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屋】前傳 ep7. 氣息將盡(一)

　　單人病房中，阿云很勤勞地替老邁換藥。自老邁注射從法蘭血液中萃取的抗體點滴後，細胞增生的情況消腫不少。

　　但阿云並不覺得樂觀，臨床照顧最讓她感受得出來，老邁只是拖著身子喘著氣，做最後的生存奮鬥罷了。

　　研發臨時藥劑注射拖了一天多，臨床照顧已過了三天，偶爾老邁醒來時會跟阿云聊聊天，偶爾一睡就長達十幾個小時，彷彿就此昏睡，不會再醒來。

　　某一天，老邁醒來後，把阿云喚到床邊，喘著氣這麼交代：「......如果我就這麼走了，妳就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吧，不用理我的破店了。」

　　「你......邁爸，你別跟我開玩笑。」

　　阿云不想聽，老邁知道阿云脾氣硬心腸軟，該交代的還是想交代清楚：「妳也就只有我這麼一個親人，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這次也就當個警惕，萬一我走了，妳不用顧忌我，找份好工作安穩生活吧。」

　　「夠了別再說這些......先看檢驗報告怎樣再說吧......」

　　阿云往床上一趴，不想繼續聽老邁說下去，老邁自知女兒脾氣拗，也乾脆沉默不語，伸出手輕拍阿云的背。

　　老邁心想，他為了生存跟地下社會生意多年，該來的禍總是躲不掉，若非這次遇上麻煩，他沒有機會檢視自己的事業，可以給女兒帶來多大的失衡。

　　阿云也明白，自己只是無理取鬧，她只是心理上不想接受，唯一的親人會在某日突然消失不見的事實......

※

　　手裡拿著一份血液檢驗報告，瑞西邊盯著報告書、邊拎著咖啡拐入懷特的辦公室。

　　報告書上，有相當多的紅字、紅標、還有幾份生態組圖......瑞西看到一半不忍看下去，只好草草把報告書扔上桌面，乾脆悶著性子把咖啡喝完。

　　這是什麼賭博？根本只是個死局而已。就算法蘭大哥曾經參與過研究，現在都過多少年了，研發方向大概早就改寫很久了。

　　生性不怎麼喜歡報告壞事的瑞西，當跑腿這段日子是人生報告最多壞事的時候，沒有如期演變最好，只有最壞。

　　真慘。他不禁覺得在什麼都不懂的情況下，亂賭真的非常危險，但又能如何呢？懷特多想處理這件事他能理解，然而當付出跟回收不成比例，再多也是枉然。

　　瑞西嘆了口氣，這下怎麼跟阿云交代呀？從老邁的事情發生到現在，她根本就被趕鴨子上架，被迫面臨這種事。他最不會安慰女人了，就算可以靠滑嘴油舌，實際上他能幫到的始終有限。

　　該怎麼好好讓阿云接受事實，反而變成一種難題。

　　「臉色真難看。」

　　瑞西從思緒中回神，發現辦公室門口處，法蘭靠拐杖慢慢走向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我有聲明過這是賭博了，不要後悔。」法蘭聳聳肩，「這是你們自己要賭的，有什麼後果你們得做好心理準備。」

