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為了感謝還是嚇到想用做菜去忘記剛剛的遭遇,夏春秋望著一桌過於豐盛的晚餐,只遲疑了二秒,就坐下來開始大快朵頤。
陸以洋見夏春秋吃得開心,才放心坐下一起吃。
其實他心裡有點不安,如果夏春秋看得見學姐,那應該看得見到底是什麼跟在自己身後。
雖然陸以洋不想知道、不想看也不想問,但是他感覺得到,那個東西不想要他走進夏春秋的門。
陸以洋看起來雙眼放空,機械式的挾菜放進嘴裏。
「你找到房子了嗎?」夏春秋隨意的開口。
啊……忘了……
陸以洋愣了愣,想起來他可不能一直住在這裡,夏春秋說過要他八天以內要離開。
他終究不喜歡我待在這裡吧。
「對、對不起,還沒有,我有請人幫忙也有上網查了,我會盡快找到房子離開。」陸以洋帶著歉意,不好意思的笑笑,感覺得出他十分落寞。
「你家人呢?」夏春秋也沒提要他離開的事。
「我老家在頭份,啊、雖然是客家人,可是我們可一點都不小氣唷。」提起家人,陸以洋的臉上多了些光彩。
「頭份往來也不遠,怎麼不住家裡?」夏春秋問。
「……我不能住家裡。」似乎是問到痛點了,陸以洋像是漏氣的輪胎……不,沒那麼硬,是海灘球。
夏春秋胡亂想著。卻也沒再問,像是知道為什麼。
陸以洋也注意到夏春秋沒問,一般人聽到他這麼回答,接下來總是會問他為什麼,聽到答案都會告訴他說,你多心了,別想這麼多,回家就對了。
他的家人也是一直這麼告訴他的,可是只有自己知道那絕對不是自己多心。
也許、也許夏春秋知道為什麼……
陸以洋吞了口飯,偷偷看了夏春秋一眼,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還在猶豫的時候,夏春秋突然開口。
「那是命,有些人就是跟家人沒有緣分。」
陸以洋愣了下,覺得很難過。「嗯……」
他有個慈祥的外婆,善良的母親,樂天知命的父親,認真負責的大哥,和願意把公公婆婆當成親生父母的嫂嫂,受盡寵愛但是不嬌縱不任性的乖小妹。他家裡有一片祖傳的果園,父親是公務員,母親是傳統家庭主婦,大哥三年前從竹科的科技新貴身份退下,把家裡父親種著好玩的果園發展成網路事業,嫂嫂和媽媽外婆幫著製作了許多副產品,一家子做起了產地直銷的網路購物。
生意還不錯,一家子忙得不可開交。父親因為自己沒有父母,所以把外公外婆當成自己的爸媽一樣。嫂嫂有樣學樣,和小妹的感情好得跟姐妹淘一般,任何人只要認識他們一家人,都會覺得這真是電視裡才有的幸福家庭。
只有自己是例外,陸以洋覺得自己是生來破壞的。
從小,家人就為他出盡意外。
三歲的時候外公抱著他出門一跤滑進王爺爺的菜田,在床上躺了六個月,之後只能拄著拐杖行走。
六歲,爸爸帶著他出門,只是要幫媽媽買包砂糖,明明沒什麼車的產業道路上突然飛來一台高速行駛的機車,撞得他爸爸復健了二年才好。
九歲的時候,媽媽帶著他去吃喜酒,在那麼平靜的小鎮上,回家路上硬是被搶,手臂被割傷縫了二十針,做了三個月的惡夢才好。
十二歲的時候,他大哥因為他在學校發燒,請假帶他回家,在路上被招牌砸到,腦震盪了一個月。
十五歲那一年,某天外公讓他陪他出門走走。
他遲疑了很久,但是外公很堅持,所以他牽著外公,在院子裡走了幾圈都沒發生什麼事。他還在心裏慶幸,但當晚外公就在睡夢中走了。
