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5-09|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心理師和我

2006年我考上我第一志願輔大歷史學系,開啟了白天工作晚上上課的半工半讀生活,新生時段,張譯心導師特別安排每一位學生跟她談話,輪到我時,當年我就跟導師說過我是一個堅強不愛聊自己事情的人,但最近被工作課業壓得喘不過來,導師人很好,主動帶我去醫學院大樓二樓的學生輔導中心,跟我說有什麼事情可以找輔導老師談,並問我需要預約嗎?我當時拍胸鋪表示不需要,我說我很少跟人談我的事所以我不需要找輔導老師談話。
2009年,我稱為失控期。09年5月20號學期末系大會,我從副會長職位退下交接後,那時我就開始有一點"失控"了,首先我和爸爸發生了家庭革命,導致我時常不想回家,那時也非單身,所以我常到對方家過夜,之後換成和母親發生了很嚴重的肢體衝突,9月初我毅然決然的離開家庭,離開家的每一個夜晚,我沒有不哭泣的,"孤單"毫不留情的襲擊我,而"憂鬱"使我陷入更深的漩渦,我開始對任何事情不感興趣,我失眠,我提不起勁,我吃不下飯,我甚至常在上班時,一個人跑去廁所,一躲就是2小時,直到主管發現我人"不見"了,才開始找我,到了開學日,我沒去學校,一不去就是一個月,因為我沒興趣了,我也不想見人,不想嘗試新的事物,不想走出去,我連吃飯這件事都困擾著我,我怎可能還提著書乖乖上學去?
我當時沒意識到"我病了",離開家庭後,沒有一通電話是從家裡打來的,就那麼一通,是我姊打來的,她問我最近如何約我去吃個飯,事後我才知道原來是同事告訴她,我在外面的精神狀況非常不好,順帶一提,我就是在我離開家庭時學會如何自傷的,我記得很清楚,我的血從我手腕流到我的指尖,滴在地板上,有次同事幫我包紮,而我就這樣回到家裡拿東西,說實在的,現在講起來很心寒,母親看到了我的左手裹著紗布,卻一句話都沒問我,如同我離開家庭時,她從沒跟我說半句話。
我第一次到松德院區精神科,是同事和主管帶我去的,當天我就被送到急診打兩針,我的主治陳柏妤醫師(舊陳醫師),當時就有意讓我住院,事後被通知的家人趕來,我爸爸堅決反對我住院(他一直不承認我生病,甚至把我的抗憂鬱劑藏起來不給我吃),所以我就那麼打兩針昏昏欲睡度過我在急診的第一個晚上,早上起來,護士拿了兩顆藥丸給我,她沒說什麼,只管叫我吃,當然身體第一次適應抗憂鬱藥,噁心嘔吐和頭昏副作用這都很基本。
我到了松德的第一天之後,彷彿我的人生邁入憂鬱的下一階段,第一,長期缺課以來,我被21,被迫休學,第二,我的感情分了,第三,公司給了我一筆費用,把我資遣了。這些都是到松德之後的事情了。
把話題拉回前頭的學輔中心,到了松德之後,導師也明白我的狀況,就這麼再度引薦我到學輔中心"掛號",09年10月,我和人生第一個心理師見面了,其實她是碩士班的實習老師,唐欣怡老師。她陪伴我度過生病最前頭的黑暗8個月,她是我到現在接觸許多心理師以來,最喜歡的一位,我不知道是不是那時候狀況很慘的關係,但她也是第一位,我從國小開始寫日記到大學到現在,第一個看過我日記的人。不得不說,她運用了很多治療方式跟我諮商,遊戲治療,畫圖治療,陪伴治療,和我的日記互動等等....她很認真,每次諮商都會把我說的話寫下來,並認真的和我談論日記內容,且在上面加註她想要說的話,如果我突然沒報到,她會主動打給我留言給我,提醒我下星期同一時間要再來。和唐老師心理諮商,是我生病以來足不出戶,唯一願意出去的事。她也是第一個,主動邀請我家人和我坐下來談的心理師,只可惜那場談下來我的感受糟透了。導致我日後不想和家人談或是回診時拒絕他們跟我一同進去診間。
我會在唐欣怡老師的治療中大哭,或者沉默,或者談到家庭眼淚就這麼流下來,唐欣怡老師真的很讓人窩心,我掉眼淚時或低頭沉默,她會問我"妳在想什麼","妳的眼淚代表什麼",甚至她不說話,就只伸出雙手握住我的手,或者放在我肩上,任憑我流淚哭泣,我們就在肢體交流下這麼沉默。這也是我感覺到,原來人和人之間可以簡單透過手,傳遞溫暖和力量。
