂,市面穩定了,大家日子也就好過了。」
老闆從蒸籠裡倒出小籠包,將小籠包用油紙袋包著,放在小布袋裡,眼珠子四下一張望,回身向著身後大鍋,打開罐蓋,以極敏捷的手法轉開了蓋鈕,在蓋鈕裡倒出一個珍珠大小的白色臘丸,塞進領口的內袋裡,就像在抓癢,然後再將蓋鈕旋回,往大鍋裡舀了湯,裝滿了湯罐,蓋上蓋子,連同布袋交給了曹嵩。
「走了!記在帳上。」曹嵩擺擺手說道,騎上車迤然而去。
「您老慢走!」包子店老闆鞠躬哈腰地道謝。
曹嵩走了之後,老闆交代夥計照看著店舖,自己到店後頭解手去了。解完了手,他在柴房裡找出一件破爛藍色短褂,穿上竹竿,晾在屋後,然後走回到廚房。
不久有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老乞丐,右手撐枝竹杖,左手裡托著個破碗,嘴裡唱著蓮花落,老遠地從街頭的一端拖著腳走了過來,稍停便嘶啞的喊著:「好心的大爺大娘,夫人小姐,行行好,施捨我這破叫化一碗飯吃吧,老天爺保佑您全家一生榮華、萬年富貴、多子多孫,金玉滿堂~嘿唷!」這乞丐經常在這一帶行乞,一身破衣服從來沒換過,幾個店家被他鬧煩了,往往幾個餅、一點剩飯剩菜打發他走,他也就這麼賴活著,晚上就去睡在城東破宅的一座廢園子裡。
這老丐不久晃到了包子店門口,又大聲唱起蓮花落起來,唱沒幾句,老闆不耐煩地走了出來,一個包子朝他碗裡一丟:「走走走!別妨礙我做生意。」老丐接了包子,涎著臉千恩萬謝地向著店裡鞠了好幾個躬,才慢吞吞地離開。
他拖著腳步轉過了幾個巷口,來到一處收市後的果菜批發市場,瞧準了四周無人,迅速走進了市場,將碗中的包子用手掰開,露中包子中的臘丸。他把臘丸塞入褲袋,邊走著邊把那包子吃了,便到市場後方的馬槽裡牽了匹馬,往江邊急馳而去。
到了江邊,他四下張望,見一株柳樹下有一名漁夫在垂釣,便牽了馬走過去道:「老鄉,請問你這魚賣嗎?」
那漁夫道:「賣,你要什麼魚?」
「有什麼魚?」
「有黃花魚和鯉魚。」
「黃花魚太酸,我要鯉魚。」
「好,那這邊請。」那漁夫放下釣具,帶著那乞丐往岸邊一間木屋走去。進到木屋之後,漁夫掀開一個大木箱子的箱蓋,拿出了一具電報發報機擱在桌上,接上直流發電機的電源,便向乞丐伸出手來索要東西。那乞丐掏出了臘丸交給他。他把臘丸捏碎之後,從裡面抽出一張紙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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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墩的老厝堂屋裡,呂見璋正在和梁先生討論國際局勢,一名侍從官走進堂屋,雙手拿著一張譯電:「報告!海東青密電。」呂伸手接了過去。
「張軍死守薛莊不會西撤,待德化與吉仁援軍來救,可牽制德化以爭取時間殲張」
呂見璋見信微笑,交給了一旁的梁先生道:「海東青這次要立大功了。我們這第一步戰略原先就是要先吃掉張劍衡,可惜慢了一步,讓他跑過了石橋。原來還擔心他就此一路跑回吉仁去,現在守在薛莊,正合我意。告訴東部軍區司令員:對9 兵團暫時不要進攻,我會命令西部軍區繼續牽制住75軍與12軍,讓9 縱快馬加鞭南下伏擊德化援軍,13, 17, 19 縱隊快速馳赴戰場打援。我們一定要趕在頭裡,殲滅了第9 兵團就等於斷了顧老頭在東部戰場的一臂。」
「光這樣還不夠,應該讓顧軍顧慮我軍在雲干線以南的武力,讓他們瞻前顧後,不敢前進。」梁先生道。
「要拿捏好,要是朱煊堂怕死不敢出兵也不行,上策是對薛莊圍而不殲,誘使第一兵團來救,以收一石二鳥之效。」他把手上的香菸又遞到嘴裡深深地吸了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