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屬於亡命之徒和藝術家的。」他躺在浴缸裡已經抽了三根煙。浴室霧氣瀰漫,十分濕熱,我站在一旁,抹乾鏡子,想要檢查掉進眼窩的一根睫毛。「一小時前到現在,我一直嘗試流眼淚。」我說。我剝開眼皮,靠近鏡子,眼角的血紅看上去有些恐怖。「你應該要想一些傷心的事情。」他吐出一口長長的煙,然後把手高舉過頭,像在拉筋。「像是什麼?」我問。「像是我淹死在這裡。」他轉過來看了我一下,然後把臉埋進水裡,手腳伸出水面狀似痙攣。睫毛終於弄掉了。我把他夾在手上的煙拿過來,吸了一口,「你死了我一點都不會難過。」仍然沉沒。我走到洗手台打開櫃子,漱口杯裡插了一把手槍。「我的牙刷在哪兒?」我問,他邊露出微笑邊喘著氣浮出水面。問了也是白問。我抓起手槍,坐到馬桶蓋上指著他。「你肯定會難過。」他的微笑還沒退燒。
槍管裡沒有子彈了,他大概在稍早又轟了幾個人的胸膛腦袋。他一向如此,其他人是「你再靠近我就開槍了」,他則是主動靠近,溫柔開槍。「開槍令我緊張但是愉悅。」他從來不覺得那是殺人。「就像送花給喜歡的人一樣。但是花呢,我不知道。性暗示太明確了,而且我對花粉過敏。」我繼續坐在那兒,練習轉手槍,滑掉一次,幾乎要把地板磁磚撞碎。「你長得好像瑪麗蓮夢露。」我說,「我剛才在想傷心的事情。我想一間沒有踏墊的浴室是挺讓人傷心的,你若把頭髮剪掉也是。」他放掉了水,爬出浴缸,走到鏡子前面瞪著自己瞧。「你真他媽是個詩人啊。」他忽然放聲大笑。「你在這他媽的鏡子上寫了一首詩。」我站起來,把手槍放回櫃子。「我讀讀看。」他說。「你不會懂的。」我嘆口氣,然後快速地打開門。室外的空氣是如此冰涼,所有的煙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