唐欣怡老師對我的影響太大了,即便日後我依然對抗病魔好久甚至住院,但說實在,那痛苦的前8個月,如果不是她,我會死在家裡或者頭破躺在某處地板上,我沒在開玩笑。
8個月過去了,唐欣怡老師實習結束了,她把我轉介給學輔中心另一位鄭光育老師(諮商心理師),我跟鄭光育老師的互動就比較少,她也有看我日記,但她通常看過後,就放在旁邊,然後抬頭問我今天想談什麼。鄭光育老師治療大概半年左右,她就被調到別的單位,而我在輔大的心理諮商就這麼轉到松德醫院的臨床心理科了。
當中我經歷第一位臨床心理師,但談三次我就自己結束,事後我復學,我又跑到學輔中心預約,找上了李幼文老師(心理師),一談就很不習慣,因為她沉默的時間比我久,她說的話甚至比我少更多,所以就那麼一次見面之緣。
後來終於,舊陳醫師答應再把我轉介給醫院的臨床心理科,我跟她提好幾次我需要心理治療,但過了一個多月她才幫我開轉介單,因為她說我病況不穩,那時已有幻聽了,她希望先解決幻聽病情穩固再談心理治療。然後在2012年吧,我迎來第二位臨床心理師,王如心理師,她是所有心理師治療我時間最久的一位,兩年多。不得不說,王如心理師很專業,但就是太專業,常常會讓我覺得和我心所體會的有點格格不入,我稱它為太過於理性,和輔大的唐欣怡和鄭光育老師的諮商心理師感受很不同。我和王如心理師兩年過後,中間停格了半年多,又去看過她幾次,又停了一段時間,又去再看她幾次,我就這麼和她斷斷續續的治療,到最近今年4月份是最後一次看她。
在這之前,今年初,我迎來第三位臨床心理師,曾心理師,她是中興院區轉來實習兩個月的,這短短幾10次治療,我們擦出很多火花,我可以感受到她是繼唐欣怡老師後,我認為很棒的臨床心理師了。我想可能我一直很不習慣新的心理師,每次都要把故事重頭講很煩。初次見面我就問曾心理師,妳是諮商心理師嗎?她回答不是,問我為何這樣問,我說我比較喜歡"諮商"心理師,臨床心理師太理性了(像王如心理師)我覺得有距離感,之後我就開始把我治療時的"狀況"跟她說,我說:我會哭,我說話音量很小,我會沉默,我會思考,我還會發呆,我眼神渙散會放空,這些都是正常的,我就這麼跟她說。然後治療快結束時,曾心理師問我兩個問題,第一,妳覺得臨床和諮商心理師對妳有什麼差別?第二,妳覺得我要怎麼幫助妳或者妳希望我怎麼幫助妳。第一個問題回答如上述,回答第二問題時我眼神很堅定的看著她,我說:"我不期望妳幫我把傷口治療好,我只希望有人可以陪著我,和我一起,看看我的傷口"。
我很訝異她知道怎麼做,在治療上在她身上看到唐欣怡老師的影子。我願意跟她討論心裡更深層的一面,我每次都在 治療中哭泣,我願意跟她講家裡的事情,我願意跟她提到小時候,我願意打開我的心,讓她看看我,我願意和她一起走來審視我的傷口,只有短短10幾次治療,我彷彿像潰堤的堤防,裸肉我最深層的痛,赤裸裸的攤在我面前,去正視它,體會它,瞭解它,那封在我最深處的10幾年來陰霾,那是我一直活在陰影之中的痛,那是我最不願意去觸碰的傷痕。
曾心理師的治療讓我完全的,真正的,真實的,明白自己最迫切的需求和渴望,那是我可以大方講出,我真的很需要人陪伴我,我真的很需要親情,我真的好希望母親能夠認同我,我真的好孤單好無助,一路過來真的好痛好痛,我是一個殘缺敏感的孩子,我堅強我也軟弱,我無法愛自己我也感受不到愛,我不知道這和孤單一樣讓人心生害怕。
知道嗎,我從來不需要會和我坐在同車的人,我渴求的是,當我需要搭公車的時後,有人願意和我一起的人。
2016/06/22 pm 憂鬱症日記,心理師和我
小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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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重度憂鬱症、思覺失調患者,這裡寫出我對於憂鬱的議題及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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