他只記得外公在院子裡對他笑,說好久沒讓小洋陪他,他很開心。
他偷偷在夜裡哭了一個月,之後不讓家人陪他去做任何事。
雖然樂天知命的家人都告訴他那無所謂,那是巧合,外公走得安祥,他還是覺得那是自己害的。
所以他高中故意報考台北的學校,想離家遠些,又不要太遠,這樣不會讓家人擔心。
開始時他每週都回家,盡量小心的待在屋子裡不要出門,但是偶爾還是會出些意外。每當哥哥跟爸爸,甚至是妹妹,手上帶著傷,腳上掛了彩他就覺得滿心愧疚。
連嫂嫂都為他從二樓樓梯摔到一樓過,嫂嫂當時笑著跟他說是自己不小心的時候,他居然哭出來,害得嫂嫂不曉得該怎麼辦,只好不停的安慰他,告訴他沒事。
後來他越來越少回家,直到半年前,妹妹開心的打電話給他,說他就要當叔叔了,他又喜又悲,之後就再也沒回過家,他不想害死爸爸頭一個孫子。
不論家人怎麼說,不停的留言,拚命打電話,他就是不回家。
他不能回家。
陸以洋咬著筷子,突然發現眼前一片模糊,他咬住筷子吸了吸鼻子,趕緊抓起一張面紙擦掉就快溢滿眼眶的眼淚。
「……啊哈哈……有點過敏,今天有砂塵暴。」
夏春秋沒有說什麼,只是不停的吃,陸以洋對他的沒有反應很感激。
大多數人問了,聽他說了,總是說他想太多,叫他去拜拜的,安慰他的都有。但這對他來說都沒有用,他不想聽人跟他說這不是你的錯。
因為那明明就是,所以不管他多想回家,他都不能回家。
也許,就跟夏春秋說的一樣,他就是跟家人沒有緣分,既然是天註定的,那也沒辦法。
陸以洋跑去洗了把臉,覺得有些丟人,再跑回飯桌時聽見開門的聲音。
「啊、冬海回來了。」陸以洋順手再拿了個空碗,準備給冬海用,一轉眼發現夏春秋的神情變了。
本來看起來還很柔和的神情,突然變得很冷漠。
陸以洋不太懂為什麼,明明這二個人都很在意對方,可是一見面卻都像防衛中的刺蝟一樣。
「這麼香,你煮了什麼?」葉冬海一臉愉快的走進飯廳,發現夏春秋也坐在那裡,停頓了下。
「啊、我、我燒了茄子跟白菜,先洗手,我弄飯給你。」陸以洋趕緊開口,他希望大家能一起和樂的吃飯。
葉冬海沒說什麼,只進房去換衣洗手。
坐到飯桌上的時候,他注意了一下夏春秋的臉色,雖然還有些蒼白,但是看起來還好,遲疑了會兒才開口。「還好嗎?」
夏春秋並沒有看向他,只是低頭吃著他碗裡的飯,模糊的應了聲。
葉冬海沒再追問,接過陸以洋遞給他的飯,給了他一個微笑。
陸以洋還想著要拿什麼當話題的時候,夏春秋放下了筷子。「我吃飽了。」
「啊?春秋你才吃一點點,不、不好吃嗎?」陸以洋露出失望的神情。
夏春秋怔了怔的說,「沒,我只是吃飽了,你們慢慢吃。」
看著夏春秋回房,陸以洋咬著筷子想著是不是自己剛剛的反應,讓夏春秋不想吃了。
「他食量本來就不大,尤其身體不適的時候,他肯多解釋那一句表示他心情很好了。」葉冬海笑著安慰他。「你的菜很好吃哪,跟誰學的?」
「我外婆。」陸以洋開心了起來,開始講起外婆的事。
葉冬海應著,可是其實沒聽進去,他想著剛剛進房的夏春秋。
想著是不是該去問問他的工作,想要開口去關心他,卻又怕直接對他付出關心的後果。
他已經不想再去傷害夏春秋,不想再傷害自己。
「冬海?」陸以洋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吭?啊、對不起,我分心了一下,你剛說了什麼?」葉冬海抱歉的對他笑著。
