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 天意 12

晚上小俞煮了一大桌菜，又額外給軒赤清燉了塊豬肉，軒轅珞跟軒應從樓上走下來的時候，香苓馬上撲了上去，小俞也已經習慣不去疑惑他們是怎麼從大門出去從二樓回來的了。

「你們回來啦。」小俞把菜端上桌，四個人坐下來吃飯，軒赤趴在桌邊啃著他的豬肉。

軒轅珞餓得頭昏眼花，埋頭猛吃，小俞又是給他夾菜又是給他倒茶的，深怕他噎到又怕他吃少了。

外頭那股子血腥味已經重到小俞覺得開門就會嗆死的地步，他不曉得為什麼老街上還是人來人往的，沒人注意到那股味道。

後院的精怪們紛紛哀求著想進屋裏來，還是軒赤點了頭，才一個個又把真身搬進門來，乖乖找地方待。

軒應抱著香苓餵她吃東西，視線在屋裏轉了一圈才緩緩開口，「今天之後，你們都散了吧，過了明日我們就不在這裏了，你們自己尋個地方好好修行。你們都是香苓帶出來的，在外面行為舉止如何自己該知道，也不用我多說了。」

滿屋子的盆栽只是抖著葉子卻沒人敢發話，小俞愣了一下，望向軒轅珞，但軒轅珞只是無奈的笑了一下，抬眼也在屋裏掃了一圈，但他還沒開口，許久不曾開口說話的香苓倒是先出聲了。

「我要柳姐姐，榕伯要給小小。」

軒應聽了也只點點頭，「柳樹精留下來，老榕樹一會兒我送去江家。」

小俞低頭吃飯不敢吭聲，深怕軒應叫他也散了，他有些不安的望向軒赤，被軒赤瞪了一眼，好似在罵他笨。

小俞一臉委屈的咬著筷子，被軒應敲了下頭，「吃你的飯，等下要做的事很多。」

「喔、喔喔。」小俞連忙吃飯，心裏鬆了口氣。

飯後小俞收拾了會兒，軒應把小俞叫來，「把你的東西收拾一下，看你想帶走什麼就收拾好，我們要離開這裏了。」

「嗯……那老闆的東西呢？」小俞不敢問要去哪兒，只不安的問。

「你幫他收吧，你覺得……是對他有意義的東西，就幫他收起來，身外之物都不用帶，往後你們在人界用的身份就不一樣了。」軒應神色認真的望著他，「若是你對家人還有所留戀……」

小俞連忙搖頭，「我要跟你們走。」

軒應笑著伸手摸摸他的頭，「別擔心，若是哪天你想回家也無所謂的。」

「你們就是我的家人。」小俞扁嘴一臉委屈的望著他，「不要丟下我。」

「就叫你收拾東西了。」軒應拍拍他的肩，「忙不過來就讓柳樹精幫忙，門半開著，要是有老客人上門，問他們有沒有人想要盆栽的，要是有緣就給他們一盆。」

「知道了。」小俞點點頭，軒應又繼續交待。「我們還要出去一趟，天亮前會回來，十點前沒送完的盆栽都讓他們自己走了，十點一到就鎖門，我們回來前你要把東西收拾好，知道嗎？」

「知道。」小俞用力點點頭。

軒應又矮下身來摸摸軒赤的頭，「你待在家裏陪著小俞，我去給珞補魂，很快就回來。」

軒赤用鼻子頂頂他的手，睜著雙大眼睛望著他，軒應笑著揉揉他的脖子，「沒事的，過了明天一切就沒事了。」

軒赤搖搖尾巴，有些憂鬱的把頭靠在腳上，小俞看著軒應和軒轅珞走出門，香苓意外安靜的目送著他們出去。

這一刻，小俞心裏很不安，總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好吧，不管了，就先……收拾吧。」小俞把鐵門半開，鎖上玻璃門，讓軒赤在店裏趴著，他帶著香苓去他房間收拾。

他本來沒什麼東西，自從住進店裏之後，才慢慢的增加了些有的沒有的。

小俞看著他幾乎佔了半面牆的相片，想著這就是他最重要的東西了。

他一張張把照片從牆上小心的撕下來，香苓幫著他把照片疊好，收在一個小鐵盒裏。

小俞想除了照片以外就是他奶奶的繡毯了，他折好繡毯裝進塑膠袋裏封好，裝進了行李箱，然後望向他的筆電、相機。

小俞盯著筆電想這應該算是身外之物吧？雖然有點捨不得，但他最後決定只帶走相機，衣服他只摺了幾件常穿的放進行李箱，而存摺跟印章、身份證、駕照、手機什麼的，他全裝進信封塞回抽屜裏。

外頭不時有人敲門，他出去一看是老客人，就開門聊個幾句說今天沒做生意，順道問問有沒有人想要盆栽，不少老客人都帶了一、兩盆回去，沒多久店裏的盆栽已經消去大半了。

將近十點，小俞正準備關門時，就看見鍾平站在門口。

「怎麼來了？快點進來，外面味道好重。」小俞連忙把鍾平拉進來。

鍾平皺了皺眉，「你在收拾東西？」

「嗯，應哥說我們要走了。」小俞老實回答。

「要去哪裏？」鍾平心裏緊張了起來，他知道軒轅珞明天打算行動，事實上要再不行動，冥主大概也忍無可忍了，那些天師太過狂妄囂張，把一條活生生的蛟龍困在人界，似乎還真以為沒人拿他們有辦法，要不是他知道明天警方的十隊就要行動，可能冥主就要派人收拾他們了。

