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第伍章

　　宥青坐在離城隍最近的位置，自然是正襟危坐，不敢隨意亂動。此時的城隍已歛起方才的笑容，若有所思的樣子。

　　那瓶裝著自己前生記憶的小瓶，如今正放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想到這裡宥青不禁感到心急如焚，但又不敢隨意開口發問。

　　後座的小孟倒是十分輕鬆，此時她正拿出小鏡，修補眼線。

　　「等等又要去約會了？」城隍望向後視鏡，對裡頭的小孟發問。

　　「對呀！唉唷，老闆，下次能不能讓我放個長假呀！我都不能和阿娜答出遠門耶。」小孟鼓起臉頰，向城隍抱怨道。

　　「我也很想讓妳放假呀！但妳要是不在，地府裡等著喝湯的魂魄就要大排長龍啦！」城隍安撫道。

　　小孟看起來還想爭辯，正要張口抗議，車子已經抵達了目的地。城隍將車準確地停在車格內。

　　「下車吧。」他說。

　　夜晚的五妃廟看起來格外冷清，小荷此時正坐在廟前的石桌旁，百般無聊地玩弄著落下的花瓣。她看見迎面而來的城隍和小孟，露出了害怕的神情；但緊接著又看見隨行在兩人後方的宥青，便鬆了一口氣。

　　「荷大姐，我手下的鬼差請了妳幾百年，妳都不願意走；妳說，妳要等一個人。我曉得，是妳的執念讓妳離不開這裡。今天本王親自出馬請妳，妳走不走？」城隍在小荷對面坐下，掛著微笑，這麼說道。

　　小孟也揀了個位置坐下，拿出鏡子繼續化妝。宥青則是等兩人都坐下了，才坐在小荷的身旁。

　　「我……我……。」小荷吞吞吐吐地，被城隍的氣勢給震懾到說不出話來。

　　「罷了，這件事等等再說。今天來，是要解決這個事情。」城隍從胸前的口袋掏出那只小瓶。

　　「喝下這個，你前世的記憶就能恢復。」城隍朝宥青的方向點了點頭。「不過當然是有時效性的，小孟，記憶可以保存多久？」城隍問了正在補口紅的小孟。小孟思考了一下，從隨身包裡拿出一本老舊的筆記本。

　　「上一次有人這樣做，已經是好幾百年以前的事囉……我看看喔。」小孟翻了翻筆記本，念出上面的文字。

　　「記憶可以保留一刻鐘。一刻鐘過後，飲用記憶的人會失去所有關於前世的記憶。」

　　「包含今晚發生的事情、我和老闆、你和荷姐的相遇……都會一併忘記。」小孟補充道。

　　城隍點點頭。「十五分鐘。然後一切都將化為烏有。」

　　「更重要的是，這十五分鐘的記憶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的。恐怕要妳千年的修行，才能換得。」城隍用修長的手指，指著小荷說。

　　「這是我的記憶，為什麼不是由我來付出代價？」聽到這裡，宥青一時忘了禮數，直接衝著城隍發問。

　　城隍聽到宥青的發言，忍不住哈哈大笑。

　　「哈哈哈！你現在還這麼年輕，等你要能償還這筆債務，還要我等多少年？地府可不是能讓你賒欠債款的地方。再說，若不是她向你提起，你又怎會跑來找我要你的記憶？這樁交易由荷姐而起，這筆債讓她來還，也是天經地義。」。

　　小荷和宥青默默望向彼此。一千年多長？宥青或許沒有概念，但對於已經等了三百年的小荷來說，她很清楚漫長的時間，可以如何消磨一個人的精神和靈魂。但如果這是和「他」再見一面所要付出的代價，那她的答案早已非常清楚明白。

　　「我願意用我往後千年的修行，來換取他片刻前生的記憶。」

　　小荷堅定地對著城隍許諾。

　　「妳想清楚了？在人間的三百年，除了等待的煎熬，妳並沒有受到什麼痛苦。但在地府裡，要付出的代價可不比現在。十五分鐘以後，這個男人還是會忘記妳、忘記妳們曾經的回憶。這樣真的值得嗎？」城隍目光如冰，冷冷地說。他見過太多生離死別，也知道諾言在赤裸裸的懲戒之前，是多麼的脆弱。海誓山盟遇到煉獄的業火，絕大多數的人們寧可選擇放棄承諾，也不願遭受折磨。

　　小荷再度端詳宥青的臉龐。這個少年，根本沒有任何關於自己的記憶，卻還是為了自己而四處奔波，甚至願意和地府交易。也就是這樣溫柔且無私的個性，當年的他才會如此受人愛戴。今天，她願意為了這個等待三百年的人，再付出下一個一千年。

　　她希望，此生能夠再見到他，哪怕只有十五分鐘的時間，她都已心存感激。

　　「我願意。」在宥青來得及出聲阻止之前，小荷向城隍伸出了手。城隍也伸出右手，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成交。」語畢的瞬間，城隍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一個稍縱即逝的烙印。

　　接著城隍將小瓶子給了宥青，他謹慎地接下。而後，他牽起了小荷的手，在她微笑地注視之下，將液體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