　　「我知道，我可以理解為什麼，但我們沒足夠的理由說服一個普通人為什麼會這樣，逼她接受殘局。」瑞西見法蘭的態度心頭莫名起一把火，卻因知道對方也盡力了只能獨自惱怒。

　　法蘭挑眉，「我以為這種事情你們處理得很習慣了？」

　　「就我最不習慣了，可以嗎？」瑞西吐嘈，「整天說壞事這種事情誰會習慣啊？如果有誰是鐵石心腸大神，我第一個去當祂的信徒，練練我的心臟。」

　　「哈，這聽來真有趣，如果有，我也去報名一下。」

　　聽到法蘭的冷嘲熱諷，瑞西瞬間有乾脆咬掉自己舌頭的感想，耍嘴皮子誰不會？他卻覺得自己像魯蛇，只剩嘴皮子拿來練練。

　　再幾分鐘阿云就來了，他真的得認真煩惱該怎麼解釋，阿云比較不會情緒崩潰。

※

　　「晚安。」

　　相隔一周後再次聽見熟悉的女聲，瑞西有股久未相見懷念的感受。但比起懷念，煩惱的思緒更加蔓延，讓他見到阿云的微笑只敢尷尬應對。

　　「黛安小姐，晚安......」

　　過於客氣的稱呼讓阿云微愣，但不減阿云來此的興致。阿云見到瑞西漾出微笑，踏著輕快的步伐，拎著小包包坐落到另一處單人沙發，愉快地回應：「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好成果？這一周我只敢待在醫院看顧不敢亂跑，等不及想聽你們的報告了。」

　　法蘭頭歪了一下，啼笑皆非地盯著瑞西。瑞西沉鳴幾聲，大吸口氣後娓娓道來：「很抱歉，老邁這次的解救......是失敗的。」

　　果不其然，阿云的臉色大變，「......你說什麼？」

　　「這份報告，上面標記著這次的成果。」瑞西將桌上的報告書遞給阿云過目，「我們試著用法蘭大哥的血液抽取出樣體對抗老邁身上的藥水，很可惜並不成功......最後一次抽血檢驗成果不樂觀，數值整體是下降的。」

　　繼法蘭上次抽取血液從中萃取之後，這一週內試驗好幾次改良劑抑制老邁身上的藥劑，無奈成果不張。就像法蘭所說的，這是個賭博，還不見得穩贏。

　　先手已拿了下下籤，就算想靠運氣補足，也是回天乏術。

　　「請隨時做好老邁離開的......心理準備。」

　　瑞西下了結論，喉嚨有些沙啞，阿云則在聆聽到一半時早已面無表情。

　　「我想我提醒過，這只是賭博。」

　　法蘭插了話提點，希望阿云有把之前的提醒聽進去，至少送人走時不那麼痛苦，但他沒把握女人的心思在面對苦難是否如他所想。

　　兩個男人各自噤了口，沉默，留給阿云一點時間消化。

　　大約過了一分鐘，阿云才能正常開口：「......是啊，確實法蘭先生提醒過這是個賭博，我知道賭博有賺有賠，但人命套用到賭博身上，我實在無法認同。」

　　法蘭不意外阿云有這反應，點點頭表示贊同但不回嘴。

　　「我......很抱歉。我得先行告退了。」說不出任何話的阿云，直接抓起腿上的小包包起身就走。法蘭不想追只想養腿傷，瑞西倒是追到走廊，伸手拉住阿云盡力安撫。

　　「阿云，我知道妳很難接受，但扯上一些事情，有些時候是沒得選......我很抱歉讓老邁出這種事......」

　　「你為什麼要道歉？」阿云轉頭看向滿臉歉意的瑞西，「這些事情本來就脫離我的理解範疇，我已經接受老邁會走的事情，你不需要道歉。」

　　真的？阿云講得義正嚴詞，瑞西卻很懷疑，「......但是妳的嘴角在抖。」

　　「我......嘖......」覺得被抓包顯得羞愧，阿云甩掉瑞西拉住的手別過頭，「這不關你的事，你太熱心了。」

　　「嘿，再怎麼說我處理這些事情經驗多，而且妳的出生地給我感覺很親切。」瑞西把被甩掉的手插回口袋，「阿云，接下來還是會有需要妳出面的地方，可以的話希望妳能跟我保持聯絡，不要搞失蹤。妳如果覺得不舒服，只要打電話給我，我一定會到，好嗎？」