陸以洋搖搖頭,「菜要冷了。」
看著葉冬海似乎有些煩惱的模樣,陸以洋放棄對他說電梯裡的事,他想明天沒課還是別出門,不然就等葉冬海一起回家好了,然後還是得快點找房子……
嘆了口氣,陸以洋覺得這種心情就像他考上高中那年,搬到台北的時候,那種不想離開,卻又不得不走的心情。
一想到這裏,心情不由自主的變得低落了起來。
◇
過了幾天白天和無頭女玩耍(?)晚上和無影人互鬥的生活,雖然已經稍為習慣無頭女的存在,陸以洋還是覺得他的生活就活像一部大法師。
「什麼?」
「吭?什麼的什麼?」陸以洋覺得意識有點模糊,勉強打起精神看著發問的人。
「你說什麼可以拍三集?」易仲瑋回頭看著他。
「吭?我有說出來喔?」陸以洋搖了搖他不太清醒的腦袋。
「小陸真可愛。」易仲瑋笑著,雙手捧住陸以洋的臉搖晃了幾下。
「啊啊~~不要搖了啦。」陸以洋抗議著推開易仲瑋的手。「學長你幹嘛每天來,等下又要跟顧學長吵架。」
「我來看我可愛的小陸呀。」易仲瑋笑著摸摸他的頭。
「……」陸以洋撇撇嘴沒有回答。易仲瑋每天來都坐在窗邊看著隔壁樓的教室,一、三、五的時候三點會離開,星期二就五點離開,星期四的時候不一定會來,有來的話會專心玩他或跟顧典恩打鬧,這一年來都是這樣。
陸以洋知道去查一下就知道誰的課那麼準時,但是他不想,那是易仲瑋的隱私,他沒必要去探,也沒有當面揭穿他。
雖然他很好奇易仲瑋會對哪個女孩那麼有興趣到過了一年都沒下手,不過念頭一轉也許是哪個老師或是哪個有男朋友的學姐妹就可以想像了……
「唉……這就是人蔘吧……」陸以洋嘆了口氣。
「你的實驗不是豆子嗎?什麼時候變人蔘了?」易仲瑋好笑的睨了他一眼。
「沒有啦。」陸以洋隨口回著,聽見包包裡傳來的鈴聲,趕緊掏出手機。
易仲瑋把視線調回窗外,寒流已過的天氣變得暖和一點,但是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仍然冷得讓人發抖。
在身後的陸以洋驚叫中的「一個月多少?」「真的嗎?」「太謝謝你了!」「好!我馬上去!」的語句中,他知道這孩子大概找到房子了。
有點戀戀不捨的收回目光,易仲瑋抓起鑰匙,在陸以洋驚喜的叫出來以前,他笑著開口。「在哪裡?我載你去。」
「好呀~~在……」陸以洋開心了下,突然看到時鍾指著二點,而今天是週三。
他想了想,改口說,「不用了啦,也不遠,我騎車去就好了,可是我過濾過一半學長你幫我顧一下好嗎?因為對方說三點前不到就要租給別人了。」
易仲瑋笑著,心裡很感激這個貼心的學弟,決定接受他的好意,「好呀,那學長就幫你顧著,要做什麼嗎?」
陸以洋開心的指著他剛剛在用的抽濾漏斗,「抽乾之後幫我把水龍頭關掉就好。」
「哇,真難,學長可能要等博班畢業才會做。」易仲瑋擺出一臉困難的樣子。
陸以洋好笑的抓起機車鑰匙和背包,「那就請學長好好的準備博士班的考試吧。」
易仲瑋朝他揮揮手,「別騎太快,有事就打電話我。」
「OK~~」陸以洋應著,跑出走廊閃過迎面而來的無頭女,回頭叫著,「喂!別進我實驗室,我學長在裡面。」
無頭女乖乖的轉了方向悠晃悠晃的散步。
……變聽話了耶……
陸以洋飛奔下樓的時候,突然想起,指揮靈體這種事不曉得是不是合理。
晚上問一下春秋好了……
陸以洋想著,邊跨上他的機車,疾駛而去。
房子!我來了!!