「應哥沒說。」小俞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朢著他，「反正不管去哪裏你都找得到我不是？」

鍾平苦笑著，這可不一定，如果軒應就是想隱藏蹤跡，那任誰也找不著他們的，「你……回頭問問大人，要我怎麼做。」

「喔。」小俞應了聲，想想又覺得不太對，小小聲的開口問他，「你是說要是我們走了，你可能會找不到我嗎？」

「要看大人是怎麼安排的，他要是不想讓人找到你們，那誰也找不到，包括我。」鍾平無奈的望著小俞。

小俞這才開始覺得驚慌，「那、那怎麼辦？」

「所以說，晚些大人回來，你問問他，要我怎麼做。」鍾平也不想嚇唬他，只伸手按著他的肩，「不管怎麼樣，我都會想辦法找到你的。」

「嗯。」小俞點點頭，想想又覺得有些不安，「我有點擔心……」

「擔心什麼？」鍾平雙手按在他肩上，想抱住他又覺得有點不妥，於是只維持著原來的距離站著不動。

「擔心明天……」小俞抬起頭來看著他，「你知道明天會怎麼樣嗎？」

「我不知道。」鍾平很想嘆氣，但他不想讓小俞更加擔心，盡量平靜的回答，「但就跟大人說的一樣，天意自會決斷，你操心也沒有用。」

「嗯。」小俞低下頭，覺得有些鬱悶，擔心明天軒轅珞不曉得要做什麼，還擔心萬一明天過後再也見不到鍾平要怎麼辦？更擔心軒珞萬一沒有變回來又該怎麼辦？

鍾平見他一臉憂慮，終究捨不得，張開手臂輕輕抱住他，「別怕，真有什麼事，你就叫我，我會聽見的。」

「嗯……」小俞靠在他胸口，悶悶的應了聲，他不安得有點想大叫，又覺得自己太沒用，幫不上軒珞的忙。

鍾平輕拍拍他的背，想再說些什麼話來安慰他的時候，感到有東西拍了拍他的腿，他低頭一看，小小的香苓正一臉不滿的望著他，伸手扯著他的衣角。

「……香苓小姐。」鍾平連忙放開小俞，香苓馬上黏住小俞不放。

鍾平見小俞把香苓抱起來，側頭一看才發現軒赤端正的趴在旁邊地上，正拿斜眼瞪他，他乾笑著退了一步，倒忘記還有軒赤在這裏，前一天見著軒赤的時候牠還有氣無力的模樣，今天就已經會瞪人了。

「赤大人。」鍾平連忙問好。

軒赤倒也沒說什麼，尾巴在地上掃了半天才開口，「要安頓好了，自會通知你，你是自己人了，不用瞎操心。」

「是，多謝大人。」有軒赤這句話，鍾平算是鬆了口氣。

「小俞，時間快到了。」軒赤說完又把頭靠回腳上，大概嫌說話累。

小俞一看時間，差五分十點，連忙放下香苓把鍾平推出門外，「糟了，應哥說十點要鎖門！」

「呃、好吧。」鍾平只能無奈的被推出門，小俞順便把剩下沒送走的精怪全推給他。

「幫我把他們帶走吧，找個好人家收留，應哥說不能留他們了。」小俞一臉可憐兮兮的望著他。

鍾平望著那十多個精怪，也只能無奈的點頭，「我會送他們走。」

「謝謝你。」小俞也不想鍾平擔心，滿臉笑著開口。「赤哥都說了，我們搬好家會告訴你的，不用擔心，應哥回來我會再問過他的。」

鍾平輕嘆口氣，伸手摸摸他的臉，「自己小心點。」

「知道了。」小俞覺得臉上發熱，朝他揮揮手就鎖起了門，鐵門放下來的時候，還看得見鍾平站在門外，直到鐵門完全關閉為止都沒離開。

門一關上小俞就嘆了口氣，憂鬱又回到他臉上，香苓跑過來抱住他的腿，小俞只好把她抱起來，「妳不喜歡鍾平啊？」

香苓搖搖頭，但小俞不確定她是說不喜歡還是不是，軒赤幫她開了口，「跟鍾平沒關係，香苓不喜歡冥府人。」

「是喔……」小俞依然覺得有點鬱悶，但既然不是討厭鍾平就還好，香苓伸手扯他衣領，指指二樓。

「啊、對，還要收老闆的東西。」小俞打起精神，抱著香苓要爬上二樓前，又朝店裏望了一圈。

從他第一次吃了軒珞煮的東西，到他死纏活纏的讓軒珞答應他來打工，到這裏變成他的家，前後也不過幾年的時光，卻已經是他這一生中最讓他放不下的回憶了。

他現在才意識到自己為什麼那麼不安，因為他們要離開這裏了，離開這間屋子、這間店，離開這條老街。

小俞心裏充滿了不安和不捨，香苓抬手摸摸他的臉，小俞回過神來朝她笑笑。「沒事，我恍神而已。」

小俞抱著她走上二樓，內心一方面充滿不捨，一方面又想到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鍾平……

這麼一想，他覺得情緒又更加低落起來，可不管怎麼樣也只能邁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上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