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第三世的故事,彭娜都有些難受,那時她與謝行五剛上大學,這段時光就像是惡夢一般。
謝行五原本申請住宿,但夢境連帶影響他的精神狀況,只得搬出去住才不會影響其他人。
「阿!」子彈貫胸的恐懼感伴隨著身體的反應,屢次讓謝行五在夢中驚醒。
第三世的謝行五是個台灣人名為黃少華,甲午戰爭後,台灣割讓與日本,台人震撼也震怒,各地的人各自起義、各自組織了抗日團體。
黃少華是個竹農,從沒想過賴以為身的竹林有天會被日本人給強行徵收,雖然憤怒卻沒表現出來,只是離開了那片土地,帶著所剩不多的錢到了南部,正好遇到南部人種植大量的甘蔗,需要人手採收,他便去應了這份工。
發現這些甘蔗農也面臨同樣的狀況,種的辛苦是被迫的、收的辛苦也是被迫的,價格壓的低,只能能收就收降低虧本。
工錢雖不多,但還能圖個溫飽,黃少華租了個房間,就在一家藝旦間後面的屋子,這間藝旦間雖然不像寶美樓生意這麼好,晚些也仍然有許多客人在吃菜和看藝旦表演。
幸好黃少華一直都是好吃好睡的人,不會因為晚上的吵鬧聲而被吵的不能入睡。
有個晚上他聽了有人在敲他的門,他從睡夢中醒來,去開了門,那個人正巧背光,只看見了那人穿著西裝,衣著光鮮,只是喝的頗醉,他的手撐著門框,口裡唸著他聽不太懂的語言,他隱約的聽見會的幾個字。
他要水。
黃少華扶著他坐在外的長板凳上,自己進屋點亮了燈,倒了杯水。
當他走出去時,發現這人帶著眼鏡,穿著西裝,似乎是日本人的樣子,他接過水杯道了謝開始喝起水來。
後來那人清醒一些以後將杯子交還給黃少華,隨後回到前面的藝旦間,黃少華聽他口中說的詞,不知不覺的記了下來。
「鬼界之島。」稍懂些日本語的農民說著。
「什麼意思?」黃少華有聽沒有懂,他們才是鬼、日本鬼子。
「前陣子夏季時日本人跟反抗軍戰鬥時,水土不服,病了許多人,派了許多醫官過來,說是要蓋醫院。我們赤崁樓也暫時被改成衛戍醫院。」這農民淡淡的說著。
黃少華聽見醫院有幾分意外,原以為日本人榨乾台灣的土地後便會拍拍屁股走了,但又再想想這不也是一種手段?畢竟他們自己的人病了……
他覺得這些問題太煩,倒不如繼續砍甘蔗,手裡的力道頓時重了幾分。
累了整天,晚間黃少華坐在自家門口的長板凳,看著藝旦樓傳來的聲音和影子,覺得十分有趣,總覺得如果不要再有其他紛擾,日子就這麼過著他倒是無所謂。
哼著小調,黃少華伸了伸懶腰,打算回去睡覺時,似乎有人叫住了他,只是他看著對方嘴巴開開合合,說了一串他聽不懂的話,他只得比了比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對方,然後揮了揮手。
『聽不懂。』三浦春和知道他聽不懂,換了他新學的語言說說看。
黃少華聽著他坑坑巴巴的話,頓時笑了,知道他只是想道謝,趕緊又揮揮手,「不用謝!」
隱約中聽到明天早上,但黃少華聽不太懂,想到明日正好是他休息的日子,不管這個日本人明日來不來都不影響,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隔日早晨,睡夢中的黃少華聽見有人正在拍他的門,爭著睡眼惺忪的眼睛去開了門,發現是昨天的日本人,便讓他先入屋子,還到了杯水給他。
前兩次的見面正巧都是夜晚,兩人都沒看清楚對方的樣子,今日這麼早兩人倒是把彼此看的一清二楚了。
是他之前看到的日本人的裝束,他們穿得跟洋人一樣,西裝筆挺的,聽說做那一套要花不少錢,不過現在來台灣的大多都是軍人和軍醫……
黃少華問:「你是軍人?」
三浦春和回道:「我是醫生,來台灣考察。」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了聊著,後來三浦春和介紹了頗久,黃少華才知道他的名字。
三浦春和雇了人力車負責接送他,主要在台南地區協助衛戍醫院的醫療結構的確立,前兩日與一些駐地日本官員及當地仕紳上藝旦間了解現狀。
他鮮少喝這麼多酒,頭一天便喝的不知東南西北,到外頭透透氣,卻口渴的要命,瞧見藝旦間後面的屋子便走了過去。
回去休息了一日,他從日本帶來的僕人才說其實他無須杯杯都喝,點到為止就好,畢竟藝旦間還是以技藝表演為主,問了才知道他們來台的各家僕人會互相交流,不知不覺知道許多事情。
三浦春和一臉無奈地跟僕人說:「下次可以的話早點告訴我。」
「是。」
黃少華搭上了三蒲春和雇的人力車,兩人一同到了衛戍醫院,已經開始收了些病人。
幾名穿著軍醫服裝的人見到三蒲春和有禮的打招呼:「見過三浦先生。」
黃少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場面,他不自在的往三蒲春和身後躲了躲。
三浦春和請黃少華稍坐,他與幾個軍醫巡視所有病人,台灣當地傳染病仍多,加上氣候因素,許多日本人在台灣嚴重水土不服。
「診療告一段落後,建議先送回國,另外再請人幫我調有關飲水傳染病的研究資料過來台灣。」三浦春和檢視了幾個身體較差的病人後,將建議交給駐守的軍醫。
卻只見軍醫面有難色,「已經通知過,上面裁示暫不送回去,三浦先生要的資料我們會請人處理。」
三浦春和皺了眉頭,隨後深吸口氣,僅表示:「我知道了。」
身為醫生,三浦春和不願意見到這樣的場面,也不願意聽到這樣的處理方式,戰爭之下,究竟得利的是誰?
後來三浦春和將這日發生的事,以他有限的表達方式慢慢地道與黃少華,而黃少華陪他飲了一盞日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