　　瑞西簡單跟阿云說明怎麼處理老邁的後事，幾乎都需要阿云在場，阿云聽完點點頭，繁複的流程還沒跟著跑光聽就像折騰人一樣，彷彿抽乾了身上的空氣，簡直像窒息。

　　直到瑞西說完，阿云大吸好幾口氣，讓自己舒緩一點，「我明白了，我會再跟你聯絡，我得走了......」

　　「慢走，希望妳能好點。」

　　目送阿云孱弱的身子離去，瑞西心頭複雜，他永遠不習慣的原因是看著受害者身影離去，而事情依然沒任何著落，只能隨著時間沖淡。

　　真煩悶。

※

　　「搞定了？」

　　法蘭在辦公室內見垂頭喪氣的瑞西走進來，再走去咖啡壺沖一杯咖啡，拿著糖粉倒入咖啡裡緩慢攪拌，低著頭嘆氣。

　　比剛剛更沒精神了是怎麼回事？法蘭還以為他追著女孩子搭訕會比較有精神點？

　　「大哥，你堅持尋找藥水的理由是什麼？」

　　突如其來的問題，法蘭微愣，隨後回答：「我想這不在合作範圍內。」

　　「是沒錯，但接下來我得跟著你，我蠻希望你能告訴我一點點......或者只有一句話也好，至少我會跟得死心蹋地。」

　　都忘了這小子被懷特那傢伙派來當自己的跟班了。

　　瑞西是背對著自己說話，語調幽幽卻藏著倔氣；法蘭撇撇嘴，聽得出他極度不爽，只好簡單回答：「......阻止下一個受害者而已。」

　　「受害者？」

　　「這次不就出現受害者了？你剛剛處理的難道不是嗎？」

　　法蘭言下之意，是在講老邁的事。

　　「確實，老邁是受害者。那麼你遇到了幾個了？」他盤算著應該不會很多。

　　「十多個吧。」

　　「不會吧，有這麼多？！」瑞西差點把咖啡翻倒。

　　「其他的我懶得數了。」

　　瑞西拿一疊衛生紙擦擦咖啡機，扔入垃圾桶，走回去沙發坐下，「就因為這樣，你才追查改造劑的下落追查到今天嗎？」

　　「不是只有回答一句話嗎？」法蘭皺眉。

　　「喔，抱歉，當我沒問。」

　　瑞西縮進去沙發搞沉悶，法蘭還真難得看他這麼安靜過，不說些什麼給這小子解悶似乎不行啊......

　　「十年前，我剛被探員從一個賊窟中救起，待在他家生活長達五年，見到數件基因改造劑引發的事件也在這五年。後來那名探員因公殉職，我接下了那棟屋子的管理權，開始跟各大探員配合追查藥劑的活動，一查就查到現在。」

　　法蘭邊回想邊簡單描述，總算是見這小子回神專心聽。

　　「一開始我不怎麼懂技術，常常誤打誤撞把現場搞得天花亂墜，也吃過收養探員的拳頭......現在還行，總之就是你目前看到的樣子，對了......」法蘭想到什麼刻意壓低音，「你似乎知道我並不是普通人。」

　　瑞西點點頭，表情無關緊要張口賣掉上司：「懷特知道這件事，我想他應該跟收留你的探員都清楚，你有什麼能力。」

　　「嘖，難怪是懷特來處理。」

　　「很棒喔，靠超能力就把對棟大樓外皮撕下來，這可不是普通人辦得到啊。」

　　那棟五樓高的外皮墜落根本不是什麼奇怪的發展，瑞西相當清楚那是法蘭擁有的超能力：意念致動，靠著念力觸發物體行動以達到目地。聽懷特說，他用過這種手段砸毀過不少東西，常常讓局勢從一面倒的情況扳回。

　　「所以你是天生的嗎？」

　　「天生的，但真正掌握已經是收養後的事。」

　　「真魔術。」

　　瑞西覺得見擁有超能力的人簡直像外星人，而且這人還即將成為他的新上司，世界真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