◇
易仲瑋接到電話趕到的時候,只看到一個摔得亂七八糟的笨蛋。
不管是頭上、手上、腳上都是傷。
然後一臉不曉得是哭完了還是快要哭的表情,實在很讓人心疼。顯然那三、四個輪班來搶著幫他上藥的護士姐姐們大概也這麼想。
易仲瑋無奈苦笑,走過去摸摸他的頭,「乖,學長帶你回家。」
陸以洋只無力的點點頭,讓易仲瑋拉著他走。
坐上易仲瑋的車,讓他幫忙拉好安全帶,陸以洋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很沮喪的坐著。
「那麼急著找地方住的話,來跟學長住一陣子好了,學長不會限時叫你找房子的。」易仲瑋溫和的說。
陸以洋只是隨便的點點頭,不曉得是說好,還是要考慮,但易仲瑋想應該是後者。「好吧,要回你現在住的地方嗎?」
陸以洋報了葉家的住址。他當然知道他可以住在易仲瑋那裡,易仲瑋住的是外面租的學生套房,一個人住覺得還蠻寬敞,二個人就嫌擠,所以他也不好意思去打擾易仲瑋。
停在葉家的大樓下,易仲瑋望了眼,「小陸,你住在什麼朋友家呀?」
「是……蠻照顧我的一位大哥。」陸以洋想,如果說是半路遇到就跟人家回去的話,恐怕他學長會架走他。
「我陪你上去吧?」
「沒有磁卡或是特別交待過的人不是能進去的。」陸以洋有點吞吐的回答。
「你不會住在頂樓吧?」易仲瑋盯著他。
看著陸以洋一臉你怎麼知道的表情,易仲瑋笑了出來,「天呀,學長不曉得你有這麼特別的朋友。」
「學長知道春秋跟冬海?」陸以洋睜著圓潤的眼睛望向易仲瑋。
「你說的冬海我不知道,不過只要是有錢人都認得夏春秋。」易仲瑋聳聳肩。
「是嗎?春秋……這麼有名嗎?」陸以洋一臉不曉得是疑惑還是驚訝。
「聽說是個大師,替人消災解厄什麼的,我老爸每年去找他二次,說靈的要死,還真多虧他跟我老爸說我會斷家裡的運我才有這麼自由的生活過。」易仲瑋拉下手剎車,趴在方向盤上往大樓上方看。
陸以洋怔了下,訝異的看著易仲瑋,他知道易仲瑋家裡十分有錢,雖然他自己住外面,也有車可以開,但是他租的是學生套房,開的也是普通的國產車,陸以洋一直以為是他生性節檢樸實。
易仲瑋笑著摸摸他的頭,這好像變成了習慣,「別誤會,我可是很感謝他,我老爸從小就把我當終極接班人,就生怕我不成材不能接他的事業,從三歲開始每天三個家教,小學開始六個,到國中的時候我差點去自殺,要不是夏春秋說我會斷家裡的運要他把我送出去,但是不能讓我餓死的話,我大概早就跳樓了。」
陸以洋怔怔的看著易仲瑋,看不出來這麼樂天的學長有這種過去。
「所以我很感謝他,不過就算是這樣,要我來說的話,他不過是個……」停頓了一下,易仲瑋沒有說下去,他突然想起來那是現在正在照顧他學弟的人。
於是把神棍二個字吞下去,語氣溫和的說,「好了,快回去休息吧,明天有課的話打電話給我,我來接你好嗎?」
「學長,你對我好好。」陸以洋圓潤的眼裡有著薄薄的水霧。
「沒關係,學長現在沒有女朋友要顧了,可以專心顧學弟。」易仲瑋笑著捏住陸以洋總是粉嫩嫩的臉頰。
「啊啊~不要捏我。」陸以洋掙扎的把易仲瑋的手拍掉,「我要回去了,學長再見。」
易仲瑋笑著跟他揮揮手。「小心點,上樓不要跌倒了。」
「我才不會。」陸以洋跟易仲瑋做個鬼臉,跑進了大樓裡。
跟管理員打了個招呼,陸以洋走進電梯裡。嘆了口氣的想他要是有磁卡,就不用這麼累的過這麼多關卡才能進去。不過這是妄想而已,說實話春秋跟冬海又不是他什麼人,他也不能給人家住那麼久……想到這裡,覺得更加沮喪。好不容易找到的房子,就因為他愚蠢的摔了車就這樣沒了……
雖然他很清楚會摔車並不是因為自己不小心,是前面那個不曉得從哪冒出來的老先生……嘆了口氣,他得慶幸那不是人才對,要是真撞到了人,他拿什麼去賠?
看著電梯的數字往上攀昇,陸以洋疑惑起今天那個無影人怎麼還沒來纏他。抬頭發現電梯門上寫了不曉得什麼東西,朱紅的字看起來像是符咒。
陸以洋感到心裡一陣暖意,似乎身上的傷都不痛了。電梯門開後也是一片光明。他愉快的踏出電梯,才剛走出來,啪一聲,燈全暗了下來,陸以洋僵在原地,恐懼從心底昇起。
他感覺到有東西從身後緩緩移近,從背脊爬上緊緊纏住了自己的脖子,很緊很緊,纏到他無法呼吸。
但那感覺只是一瞬間,他聽見遠遠的傳來夏春秋的聲音。
「婆婆,燈別關,那小鬼怕黑。」
再度大放光明的時候,那種可怕的感覺已經不見了。
陸以洋覺得雙腿發軟的蹲下來,用力的喘氣,恐懼感好像還爬在背上,他不懂那東西為什麼要一直跟著他。
突然間手機響了起來,陸以洋嚇了好大一跳,抓起手機看著上面的顯示,遲疑了幾秒才接起電話,努力用著最快樂的語調開口。
「喂,媽~」
「嗯,還沒吃,實驗忙嘛。」
「好啦好啦,知道啦……大嫂怎麼樣?」
「真的嗎?哇~媽妳馬上要做阿婆了~哈哈哈哈」
「好啦,知道啦,我有吃有睡啦。」
「……有啦,你不知道室友對我多好,快把我餵的跟豬一樣了。」
「保證啦!下次你看到我絕對會不想承認這麼肥的孩子是你生的。」
「嗯嗯……知道啦……哎唷~我實驗忙嘛,我老闆盯的很緊……」
「欸,這位太太,豆子也是有自尊的好嗎?而且不是研究題目是豆子就整天都在搞豆子好嗎?」
「知道啦……好啦……我老闆在叫我了,你要早點睡,別想些有的沒的,幫我跟爸問好,叫嫂子要多吃點。」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啦,厚~你一定是老了才會變得那麼囉嗦。」
「嗯,媽再見。」
放下電話,不曉得什麼時候,眼淚已經爬滿了臉頰。陸以洋忍著,只是讓眼淚一直滑下,滴到地上。
……媽……我好想回家……好想好想回家……
努力把所有想說的話嚥下喉嚨裡,他吸吸鼻子,抬起頭的時候,發現夏春秋就站在那裡,靠在牆邊看他。
「……啊哈哈哈……今天、今天不太順利……不小心摔車,有點痛……」說著說著,他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只把頭埋在膝蓋上,用力吸著氣,忍住大哭的欲望。
他聽見夏春秋好像轉身走回家裡去,一會兒又走出來。他不知道夏春秋在幹嘛,他只是克制的小小聲抽泣。
他感覺到夏春秋走到自己身前,他不知道他想跟自己說什麼,他想著再等我五秒……再等我一下……
他努力的深吸著氣,想阻止那種一直要發洩出來的情緒。但這一切全都失敗在夏春秋突然伸出手來觸碰他那一刻。
並不算溫柔的舉止,他只是伸手亂揉他的頭,像是想要把他的頭髮全都弄亂一樣。陸以洋感受到了夏春秋有些笨拙的安慰。於是忍不住的哭出來,很久很久沒有過的,他放聲大哭。
他怕一伸手就會想抱住眼前的人,所以他只是緊緊的抱著自己的膝蓋。
夏春秋只是亂摸他的頭,拉起他的手,不曉得塞了什麼東西在他手上。就起身離開,放他在原地哭泣。
陸以洋只是緊緊抓著,盡情的把情緒發洩出來。
直到他哭的有些累了,抬起手看著,眼淚模糊了視線,用袖子胡亂抹掉滿臉的淚水,發現夏春秋塞在他手上的,是大樓的磁卡。
陸以洋忍不住又哽咽了起來。只能緊緊抓著那張磁卡,掉著眼淚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不管是易仲瑋或是夏春秋,如果他能這麼幸運的得到這些溫暖,為什麼他不能理所當然去得到家人的。
陸以洋再一次擦乾眼淚,他只知道不管怎麼樣,只要眼前有給他的溫暖存在,他就要好好珍惜。